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年寂寞
路远寒拖着男人朝祭台走去,全程紧盯地面,不让视线接触到一分水光,毫不留情地将人按在了阴冷的台面上。
片刻后,漉漉饮水的声音传来,男人似乎将头埋进了圣杯里,正酣畅淋漓地喝着,随着他急切的动作,原本瘫软无力的身体倏然发生了异变。
祭台下,路远寒不动声色,观察着圣杯对男人的影响。
他断手处诡异地冒出肉芽,摔瘫的骨骼也在一寸寸发出脆响,面上皮肤蠕动着,仿佛将他全身血肉重新塑造了一遍,让重伤者容光焕发。
看来圣杯名不虚传,只是……
就在这时,路远寒面色微变,余光瞥到了祭台边缘刻着的一行小字:圣杯只能存在于神庙,欲朝圣者,必将洗涤一切外念。
“这东西怎么拿不起来!”男人愤怒的嘶吼声重重落下。
见圣杯就像连在祭台上一般难以撼动,他果断放弃此物,面上血管狰狞,转身就要朝路远寒发起攻击。
他猛然张口,颈肉诡异地颤动两下,竟从喉咙深处传来嗡嗡的嘶鸣。不过刹那,十数只通体黝黑的血滴虫从他舌根下振翅飞出,声势俱厉,如流箭一般射向了路远寒。
路远寒对此早有提防,他指节划动,飞刀速射而出,一把又一把极其精准地穿透漆黑的虫身,钉在地上,却仍有漏网之鱼朝他袭来,转瞬就到了面前。
他侧身闪过,极快地攥住两只当面飞来的怪虫,反手将其碾碎,再望向男人时,不由得面色凝重。
这人竟然将自己的身体作为饲养蛊虫的养料,像口齿、鼻腔、耳廓等生有孔洞的地方都能让虫子爬进爬出。而他皮肤下的血液蠕动,一颤一颤地隆起无数肿块,不知道寄生了多少颗还没有孵化的虫卵。
路远寒并不想再纠缠下去,他腾跃而起,一脚踏在男人肩膀上,将他踹倒在地,手下持刀滑过,毫不留情地挑断了对方的手筋、脚筋,将一切可能有空隙的地方都强行堵上。
男人因剧痛而抽搐了一刻,却无法张嘴,只能从破布下传出呜呜的声响。
杀了他,还是不杀呢……
路远寒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让触手食人了,但吸取对方的脑髓,同样可以读到片段的记忆。只是那样做能获取的信息毕竟有限,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关键情报,路远寒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先审讯一番再说。
他蹲下来,将刀尖抵在对方微微颤动的咽喉上:“愿意配合吗?”
见男人忙不迭点头,路远寒抽走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帮他松动口腔,却见对方唾沫横飞,朝他啐了一口,仍在贼心不死地往外吐虫子。
路远寒目光一冷,解决完那些蛊虫,反手用沉重的刀柄把男人的牙齿扇飞,挨打的半边脸顿时肿起,刹那间,含着血丝的碎牙溅了一地。
除此以外,他还在缉察队学到了不少刑讯手段,可以用在犯人身上慢慢尝试。
路远寒并不会手下留情,用起重刑更是轻车熟路,在他试到第十三种审讯手段,重复几次之后,男人终于屈服了。
“跟我讲讲银白幽灵号。”他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操!原来你不是老维派来的。”男人当即反应过来,下意识皱了皱眉,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那家伙呢,死了?”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不要说多余的话。”
枪管抵在了他的额头上,和那道声音一样毫无温度。
据男人所说,他所属的银白幽灵号在所有海盗船中名列前二十,前面还有神赐号、漆黑之王号、沉默的受刑人号、火烈鸟号等驰骋多年的大海盗压在头上。
纵然如此,对于海上船队来说,银白幽灵号仍是一艘庞然巨物。
路远寒记下这些海盗船的名字,放进思维阁楼里,继续问道:“你在船上是什么身份,银白幽灵号派了多少人来?”
