作者:置业
现在就没事儿啦,十几年过去,天下太平无事,可以称得上一句安宁治世了。
就连历史上堵上全部家当想袭杀嬴政的张良,这一世的复仇情绪都没有那么强烈——毕竟嬴政这一世确实是做得相当不错了啊,兴修水利安置流民,修桥补路助农益商,还打跑了匈奴,安定了中原,这都是嬴政给自己积累的道德资本啊。
那境况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按照历史上那个穷奢极欲轻贱人力六次出巡耗费民财的始皇,张良埋伏袭击,还能扯一张诛灭暴君为民请命的大旗;
但是这一世,连这张大旗都扯不起来了,大家活得好好的,朝廷还给发农具,能吃饱饭,有衣蔽体有屋遮身,你要想搞事说不定都会被举报。
得益于太子扶苏的多年游历,在他上书建议后,民间的监察制度也完善了很多,搞事?你这不是现成的功劳嘛?加爵三级赏金三千钱啊!
说起来心酸,其实古代老百姓的要求真的很低,只要能有的吃能好好活着,他们就安安分分的了。
一路上太平无事,李盛时不时还跑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石头给铲屎官雕石像,系统能开挂用积分就好,他把活儿干了,就剩下了朝廷的花费,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系统还是很给力的,秦岭山脉中便有灰黑色金丝巨石,长白山脉的背面,也有一块黑色杂青金的石头。
于是半路上一人一虎就进山了,但是嬴政在外围等着,他倒是想进去长长见识,被大老虎一只爪子按住胸口推倒在马车里不让他去。
山里有野兽,而且蛇蚁蚊虫又多又杂,嬴政日子过得尊贵精细只怕适应不了这种环境,而且还是皇帝,身份非同一般,出点事儿不就坏了,以防万一,嬴政还是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吧。
李盛带了三百人进山,除了防身用的武器,还有从附近的县城内借来的各种工具,当然也少不了专业人士,比如附近村落里经常进山的老猎户,农人,堪舆师,和石匠。
虽然是早上就出发了,但是山路难行,又要往里面走,当天下午才到了目的地,李盛花了积分指了地方,先是指挥着这群人把这一片的灌木都砍掉,绕着走了一圈圈定了更确切的位置,时间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随后这些人就开始动手了,李盛监工到傍晚,又带着人出了山,夜晚的深山比较危险,他们也没带好住宿用具,还是明天白日再继续吧。
李盛觉得把嬴政自己扔在外面一整天有点无情,铲屎官说不定还会很无聊——嬴政执意要在外面停驻等着虎虎。
于是李盛还专门带了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一些没有毒又少见的花花草草,带出来给嬴政玩儿,石头都是在挖巨石的过程中掘出来的。
嬴政看着大老虎叼回来的野鸡野狍子,还有满满一箩筐的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石头,感慨地捏捏虎虎沾满了泥土草叶地大爪子:他还小的时候,虎虎每次进山,都会带回来各种玩意儿哄他开心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三十五岁了,连儿子都已经长成了,可是只有虎虎,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照顾他,哄着他。
第386章
因为嬴政对于“大”石雕,“大”陵园的执着,李盛这次给他找的石头也都是非常大的巨石,李盛估摸着,大概有个十米见方的面积,三四米厚的样子。
因为超出了预料,李盛第二天就带了更多人进山,到了下午,堪舆师和石匠出来报告,这块石头埋得深又太大,若是要完好无损地从土里起出来,少说也得十天。
既然李盛带路地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儿完全可以交给专业人士了,于是留下六十人,再通知当地官吏协助,嬴政一行人继续前行了。
这次好不容易出来,又不急着回去,嬴政干脆就不理会之前的出行计划了,随心而动,见景而行,好好地转了一大圈,看了山水花石先人古迹,又题了不少字样石刻。
