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年寂寞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要是不进行对赌,光偷三张王爵到手的话,最多有10×3+1+0.5=31.5万帝恩币;而一张罪恶之牌打底,再加上五张王爵,那是最好的情况——50万帝恩币。两张罪恶之牌加四张王爵,40万,介于两者之间,是一种需要冒着风险但又可以实现的情况。
危险和机遇总是共存的,路远寒想。
那些持有全平民手牌的人获胜概率为零,绝不可能再接受对赌,因此,他眼下最好的选择是找到一个持有骑士和平民牌的,消耗自己的平民,获得骑士,再用罪恶之牌和两张骑士继续博弈。但在那种前提下,对方必然已经拥有了豁免权,很难被一个陌生人撬动心理防线……
除非他用上点灰色手段。
第260章 漆黑灵魂(3)
观察片刻后, 路远寒找上了一位年轻女士。
事实上她是蒙托亚家的次女,天潢贵胄的出身让她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即使输了赌局也没表现出一丝恼怒, 只是叼着支细长的烟蒂靠在边上, 神情懒散,从唇下呼出烟圈,就仿佛望着面前那些人类唇枪舌剑、誓要揭开对方最丑恶的一面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安娜·蒙托亚确实不在乎输赢, 金鸢尾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休息场所, 在这里她不用顾忌蒙托亚家繁琐的规矩,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而她不曾想到的是, 就在她观察着别人的时候, 同样有一双潜伏在暗处的眼睛盯着她。
等到安娜·蒙托亚注意到有个参与者站在了自己背后时,那人打下的阴影已经没过了她的肩膀, 平静的呼吸潮水般吹拂着蒙托亚小姐的后颈, 她毛骨悚然地转过了头, 看到的却是一张足以让愤怒瞬间消失的脸。
对方的金发被别起一绺, 眉峰轻微上扬, 但这种露出小半额头的造型反倒让他的俊美更具有冲击性了,安娜·蒙托亚盯着他看了一阵,才听到那人开口说道:“尊敬的阁下,我想向你发起对赌。”
“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
安娜·蒙托亚耸了耸肩膀, 很显然,她并没有把路远寒的话放在心上:“你应该看到我刚结束了一次赌局,满盘皆输……告诉我上赶着给自己找晦气的理由。”
“因为你现在很无聊, 不是吗?”路远寒朝她微微一笑, 让安娜·蒙托亚弹烟灰的动作倏然停顿下来, “拥有豁免权而置身事外的话, 阁下就要错过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了……我可以向你担保,今天晚上会有非常惊险刺激的环节,不同于你以往参与过的所有游戏。”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好吧,看在你长得很对我胃口的份上。”安娜撇嘴嘀咕着,她拂下的烟灰被对方用一张纸巾接住,放在了旁边的托盘上。
此时安娜·蒙托亚手中持有一张骑士两张平民,理论上说她想赢就只能找全平民的玩家,已经半脚踏出了赌局,但明知如此,她还是向仲裁者说自己同意对赌,由对方验过牌底后,将那张骑士牌送到了路远寒手中。
因为她从面前的年轻人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美丽、罪恶,而又充满了危险的。
“必然不会辜负期望。”路远寒收起卡牌,此刻他就像得手的狐狸,将沾血的牙尖藏在了微笑之下,转身隐没在了人群中,安娜·蒙托亚的视线追随着他逐渐远去,悄然记下了这人的样貌,打算利用家族情报网查一查对方的身份。
像这样风平浪静的赌局只是极少数情况,大多数参与者博弈时都是怀着一种隐秘的、无法言说的心思。
就在片刻前,他们还是相谈甚欢的朋友,面带笑意,此时却成了誓要置另一方于死地的对手,额际青筋猛然突起,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抽动着,将精心排列过的一组卡牌交给仲裁者,他们翘首以盼,等待着结果揭晓……就如等着一场兵不血刃的酷刑。
“该死的!不、这不可能……”
“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有人颇为愤怒地嚷嚷着,显然,不是所有权贵人士都教养良好,那个输了赌局的参与者气急败坏地放下狠话,只是没等他碰到对方的衣角,金鸢尾会所派出的警卫就将他控制了起来。
按照游戏规则,只有【盗贼】暴露的那一刻,他们才能动手。
【盗贼】正慢悠悠逛着大厅。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路远寒又见缝插针地从角落里摇起来一个正盖着本书睡觉的醉汉。对方的身型被酒柜挡住,睡得不省人事,就像具死了三天的尸体,他能找到这个参与者属实是观察得非常仔细……路远寒停下脚步,拿起盖在对方脸上的书本,被他打扰的那人还有点没睡醒,说话时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揉着眼睛问道:“什么事?”
