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城市的歌 第14章

作者:假日斑马 标签: 近代现代

  原来是一罐可乐,冰镇的,还在嗖嗖冒着冷气。

  梁彰拉过向裴的手,把可乐放进他的手心里,冰凉的可乐瞬间给向裴的每个部位带来寒气,从皮肤表面渗入深处。

  “请你喝可乐呀,向裴。”梁彰歪着脑袋,眼睛笑得快成一条缝了。

  指腹虽贴着冷冷的可乐,但向裴却并不觉得很冷,仿佛是站在了太阳底下,享受阳光的曝晒。

  “我站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本想去警察局找你来着,可是辛愉把我拦住了。”

  其实梁彰真的听到了刚才向裴和他父亲的对话,可是他很默契地没有在此时提起。

  “你傻不傻啊,我说了让你先回去等着。”

  “我担心呗,你脑袋上又有伤,本来就够傻了,万一更傻了怎么办?”

  向裴笑道:“你确定你不是再说你自己?况且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脸上的伤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彰装模作样摸了摸自己的脸,道:“那怎么办呢?我这么帅气的脸。”

  向裴思忖半晌,语气严肃又认真地道:“我负责。”

  梁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脸上挂的彩都是帮我挡的,所以我负责。”

  梁彰心脏瞬间漏掉了一拍,他想问向裴要怎么负责,但始终没说出口。

  他变得有些慌张,想转身上楼,但不知道是不是步履过于匆忙,走的时候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光荣地脸朝下栽,顺利摔进了向裴的怀里。

  梁彰只觉得时间在他的世界停止了转动,鼻腔里灌满了向裴身上的味道,低调又朴素,一点也不张扬,令人舒心。

  向裴的身上有全天下最好闻的薄荷味。

  他的身体也不再是自己的,仿佛被人抛上了天空,躺在云朵里,再也不会下来。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怪,与其说向裴是抱着梁彰,不如说他是接着梁彰,从上往下,手臂穿过梁彰的腋下揽住他。

  梁彰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得似乎要冲出来,感觉手摸上去都可以触到它的形状。他涨红着一张脸想从向裴身上起来,但让他更加脸红心跳的是,向裴把脱离他身体的梁彰再一次拉了回来,让梁彰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梁彰没有准备,下意识用手拉住了向裴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这下他的整张脸、所有的感官都藏在了向裴的身上。

  向裴的味道、向裴的衣服,还有向裴细腻无比的皮肤,微股出来的青筋,所有一切都贴在他的身上。

  是不是有点变态了?梁彰心里唾弃自己。

  “别动。”向裴温热的呼吸洒在梁彰的皮肤上,引起他的颤抖。

  抱住梁彰后,向裴的手越过他的后颈,来到他的后脑勺,指尖插入他浓密的头发里,似乎像是在摸索什么。

  梁彰快变成一只气球,紧张得快要爆炸。

  “怎...怎么了?”

  向裴奇怪道:“你头发上怎么有个口香糖?”

第14章 寸头

  白色的口香糖粘在梁彰的头发上,覆盖了较多的面积,看上去有段时间了,差不多已经干掉。

  向裴没敢用手直接去碰,只是理了理口香糖周围的头发,把没有被粘上的部分挪开。

  他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姿势过分暧昧,脚往后退,松开了环着梁彰的手。

  被放开后,梁彰下意识就想用手去碰他脑袋后面,向裴及时握住他的手腕:“别碰,很脏。”

  不知道从谁嘴巴里跑出来的口香糖的确很脏,梁彰一想到头上挂着个这玩意,顿时胃里犯恶心,几乎要呕出来,纳闷道:“怎么会有口香糖跑到我头上去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是不是酒吧后巷的墙上有口香糖,不过他也没什么感觉啊。

  “我想起了,”向裴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当时打架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有个男的在嚼口香糖,后来他好像是吐出来了,不过我也没怎么看清。”

  梁彰拼命捂住向裴的嘴,欲哭无泪地道:“行了行了,你快别回忆了。”

  一想到那男的嚼了几百遍的口香糖在他头上,还混着唾液,梁彰就想立马在墙上撞死。

  令梁彰更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

  向裴拿着剪刀站在浴室里,从镜子里面望梁彰,忐忑地问了句:“确定吗?”

  浴室很昏暗,不过足够呈现梁彰不情不愿的表情,向裴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头上的口香糖没法弄下来,可能是停留的时间太长,反正向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到最后只剩一个办法,就是把头发剪了,一劳永逸。

  “先说好,你要是哭了我可不会给你递纸。”向裴调侃道。

  梁彰更气了,脸直接全黑:“谁会哭啊!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

  向裴看他一脸委屈样,勾勾嘴角:“辛愉当时就哭了。”

  鬼知道他现在干嘛提起辛愉,搞得他满脑子都是辛愉一样。

  “辛愉?”梁彰也没注意到自己语气格外冲,像是向裴欠了他钱不还。或许是心情不佳,他没工夫收敛情绪,闷闷不乐地撑在洗手台上,想牢牢把他还有头发的样子刻在眼底。

  马上这个帅气小伙就要变样了。

  “嗯,她以前头发特长,剪头发的时候大哭了一场。”

  不想剪为啥还要剪,又不像他一样迫不得已。梁彰听后莫名不太高兴,嘟了嘟嘴,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小女生...算了,你怎么这么磨叽,我自己来剪。”

  他转过去要去抢向裴手里的剪刀,向裴把手抬起来,说:“你又看不到后面。”

  空间小,向裴离得梁彰近,他们面对面站着,梁彰算是被向裴圈在小圆里面。

  向裴的手放在洗手台上,看着梁彰的眼睛说:“又不是要把你变成光头,怕什么。”

  向裴搬了两个板凳过来,一高一低,他坐高的,梁彰坐低的,方便给梁彰剪头发。

  他自诩手艺不错,梁彰半信半疑,想来他的长发也不需要怎么剪啊,去哪里练手艺?