“我是伊诺克,先遣队一番队队长。”在他的物理威胁下,男人显得安分了不少,不再满口脏话,“我们队共有十多个人过来打探情况,但都死在了这鬼地方……算算时间,船队也快到了。”
听着他的话,路远寒不免心情沉重。银白幽灵号的主舰马上就要到了,探索小队只剩他一人,还不知道船上那边情况如何。
看来留下他是对的,有俘虏在,总好过单枪匹马撞上一艘海盗船。
圣杯不能带走,先遣队的任务自然也就失败了。
传闻中这件异物能够疗伤,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银白幽灵号花重金才得到了一个线索,谁能想到那圣杯竟然焊在祭台上,和神庙同生共死。想到这里,伊诺克忍不住破口大骂。
波光荡漾,路远寒看也没看一眼圣杯。
他站起身来,将骨鞭甩手缠在伊诺克身上,拖尸似的带着人往台阶上走去。
两人从神庙一出来,就被浓雾浸透了鼻腔。
好在路远寒刚才从伊诺克身上搜到了地图,这份图纸标明了从小镇到神庙的路线,比仅靠路牌前进要快了很多。
黑暗之中,伊诺克隐隐感到了不安,却迫于嘴里塞着的东西,无法开口,就连喘息也被压下,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知道在缺少光源的情况下,路远寒是如何辨认方向的,但雾气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涌动,窸窸窣窣,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旁边,还带着一股黏稠而腥湿的气味。
就像……某种海底生物的触手。
到了小镇入口,路远寒才擦亮戒指,照出了脚下通往那座吊桥的路。
经过旅馆门前时,他一刻也没有停下,然而那座大门幽幽敞开,从余光里瞥到的东西让人遍体生寒:老板娘不知道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牧师、老维、杰拉尔……以及那两名睡死了的队员,他们并排坐在餐桌前,正用宾至如归的微笑迎接着路远寒,只不过面色惨白,幅度僵硬,眼底浮动着一层阴恻恻的毒意。
——所谓宾至如归,自然是跟他们一起下地狱。
“长官阁下,您要抛弃我们吗?”
幽怨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不知何时,杰拉尔等人已经紧贴到了门前,眼睛缓缓转动,似乎再多一步就要走出旅馆,却停在那里,就像得到了某种指令。
路远寒看见他手上拖着一具尸体——正是杰拉尔自己的,和他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毫无生气,看上去死了有一段时间。
他转身就走,拿出一枚刚从海盗身上搜到的照明弹,点着后抛向高空,驱散了围绕着吊桥的浓雾。
背后传来人皮拖过地面的摩擦声,路远寒将伊诺克往背上一放,迅速上了吊桥。
本就陈旧的踏板似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在他脚下铮然发出裂响,见踏板断开,路远寒纵身跃起,掠到了下一块落脚处。
倏然间,吊桥应声而断,像一阵狂啸的黑影朝悬崖上拍去!
路远寒猛地甩出骨鞭,将伊诺克扔到了岸上。
在急速滑落的冲势下,他用指节紧绞着铁索,双手施力,铁与血的碰撞一瞬间激起沉重的回响,让他吊着身体,就像在高处攀援的猫科动物,很快就翻身而上,落在了男人面前。
伊诺克被他废了行动能力,刚才猛然摔在地上,已是翻滚得浑身血肉模糊,只剩一口微弱的气从鼻腔反复吸进吐出。
在这种非人的对待下,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伊诺克如同一扇拔筋去骨的死肉,被路远寒提在手上,沿路淌下一股股鲜红血水。
直到他们返回港口,在浓雾之下看到了银白幽灵号的主舰——那庞然巨兽仅是一角就像冰山耸立,在深邃海水中停靠,舰身流线优美,闪着金属银光,让人想起海上驰骋的白鲸。
海盗旗飞扬在桅杆顶端,而在旗杆下,则悬挂着一个又一个新鲜的死人头。
路远寒仔细辨认,发现那些被斩首示众的,正是船长和大副等探索船成员。他们刚被砍头不久,脖颈下鲜血淋漓,死前或怒视、或恐惧的神情定格在僵硬的面上,看上去惨烈至极。
毋庸置疑,这是一种海盗们用来传播恐惧的手段。
“下面那个——”有人在船头上朝路远寒喊叫,看装扮像是名海盗水手,在他脚下颤巍巍跪了一片俘虏,迫于他手上的枪管而不敢抬头,而医生也在其中,“赶紧放了伊诺克!麻溜的,老子还能赐你一个好死!”
路远寒对此并不意外。
像船医、机工这等海上紧缺的资源,有着极其重要的利用价值,自然不会被杀。但管理层就不同了,杀了一艘船的最高领导人,将其鞭尸吊在旗前,走到哪里都是一种威赫的象征。
不过……
他的视线扫过甲板上无数重装以待的海盗,他们持着的金属步枪,以及一架架上膛的炮塔,那些黝黑的炮口正平静地注视着他,只需一声令下,就会轰然开火,将整座港口都夷为平地。
肯定有人为了活下去,向银白幽灵号告密,泄露了探索小队的存在,所以海盗们才会提前准备好军火武器,正等着绞杀落入网中的猎物。
现在的情况是两方各有人质,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看来伊诺克这个先遣队队长的价值不小,又或者是因为他的任务重要,谁都想一睹传闻中的圣杯……总之,路远寒悄无声息地握紧了刀。
看他一个人就放松警惕,是这群海盗最大的失误。
路远寒望着银白幽灵号,霎时杀意毕现。锯肉刀纵滑而出,反手砍了伊诺克的人头,紧接着换上武器,率先开火,一发远距离重炮轰在了船上,海盗们在那耀眼的白光下惊得纷纷跳进水中,激起千层浪。
而这时血幕纷飞,温热的液体才尽数倾洒在了他面上。
“砰!”