——向你提出对赌。
路远寒的口吻轻飘飘的,就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见到他招手示意,附近的仲裁者很快就赶了过来,而他身前睡眼惺忪的醉汉皱了皱眉,神情却在一瞬间变得认真了起来。
能够出现在金鸢尾会所的人,当然不会是一事无成的流浪汉。
事实上,这个蓄着胡茬的男人是个非常出名的侦探,破获过数起就连审判庭也无能为力的悬案,他的侦探事务所位于帝国大街,能够在塞诺阿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块地,是很多人做梦都难以想象的,若不是他的酒瘾已经严重耽误到了工作,男人还能取得更高的成就。
路远寒之所以会找上他,就是因为男人从游戏开始睡到了现在,没有豁免权,因此他持有的还是最基础的那副手牌。
只见男人神情沉着,他锐利的视线扫过面前的参与者,对路远寒有了初步印象,紧接着才望向了自己手中的牌——王爵神圣、高贵,让人不敢侵犯,骑士持着长枪冲锋在前,而平民表现得非常懦弱,就像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子。
他谨慎地思考了片刻,认为对手表现得从容自信,必定已经获胜了至少一次,手牌的价值不可能低于骑士,他猜测着那人会将王爵放在哪里,向仲裁者提交了自己的排列组合。
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作为闻名在外的侦探,很少有参与者能禁得住男人的揣摩,他们的想法被下意识的动作、微表情瞬间暴露出来,本来不应该有例外,事实却像铁证一样摆在了他面前,他输了,而且输得满头雾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么赢的。
眼见对方就要带着到手的卡牌离开,男人的酒意彻底消了,他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是怎么赢过我的?”
那个赢家的脚步微微一顿。
“你很聪明。”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想着赶紧了事,“敏锐的观察力让你无往不利,你首先会考虑的就是对手将王爵放在哪里,但你太自信,自信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愚蠢,跟随着我的视线变化,你就能确定王爵最有可能放下的位置,但你有没有想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猎物……在你胜券在握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我为你准备的圈套。”
闻言,男人不由得一怔。
他瞬间反应过来,对方刚才的表现都是演给他看的,无论是主动找上门来的侵略性,还是流露于外的傲慢,直到此刻他才算是心悦诚服,再也没有了任何疑惑。
但路远寒没有说的是,就在刚才提交手牌前,一颗孢子悄无声息地从他掌根下脱手而出,那种物质非常微小,像是尘埃似的飞过监视着他们的仲裁者,附着在了对方肩膀上,替他观察着男人的牌面排布,就像一个敬业的间谍。
这个狡猾的骗子带着他的战利品离开了。
在场的参与者情绪上头,已经赌红了眼,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作弊手段。
路远寒游走在一个又一个门庭显赫的玩家之间,他微微颔首,在对方懊恼时取走赢得的卡牌,并不为此停留一分半秒,但他很谨慎,并没有靠近安提戈涅·弗莱彻——那位圣裁骑士所在区域,以防对方察觉到这里有个非人的邪恶存在。
很快,就到了中场休息环节。
费尽心思的权贵们擦去汗水,将用过的毛巾随手扔到侍应生脚下,就在这时,主办者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他宣布接下来将随机公布一个【盗贼】现在的区域及持有手牌,请各位参与者务必注意。
这条前所未有的通知瞬间引起了众人热议,他们窃窃私语着,路远寒不禁想道,金鸢尾会所知道【盗贼】的实际身份并不奇怪,但对方怎么能确保等会公布的每一张牌面都精准无误……难道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们?
