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城市的歌 第35章

作者:假日斑马 标签: 近代现代

  他说他的喜欢廉价,就跟魔咒似的在他耳边重复。

  想到最后他灵魂都要放空了,自行车轮停止转动。前面一个卖煎饼的大妈收摊,骑着三轮车过来,看到梁彰狼狈样,热心地问:“小伙子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啊?”

  大妈嗓门大,直冲梁彰耳膜,他吓得一激灵,抬头瞧见大妈关心的眼神。

  他爬起来,屁股是没那么痛了,拍拍手上的灰:“不用的阿姨。”

  “我看你坐马路上还以为你摔得不能动了呢,怎么想不开往地上坐啊,多脏。”

  “突然想到一点事,没反应过来。”梁彰还真老老实实回答了。

  大妈摆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从后面摊子上拿出一个煎饼:“哎,生活要想得开。来,阿姨今天多做了一个饼子,刚好给你了。”

  她太过真挚,梁彰没拒绝,接过来说了谢谢,把塑料袋放前面的筐里,继续往前骑。

  然而诸事不顺,半路自行车链子掉了,不愧为二手货,没辜负梁彰对他的最终期待。

  幸好离家没多远,不过梁彰心塞得没忍住在无人的街头破口大骂,积攒了一晚上的怒火在此刻尽数爆发,他差点没把自行车扔大马路上。

  “靠!”

  梁彰使劲捶门,恨不得能把门给锤凹进去,他现在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他没带钥匙。

  显而易见,向裴也不在家。

  从酒吧到家这段距离,梁彰天天都在走,还是第一次走得如此崩溃,嘴里的脏话比他以前十七年说得都要多。梁彰现在明白他还有骂人的潜能,以前纯粹是被埋没了。

  装乖装得太久,还以为自己真是乖孩子。

  梁彰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转得脚底下的灰都要被他蹭干净了,他还是没好意思打通向裴的电话。

  他买手机第一个存的号码就是向裴的,但梁彰一次也没拨出去过。

  梁彰看着手机上向裴两个字发愣,€€决定再等一会,万一向裴下一秒就回来了。

  在玩了第二十把贪吃蛇,煎饼也吃完了后,梁彰知道向裴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

  躲他躲到这份上也是没谁,梁彰毅然决然打算睡大街。

  当然没真的睡大街,包里钱不够住宾馆,穷途末路,梁彰深夜敲响了游景的门。

  作为梁彰在昼城第二熟识的人,暂且这样排列,游景大方地接待了他,还给梁彰拿了换洗的衣服。

  梁彰洗完澡出来,游景坐沙发上看电视,屏幕里在放一部经典的鬼片,梁彰瞄了一眼,镜头刚好切到女鬼的脸,还挺逼真的。不过梁彰不怕,他向来是不信这些东西,就算有他也没做亏心事,鬼找不上门。

  游景却捂眼睛,朝沙发里缩。

  梁彰恶趣横生,用手去摸游景的脖子:“还我命来€€€€”

  游景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弹起来,速度之快,动作之流畅。果然都说恐惧激发人最大的潜能。

  看清是梁彰作梗,游景指着门大吼:“滚出去!”

  梁彰笑得直不起腰,直接瘫在沙发上:“你怕你还看。”

  “锻炼胆子不行啊!”游景后知后觉羞耻,扔了沙发垫袭击梁彰。

  梁彰接住,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游景:“景哥。”

  游景眉心一皱,知道梁彰这样说话就是不妙,作势要吐:“这语气是要干嘛?有屁快放。”

  梁彰郑重地坐直身体,就差给游景行大礼了:“我想在你家借住几天,然后找个新的地方住。”

  “你跟小裴怎么了?”

  “脑子卡壳,我说我喜欢他。”

  梁彰避重就轻,选择性省略掉他亲了向裴这一步。

  游景还是惊得说不出话:“牛逼啊,梁彰。”他给梁彰竖起大拇指。

  短短几个字,游景的震惊全包含在里面了,他关了鬼片,显然女鬼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

  “小裴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样,他没朝我臭骂就谢天谢地了,不过他在躲着我。我想着总不能让他家都回不去,干脆我搬出去。”

  游景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含糊道:“应该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梁彰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要不干脆回家去吧,你现在回去,你爸妈肯定会做出一些改变的,也别让他们担心了,你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知道。”梁彰和赖宇联系过,他爸妈没放弃找他,一天比一天崩溃,梁彰知道后一晚上没睡着觉,瞪着眼坐在窗边看月亮下去,太阳上来。

  他比谁都清楚他该回家了。

  “可是我舍不得向裴。”

  说来是任性不懂事,可梁彰都懂事了十七年了,他早就回不到原来的梁彰了。他看着窗外零星的灯,用手绘出光的轨迹,喃喃自语:“现在至少能看见他。”

  作者有话说:

  我要被大家评论笑死了,怎么都化身为土拔鼠一直啊啊啊啊啊啊啊!!裴哥表示很心累:在开窍了在开窍了!

第39章 在末路释怀

  苹果皮落入垃圾桶,红色的果皮一路到底,中途没断,刀给了它一个完整的结局。

  向裴把苹果递给床上躺着的人,看似随口道:“吃点吧。”

  向国有点受宠若惊,接过来大大咬了一口,嘴里脆生生地响。他露出笑容:“好甜。你自己也拿一个吃。”

  果篮是向国朋友一大早送过来的,里面好几种水果,颜色看起来诱人,表皮透着亮,向裴看着水果发呆,他从昨晚开始就没时间吃饭,胃里空落落,却没什么胃口。他摇摇头,站起来要去拿桌上的水壶:“要喝水吗?”