随着金属迸射火花,路远寒射出的铁爪打在船头。他紧攥钩索,顺势飞身而上,海中恶鬼一样重重落在了舰板上,跟无数双杀气浸透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见敌人登上了船,海盗们自然也就不能随意开炮。
这些炮台都是海上最先进的设备,火力极猛,在黑市上也难以买到,一发下去要是打穿了舰板,损坏主舰的动力系统,整座银白幽灵号上的人都要为他陪葬。
作为威名赫赫的大海盗,当然不会只有这一种攻击手段。
炮手散去,露出遍布顶层的弓箭手,上面的人执着机械弩箭,全力拉满银弦,千百支鎏金箭齐射而出,叮叮当当倾泻在舰板上如琴音震荡。
在战斗直觉的辅助下,路远寒身上每处肌肉都在高速燃烧。他掠过浸透血色的地面,拧转身体,在箭雨之下如流水一般穿梭,却仍有长箭狂啸而来,贯穿他的左肩,金属箭头勾着骨血从背后刺出。
顷刻间血流如注,视线中遍是一片殷红。
路远寒停下脚步,就像毫无痛觉似的,指节紧握着金属尾羽,将那支沾血的箭从胸膛上方拔了出来,随即望向高处持弩的海盗,猛然挥动手臂,整个人如一张上弦的满弓,将它投掷了回去。
一箭穿喉!
那名弓箭手暴毙而亡,顿时捂着颈倒了下去。
第一批箭矢已经尽数射出,趁着海盗们搭箭拉弓的间隙,路远寒压低重心,翻滚几次后到了角落里,飞刀从他指下跃出,精准无误地劈断了医生身上的绳索——他就是为了这人而来的。
情势危急,路远寒来不及废话,随手从旁边抓起一个救生圈,将医生套进去往边上一推,让他见势不对就跳海自保,转身又准备大开杀戒。
医生刚从船板震荡的余悸中缓过神来,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又黑了脸,用力扭着身体,试图从救生圈中挣脱出来:“……你刚才是想连我也轰成灰吗,长官?”
“先不说这个。”
路远寒声音凛冽,每问一个字都咬得极为狠重,听上去就像嗜血的野兽:“我需要知道,是谁出卖了我们?”
“是二副干的好事。海盗们许诺不杀他,那家伙就把什么都说了。”医生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嫌恶,显然对这种背叛行径极为不齿。
二副……路远寒心念陡转,眼前顿时浮现出了男人消瘦的面孔,将他锁定为接下来要追杀的目标。
就在此时,追兵赶到,无数紧握弯刀的海盗叫嚷着一拥而上。
路远寒顺势冲了出去,他毫不慌乱,视线冷静地扫过周围环境,反手一枪打在油桶上,瞬间火光冲天,爆炸的巨浪掀飞了一具具死焦的尸体,浪涛激荡,黑色的潮水如一滴滴雨点落在他鼻尖,顺着发丝往下滑去。
他伸手擦了一把脸。
金属笼嘴的束缚倏然脱落,铛啷一声砸在地面,就如释放出了囚在笼中的怪物。
路远寒熟练地拔刀出鞘,旋刃撞进面前一名海盗的胸口,刀尖直插心脏。尚还温热的尸体被他顶在刀上,作为往前冲的护盾,替他挡下一阵枪声激烈的弹雨——直到修长指节陷进柔软的心室里,锯肉刀从脖颈下划开血肉,将那具尸体骤然撕成了两半。
此刻,一层的敌人已有七成被他杀得死伤惨重,路远寒却没有丝毫懈怠,他放平呼吸,降低心率,将身体每一处都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在视野内搜寻着剩下的敌人,倏然间,路远寒视线急转直下,落在了舰板上正微微蠕动着的水痕表面。
不知为何,那些漆黑的液体像沸腾的开水一样烧灼着,浮现出无数隆起的气泡,黑水蜿蜒而出,几乎在一瞬间就到了路远寒脚下。
船上似乎有能控制水幕的敌人,路远寒心下有了判断。
他径直跳起,然而阴冷的水流仿佛一条条缠上四肢的海蛇,拽着路远寒沉在地上。
蛇信拨动血管下的神经,让他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着舰板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