就像他所做的那样。
路远寒收起多余的想法,因为主办者咳嗽两声,已经开始了消息播报,但他并没有什么紧张感,就仿佛自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富翁】一样:
“——D区。”
随着话音落下,路远寒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要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就在D区,难道诺兰大公所说的倒霉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不仅抽到【盗贼】,还要承担起被所有人追杀的命运?
他瞬间绷紧全身肌肉,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然而下一句话却出乎了路远寒的意料。
“请玩家们注意,该【盗贼】当前持有……两张罪恶之牌、一张王爵以及一张骑士!”
路远寒的瞳孔像是冷血动物一样微微瞪大,他现在的牌面是罪恶之牌、两张王爵,被公布的并不是他。那意味着有一个【盗贼】已经下手偷了同行,动作比他更快,恐怕就是因为对方快要赢了,主办方才会出来制裁那人。
而且这个牌面颇有意思,很容易推断出对方一次都没有对赌,也就没有豁免权,那个【盗贼】将自己置于了非常危险的境地。
想到这里,路远寒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围在旁边的参与者,其他人基本上都跟他一个反应,正满面警惕,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所有处在D区的玩家,试图从中找出那个【盗贼】的踪迹。
凭借着纷飞的孢子,路远寒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一步一步走向了藏在人群中的【盗贼】,靴尖落地的声音在满室寂静下清晰可闻,年轻的黑撒斯伯爵有着战士一样的铁血手段,他走过其余参与者,在兰彻斯特面前停下了脚步:“我要向你发起对赌。”
“我拒绝。”
“别撒谎了,侯爵阁下,一开始那样骚扰就是为了将我赶走吧,以免被我察觉到你的身份。”路远寒说着就笑了起来,“后续竟然没有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来,这根本都不像你了。”
路远寒并没有让别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而是跟对方耳鬓厮磨,但他越说下去,兰彻斯特面上的神情就变得越发冷漠,直到趋于一种毫不掩饰的平静,那意味着他默认了路远寒的说法。就在俯身贴近对方的同时,路远寒垂下视线,他的手不经意扶了一下侯爵紧绷的腰身,只触碰不到两秒就迅速挪开……没人注意到他抽走兰彻斯特的卡牌,转瞬又放了一张进去。
仲裁者正在朝这边走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兰彻斯特拔腿就跑,而路远寒已经高声叫嚷了起来:“——抓到贼了!”
第261章 漆黑灵魂(4)
那道声音打破寂静, 就像骤然砸到水面下的落石,引得整座大厅的人纷纷转过了头,无论正在博弈的, 还是已经分出输赢的, 他们眼中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兴奋,视线紧攫住逃跑的【盗贼】,此刻, 金鸢尾不再是供上流人士休息用的高级会所, 而是一座充满杀气的狩猎场。
霎时间, 所有人蜂拥而至。
作为影臣, 兰彻斯特倒是身手矫健, 他穿梭在摆放着餐点的桌椅之间,竟然毫不受其影响, 朝着远处的出口一路跑去。
“——哗啦!”