  向国按住他欲动的手腕:“小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水壶悬在半空中,向裴一时没放下,两人暗中对峙片刻,谁也不肯让谁。向国难得对向裴强势一回,他首战告捷,向裴坐回椅子上,踌躇道:“我借了游景一笔钱,你先把手术做了。”

  向国好像愣住了,分辨不出他眼里是何种情绪,向裴也不想探究,他觉得奇怪。从离开向国后,他和向国平和地面对面谈话成了不正常的事,剑拔弩张他还要自在一点。

  “你不恨我了吗?”向国哑着嗓子问,他的声音没什么重力,轻得像一页白纸,落在水里一滴水花都激不起来。

  上次见到向国是在向裴的生日,那时候向国瘦得几乎脱相,他中年还发过一次福,瘦得这样迅速实属夸张。现在向国的面容比上次还要过分,好似只剩了一层皮,下面没肉,手探上去都能描绘出骨头的形状,脸色蜡黄,眼袋深重,黑眼圈直垂下巴。

  人在生死间说恨没有意义,向裴在心里问自己€€€€他还恨向国吗?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向国送他的那把吉他还在他房间里摆着,他说的那些话真情实感,向裴再没有感情也能听得出来。

  最关键的是,向国站在死亡的边缘。

  向裴道:“我知道你一直竭力想要挽回我们的父子关系,但我心里始终有一堵墙隔着你我。你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实在谈不上和善,也没有给过我父爱。不过我对你早就没有怨恨了,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当然,你要先治好你的病,我们再来谈以后。”

  向国如释重负地靠在病床的枕头上,长久以来牵制着他全身的怪力忽然就消失了,他变得无比轻松。

  “癌症晚期,再多的钱也治不好,你欠了游景许多人情,再欠下去不好,而且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人必有一死,我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没什么大不了。之前一直忍耐着是因为你还不肯面对我,现在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向裴咬紧牙关,肩膀止不住地轻抖,他不太能理解:“我和游景的关系很好,他不会介意我多欠他几个人情。”

  “可是我介意,”向国认真地注视着向裴,“这辈子我对你做了太多错事,我不想再给你造成任何负担。”

  “你是故意让我难受吗?你是觉得你不在了我会伤心,会彻底原谅你吗?”

  向国笑了笑,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你怎么知道?”

  “别逗了。”

  向国叹气,语气自然不少,决定敞开心扉和向裴交谈:“以前我总是担心你玩音乐走上歧途,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我担心。你身边有很好的朋友,梁彰就是。他说你唱歌好听说得嘴皮子都要烂了,不然我也不会看到你站在台上,我很感谢那小孩。”

  提起梁彰,向裴反射性地睁大眼,拨动耳边的碎发,灵魂有一刹那的游离:“他也太夸张了。”

  向国眯起眼睛:“好好珍惜这个朋友吧,小裴。”

  珍惜这个朋友。向裴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讽刺的是,他们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只做普通朋友了。

  早上的医院很安静,许多病人在楼下散步,享受清晨还不过分毒辣的阳光。

  偶尔向裴同向国闲聊几句,多数为一问一答。父子间多年的间隙也不是短时间能修补好的,更何况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彼此之间更多是沉默,这样反而让向裴舒心,不会太觉怪异。向国靠在床上看书,向裴在旁边听歌,捧着一本笔记本写东西。

  向国好奇:“在写什么?”

  向裴答:“写歌。”

  “写的什么歌?”

  向裴偏头,似乎在组织语言形容,灵光蓦地一闪,道:“算是给这座城市的歌。”

  吴莉来得聒噪,像一只修炼成人的麻雀,提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是生活用品。她形象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油腻腻,可能一段时日没睡好。

  她长着一张发怒的脸,高兴时都像在甩臭脸,薄嘴唇,又偏偏一张圆脸,眼睛直直向上挑,拉扯了五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多半忘了这里是医院。

  向裴对于吴莉只有几面之缘,粗野妇女,趾高气昂,爱用鼻孔看人,说话怕人听不见。跟他亲妈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亲妈是仙女,她估计做婢女都不配。

  虽然向裴亲妈在他看来也是毒妇,不过是内里毒。

  他差点没认出来吴莉,以往她都是浓妆艳抹,鲜少如此蓬头垢面,不过气势倒未减分毫。

  “向裴?你来干什么?”

  吴莉扯着嗓子,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好像生怕向裴把向国给掐死。

  向国窘迫无比,毫无功用地劝说:“你小声点,这里是医院,”他拍了拍向裴的肩,“小裴是来看我的。”

  吴莉张嘴就要骂,向裴始终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厌恶他,他又没可能抢他老公,也夺不了她女儿的父爱。

  向裴怕吵到别人闹不愉快,止住她汹涌的情绪:“我们出去聊。”

  他率先走向病房外面的走廊。

  “你来有什么目的?是不是看你爸要死了,想来坑点遗产之类的?这么多年没见你献过殷勤,现在来给谁看啊。”

  不愧是长相毒,嘴也是一等一一的毒,吴莉尖酸刻薄,嘴里就出不了好话。

  向裴被她逗笑了:“向国都没钱治病了,还有钱留下来?还有,这么多年我没能经常见他,你心里没点数?”

  吴莉皱眉:“什么意思?”

  “不知道哪个傻逼在中间阻拦。”

  “你个没妈要的东西说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向裴脸垮下来,冷眼道:“你说话注意点,”他死盯着吴莉,“你老公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我,我偏要天天来修补父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