李盛第一次发现,嬴政既然也是个表现欲很强的皇帝,洛河之畔,山岭之滨,他见了奇石神景,还做了短诗写了纪文,觉得自己写得特别好的,还令当地郡守勒石以纪。
嗯,很好,为后世的各学科学子的出题内容添砖加瓦,他那一世,秦始皇并没有什么流传后世的诗文,但这一世,可就不同啦,除了嬴政自己的作品,出来这一趟,随行的史官还要奉命作“帝行五洲记”呢。
李盛发现的那两块大石头早就被好好地以水路运送到了骊山帝陵处,等他们一行人带着好几马车的东西回到咸阳,石匠连效果图都已经画了十几张,只等着嬴政选好后开始雕刻了。
嬴政纠结了一晚上,又是拎着虎虎的耳朵问,又是把扶苏叫来看,最后决定还是分开雕,不然的话,非要把龙虎雕在一座石头上,那就不够大了,不太符合嬴政对于“大陵园,大雕像”的执着意愿。
于是最后是定下,用那块黑色带青金颜色的雕黑龙像,青金闪光雕出来的龙鳞一定漂亮,另一块就雕成虎像,龙是腾云飞龙,虎是踏云行虎。
等工匠开始施工了,嬴政又觉得不足,还是想要个龙虎在一起的雕像,于是把这件事交给了扶苏。
嬴政因为对寿命并无执念,说起这些来倒是很自然:“先令匠人好好做一座龙虎青铜雕像,倘若以后有了好石头,再做石像,铜像做一大一小,大的摆在外面,小的将来随葬陵墓便是。”
他说得自然,一抬头却见儿子哭得涕泪涟涟,脸上都是泪痕、
扶苏说话都带着哭腔:“父皇正当盛年,何苦要说这些事儿,儿臣还小,父皇如此自伤,让儿子如何自处?”
嬴政少不得把崽子揽过来哄一哄,哎,作为一个要升仙的人,他跟这些凡人们真的很难沟通的啦!
“......你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都要娶妻成家了,怎能这样做小儿女之态?父皇自然是想长长久久地陪着你,可百年之后的大事,自然也要先安置着,这不过是寻常是,怎么就这样禁不住一点伤痛?”
李盛蹲在后面打哈欠,看着这俩父子说起来没完了,嬴政说到兴头上,还拿出一卷卷轴来给扶苏说起咸阳都城中合适的贵族女子,他懒得听,打着哈欠迈步到了廊下晒太阳睡觉。
而今边疆无纷争,中原无战事,天下太平的日子过起来,安安稳稳,总是让人觉得一年年都差不多。
扶苏的身形一年比一年高大强健,性子也一年年沉稳端凝起来,嬴政却一年年老去,过了四十岁后,他有时候看奏疏久了,或是夜里睡晚了,都会觉得有些不适。
哪怕是人间至尊至贵的皇帝,也逃不过时间的流逝。
扶苏加冠后,便是大婚。
太子妃姓韩,关中人士,家中祖辈从秦孝公时期就尽忠职守,也算得上是名门世家,最要紧的是,太子妃颇通术数农时,据说是家中祖母带大的,太子妃韩华从十六岁上就作为长姐管家了,又能干又聪慧,文武皆通。
除了家世差点。
韩家现在只能算是中流人家,家里的官职也不高。
但扶苏觉得这样反而更好。
于是婚期很快就定下来。
太子大婚,举朝欢庆,嬴政也在宫中大摆宴席——帝置酒咸阳宫,君臣同乐。
除了此前楚国投降后,秦国正式消灭六国一统中原后举办的宴席,近几十年来,这是又一次盛大的宫廷大宴。
嬴政专门下令开了专门用来举行大宴的同兴殿,连着外面的一大片空地,都装备起来,重臣在殿内,小官们在殿外,李盛看着这一大片矮桌方垫,不由得感慨,还是秦汉唐时期的宫室比较阔大宽广,才能放的开这满朝君臣,明清时期的宫室和这会儿的咸阳宫一比,就寒酸小气多了。
光乐队就准备了八个,轮番献乐,还有穿着短裙,脸上画着各种颜色花样的百戏乐者,翻腾席间,逗笑取乐;身着彩衣高髻飘群的宫娥彩女游览席间,轻踏歌舞;身着短甲身材魁梧的武士,行军中武戏,互搏作耍。
宫廷舞蹈还是很多种多样的,李盛闭着眼睛,根据鼓点的节奏在心里想着:嗯,刚才是五行舞蹈,现在是寿仁乐,按照流程,后面应该是韶舞,再往后是昭容乐和礼容乐了。
兴起上头,嬴政还亲自给他们击鼓,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敲鼓,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李盛睁开眼,看着铲屎官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鼓槌,一边敲一边唱起来:“洛阳之水,其色苍苍;祀祭大泽,疏忽南临,洛宾安祷,色连三光!”