被他打翻的盘子摔成遍地碎片, 就像撒下一地锋利的钉子, 却没有减轻那些权贵人士追猎的热情, 他们摩肩接踵, 毫不顾忌自己发型乱了、领带滑落而下,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去,场面混乱到了让人叹服的程度……要是有人将这疯狂的一幕记录下来,报道出去, 必然会引起外界的轩然大波。
路远寒也在追捕兰彻斯特的行列当中。
对他而言,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下手机会了,毕竟那些人全身心扑在前面的【盗贼】身上, 从而疏忽了对他的防备。
那只手修长美丽, 却比探囊取物的猴爪更神秘, 从他们身上飞快顺走一张又一张王爵, 让路远寒持有的卡牌价值不断翻倍——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路远寒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知道其他【盗贼】必然也在行动,【富翁】不足为惧,那些潜行于暗处的影子才是真正威胁着他的存在。
路远寒正沉思着要不要将别的【盗贼】一并揪出来处决,兰彻斯特已经跑远了。
侯爵阁下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翻过拦路的杂物,他目不转睛,因为通往走廊的出口近在眼前,只要推开那道门,他就可以远离这些不顾一切的家伙了。
就在这时,子弹疾驰而来!
骤然响起的枪声擦着兰彻斯特的耳朵划过,路远寒略显惊讶,他看到旁边有人竟然扛着一把军用步枪,飞出去的弹壳虽然没有打中目标,却猛地穿透了玻璃。要知道他们现在位于贝多利大厦的一百二十层,狂风呼啸而至,让金鸢尾会所内宜人的温度变得格外严酷,就仿佛一瞬间来到了寒冷的冬天。
对此,其他参与者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甚至有些人跃跃欲试……反正到了最后,主办方都会派人将金鸢尾会所修复如初。
现场非常嘈杂,嗤笑声、衣物摩擦声、子弹上膛声不绝于耳,所有参与者的恶意都灌注在了那个被揭开底牌的【盗贼】身上,炸裂的玻璃碎片倾泻而下,划破了兰彻斯特侯爵的风衣。
更糟糕的是他的小腿被一支弩箭射穿,撕裂血肉的剧痛让他骂出了声,尽管如此,兰彻斯特还是忍着痛跑了出去。
倒计时还剩下8:37。
【盗贼】的行动被限制在了会所内部,并不是说躲出去就一定安全,但那道门确实帮他拦下了不少攻击,趁着参与者还没有追杀过来,兰彻斯特转过几个拐角,又穿过一条狭窄的员工通道,躲进了某个无人看管的储物室中。
“呼哧……”
兰彻斯特满头大汗,受伤的那条腿血流如注,让他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侯爵阁下难得这样狼狈,毕竟以前他是那个追猎别人的【富翁】,下手时毫不留情,现在却成了逃亡者,巨大的落差感就像将他架在了火上翻烤一样,让兰彻斯特内心饱受煎熬。
很快,他就屏住呼吸,徒手将埋在腿肉中的弩箭取了下来,箭头拔出时带着一层鲜血淋漓的皮肉,黏腻的液体顺着皮革滑落在地,打湿了兰彻斯特的掌心。
该死的,他是怎么察觉到的?
想起那时朝着自己走来的年轻人,兰彻斯特不禁感到了一阵难以置信,作为【盗贼】,他将身份掩饰得非常好,就连平时最熟悉他的那些人也没有发现破绽,加西亚·安东尼奥和他不过打了两次交道,就能看破同伴的秘密,未免让人不寒而栗。
兰彻斯特本想成为最后的赢家,将任务业绩揽在自己一人头上,但他的计划注定要失败了。就在他靠着储物室的门喘息之际,门后传来了一道轻微的声响:“咔哒……”
兰彻斯特瞬间提起了警惕。
他不知道站在外面的人是谁,【盗贼】亦或者【富翁】,但对方必然不怀好意。兰彻斯特抿紧嘴唇,他握紧了那支带血的弩箭,打算在那人破门而入的一瞬间插进对方脖颈中,亲手解决所有隐患。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想象进行,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侯爵阁下。”
那个人竟然追了过来。
兰彻斯特垂下视线,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门板缝隙下透过来的光逐渐变得微弱、黝黑,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吞噬着光线,即将从那道狭窄的缝隙中挤进来。
他的余光瞥到停在外面的靴子,锃亮的鞋头似乎映出了那张带有微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