  梁彰的发质很顺很软,怪不得经常翘起来,总是没有梳好的感觉。向裴想到他毛翘起来的呆样,没忍住唇边露出笑声。

  前面矮凳子上的人转过来,神色愠怒:“你笑什么?”

  他以为向裴在幻想他寸头的样子,然后嘲笑他。

  向裴憋笑着摇摇头,手上的剪刀移到了梁彰的脑袋上。

  地上的头发越来越多,每一次有新的头发落下来,梁彰心里就抽痛一下。

  剪刀相互摩擦着,不停在梁彰耳根后面转悠。浴室里太安静,向裴又叫他不要乱动,梁彰只能坐着发呆。

  无聊到开始数毛巾的图案上有几个圆点。

  乖够了,他开始找向裴聊天:“向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向裴的手停下来,问道:“羡慕我这样的生活吗?”他的“这样”肯定是指不太好的。

  从没有人说羡慕向裴,他确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不管是逼仄的破烂小屋,还是有时窘迫得泡面都快买不起的生活,都是人们避之不及的。现在谁还愿意为破大点梦想风吹雨晒,但他还在坚持着大人眼中是在犯蠢的事。

  “你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组乐队,唱歌。你唱歌那么好听,将来说不定能出唱片。”

  “现在说这些太远了,我搞乐队是因为喜欢,又不是为了成名。”

  音乐是唯一能吊起向裴胃口的东西,里面的世界是他想花一辈子去探索的。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或许很多人觉得搞乐队就是自甘堕落,但只有向裴自己知道,音乐就是他的精神良药。

  姑且把这称为一种反叛精神吧,虽然有点张狂了。

  梁彰惆怅地捡起地上的头发,摸了两下,也不觉得这些头发可惜了。

  剪去的头发就代表着他的过去,是注定要割舍的,是一去不复返的沉重。

  “我记得我十四岁那年的生日愿望是死亡,很可怕,对吧?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是我,我可不可以死去一次,换新的爸爸妈妈。他们不会逼着我上补习班、兴趣班,也不会让我写试卷练习册写到吐。”

  日后回忆起这个愿望,梁彰只觉得后颈发凉,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幼稚。

  “我没有隐私,日记全被我妈翻出来,朋友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只有一个朋友逃离了她的魔爪。当然,我不能有MP3去听歌,也不允许租碟看电影。”

  “他们总说我是他们的全部,是他们的世界,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温情,只觉得快窒息了。”

  向裴的指尖掠过梁彰的头皮,他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没什么后来,只有把眼泪和委屈往肚子里咽。我以前还觉得所有人的童年多多少少不太自由,直到遇到了你。”

  “自由、无拘无束,简直就是我的反义词。”

  有时候,梁彰想变成向裴,特别是在台上唱歌,手指在吉他上摇摆的向裴。

  “有时候人看到的只是表面。”

  “什么?”

  向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沉吟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自由...哎,怎么变成比惨大会了啊。”

  梁彰试探地说:“如果可以...你可以给我说说你自己。”

  “我爸是昼城人,三流作家。我妈是南川人,空有一身皮囊,跑到昼城来寻演员梦。”

  蛮俗套的爱情故事,落魄作家遇上有明星梦的美女,向国用两首诗就把向裴他妈搞定了,还答应她以后要专门给她写个剧本,让她做最红的女主角。

  但明星梦哪有那么好实现,演艺圈不乏美女,更不乏演技精湛的美女,向裴他妈连电影界的门槛都踏不进就被赶了出来,伤得体无完肤,还意外有了向裴。向裴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向裴他妈的梦因此破裂完全了,她的恨从向国身上逐渐转移到向裴身上,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含恨。

  六岁那年,向裴他妈在昼城实在待不下去,收拾行李回了南川,演员梦破碎后,她在南川随便找了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嫁了,反正她和向国没有扯证,又长得漂亮。

  向裴上初中时,向国再婚,他的妻子不允许他带着一个拖油瓶,刚好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小孩。

  向国听话,刚好向裴也很懂事。省得他还要做出不舍得的戏码,向裴看着假。

  这些事情向裴很少对人提起,知道得比较完整的人只有游景和陈召南,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他。不过对着梁彰,向裴不自觉全盘托出,有股特别的信任感。

  “你会恨他们吗?”

  “最开始是恨的,特别是在姑妈家的时候,最灰暗的日子,我恨透了他们。可后来一想,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

  “你爸或许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在意你吧。”

  梁彰果然听到了楼底下的对话,向裴眼神有点不自然,梁彰急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看的!我就只看到了前半截,本来还想过去给叔叔打声招呼,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就赶紧上去了。”

  向裴倒没觉得有什么。

  “没事,我只是...我跟我父亲难得见一次面。”

  “向裴。”

  “嗯?”

  “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随时洗耳恭听。”

  梁彰现在成了一颗猕猴桃,脑袋上顶着特硬汉的寸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