哦,这是想起之前出去玩儿的时候了。
见皇帝兴致高,便有大臣从席间而起,借着鼓声高声作歌,又挥舞着大袖跳起舞来。
“哈哈哈哈,好,上酒,行菜!诸卿同乐!”
“谢陛下!”
一时间万众同欢,声震天宇。
这次嬴政是真的放得很开,居然是以战车行酒,以骑兵布菜。
史书记载所谓“车行酒,骑行炙,千人唱,万人和”,便是此时盛景了。
花有重开之日,人无再壮之时。
彼时欢畅高歌的壮年君王仿佛还在昨日,可是,李盛望着水边的铲屎官,心里酸痛不已,嬴政的生命力,就像是手心里再怎么用力也握不住的沙,一年一年地流逝了。
扶苏二十八岁这一年,嬴政自觉体力大不如前,便将朝政大部分都交给了儿子处理,自己则是前往行宫修养。
又下令开凿兰池,这是嬴政下令建造的第一个人工湖,湖中可以行舟,又在边上建有蓬莱山、鲜鱼石、离岸亭等景观,为了方便游玩后休息,嬴政还把原本的一座离宫修了修,重新命名为兰池宫。
自此,每年的春夏,嬴政都带着虎虎住在了兰池宫中,扶苏的长子五岁后,小皇孙也被带到这边来陪伴祖父,代父亲尽孝。
秋日水凉,兰池宫萧瑟,他们便会去别的行宫轮流居住。
但尽管这样放松心情细心保养,嬴政的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如以往了。
又是一年夏天,李盛跳进兰池水里游了一圈,又去了自己的浴池被宫人们伺候着洗洗刷刷,嬴政就在一边看着。
他想起之前年轻的自己,下午闲在的时候,他自己就能帮虎虎把全身的毛毛梳理清爽,然后在浴池边上帮他洗洗尾巴和爪爪,可是现在,他稍微站久一点都感觉累,只能看着宫人们帮大老虎梳毛洗澡了。
他正感伤着,就感觉手心被舔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虎虎担心地看向他,耳朵撇着,尾巴都不晃了。
嬴政笑起来,伸出手撸一把虎头:“别担心我,虎虎,我不害怕。”
他现在有时候会感觉自己仿佛沉睡着,沉睡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耳边虎虎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软乎乎的爪垫摸着自己的额头,可是,他就是没力气一样,睁不开眼睛。
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嬴政望向天边流云,他这一生,平灭六国远击匈奴收服百越,他对得起祖宗基业,不负大秦数十代先王所期。
他建长城以守边境,广修水陆通途沟通天下往来商贸,减轻赋税,安置流民重视农时,他也对得起天下黎庶。
嬴政,不负此生。
嬴政又一次沉睡过去,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醒来。
李盛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铲屎官的样子。
随后,大老虎慢慢卧在床的外侧,把爪垫放到嬴政的手心里,收拢尾巴,轻轻闭上了眼睛,你来的时候,是我蹲在邯郸那间屋子外面,听着孩啼声,看着你来到这个世界,现在你要走,也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虎踞堂前伴君至,虎卧榻前随尔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