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口小锅
真伤脑筋。奚杨揉了揉眉心,打算将此事暂时搁置,先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回头再想。不料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再次推开,诧异的同时,只见刚走还没半分钟的周童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视他如空气,先在屋里转了两圈,跟着又慌慌张张奔了过来,做贼一样围着办公桌看来看去,最后“哧溜”一下钻进了桌子下面。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从看着他进门到被他拖下桌子,前后不过五秒。奚杨人质似的被周童箍在身边,恍恍惚惚间听他在一旁偷偷摸摸地说:“完了完了,姚叔叔来了。准是听说了停车场的事,跑来揍我了。”
说着还抓住奚杨的胳膊摇了两下,委屈道:“教导员,你怎么真的把我卖啦!”
话音刚落,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了涂科浮夸的声音:“哎呀,怎么还让姚副亲自跑一趟。童童好着呢!一点儿事儿没有!活蹦乱跳的!不信你看”
第22章
前后不过上下楼的功夫,大门都还没出就撞上了姚宏伟,再回来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周童和教导员凭空消失了。涂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姚宏伟斜眼看他:“哪儿呢?”跟着又怒:“去把人给我叫来!”
我上哪儿叫去?这么一想,涂科立刻李莲英上身,托着姚宏伟的手臂,伺候老佛爷似的把人往沙发上带,安顿坐好,烧水沏茶,又屁颠儿地从纸箱里掏出两个桃借花献佛:“哎我说老姚同志,淡定嘛,别上火,来吃个桃,齁甜。”
姚宏伟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洗都没洗过的毛乎乎的桃,哼笑一声:“涂队什么时候学会搞这一套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新鲜。”
传染病,都他妈的是传染病,拍马屁也一样,行了吧。涂科脸上笑嘻嘻,心里:不敢。
“什么事儿啊?”涂科有心护着周童,管他三七二十一,天花乱坠先吹一通:“周童挺好的,挺能吃苦,脑子好还勤快。我们上半年没招新兵,新老分训都没有,他还真能跟得上。我就说,你姚队看上的人肯定差不了。还是你惦记我,尽把好的往我这儿塞......”
“我怎么跟你们交代的?”姚宏伟懒得听他的糖衣炮弹,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是啊,这不是照顾得挺好吗?”涂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孩子,你不知道有多能吃,也就是你安排的,我砸锅卖铁也必须喂得白白胖胖。绝对的金屋藏娇,两年一过保证完璧归赵。”
哪知姚宏伟根本不领情,压着火又问:“前两天,周六,你们干什么去了?”
涂科十分认真且仔细地想了想:“噢!带他兜风去了啊。晚上还吃宵夜来着,渔船酒家,怎么样,没亏待吧。”
姚宏伟嘴角抽搐,抱着手臂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直听到忍无可忍,从怀里掏一个信封往他胸口一拍:“再编!人家感谢信都送到市特勤去了!要不是那天正好过去检查工作,你们还想一直瞒着我?”
“叫你们看着看着,别让他出警,你倒好!还给我带着逞英雄去了!”
里外是瞒不住了,涂科干脆大大方方地掏出信来读,果然是晨晨爸爸写的。那天奚杨是没报姓名,但周童和闻阅却经不住老人家感天动地的一跪,当场就交代了。
信封里除了感谢信之外还附了一张画。涂科抖开一看,乐了:“哟!这都谁啊。”
“谁?”姚宏伟瞪他一眼。“三个黑不溜秋一个白,你瞎还是我瞎?”他猛戳画纸上肤白的那一个:“奚杨呢?赶紧给我叫来!”
涂科心说我可没瞎,白色衣服橙色短裤,两个眼睛又大又圆,手里还牵着个孩子,这画的明明是闻阅嘛:“得得得,你怪我就行了,我带的我带的,奚队那天不在。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没辜负你的嘱托,好好照顾着呢,该劝的也都劝了,上回出警就差拿根绳把人栓裤腰带上了。”
“你就告诉我受没受伤?”姚宏伟才没这么好打发。
“啊。”涂科低头晃悠杯子里的茶叶,一脸的做贼心虚。
姚宏伟听他“啊”完,等了半天没下文了,气又不打一处来:“啊什么啊?人家小霍全告诉我了!你第一天干消防?蓝火多危险你不知道?你让他往里钻!”
涂科脸上依旧笑嘻嘻,心里:霍辞你给我等着,把泡好的茶一递:“好好好,我的错,我皮糙肉厚,下回我钻。”
“还下回?!”
“没下回没下回。”
......
特勤大队的办公环境比支队科室要好,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就是风格老土了点,皮革沙发老板桌,再配一套描龙画凤的中老年专用茶杯,人在这里办公,久而久之就会办出一股老干部作风,要不说涂科不爱待呢,越待越有离退休的感觉。
办公桌虽大,但下面的空间算不上宽敞,容纳一个188cm的周童已经是极限,再加一个奚杨,两人都只能抱着膝盖猫着腰,紧紧挤在一起。周童就像一个散发着热量的大火炉,逼得奚杨无处可躲,也不知该如何躲。外面的人已经推门进来,这个时候出去跟留下一样尴尬,他们就像两个背着老师偷学吸烟的高中生,偷偷摸摸无法无天,顽皮又荒唐。
这是......在干什么啊。
这不是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最近的距离,彼此的心跳声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但是奚杨心里清楚,周童只是无心,心跳也不是为他,而是因外面两人交谈的内容而不断起着变化。
在听到涂科的夸奖时,那心跳是欢快的,雀跃的,带着一点自豪,又有一点羞赧,是一个获得肯定和等待奖励的孩子才有的频率虽然我还没有拿到满分,但我真的非常非常努力。渔船酒家?没吃到啊,可没吃到也不妨碍我开心,嘴角不住地上扬。
晨晨的家人写了感谢信?晨晨还给我们画了一幅画?画的是什么?有我吗?等不及想出去看一看了。“教导员。”周童甚至按捺不住凑到奚杨耳边,压着气息几不可闻地说:“不是你啊,错怪你了,抱歉抱歉。”
一口热气喷在耳朵里,烫得要命,瞬间熏红了耳尖。
只可惜一份欢喜还没捂热,紧接着就被重重的疑惑代替。不只心跳,连呼吸也变得急切起来,等不及继续听下去,又感到难以置信成绩单是假的吗?自己作弊了吗?被善意的谎言欺骗了吗?那么炽热的一颗心,一腔热情,就这么被看轻、被忽视了吗?
“别让他出警!”
“好好好,我的错,我皮糙肉厚,下回我钻。”
是了。别人都可以赴汤蹈火,别人的命就都不是命,而他周童,从小到大,无论如何,都是该被保护的那一个,走铺好的路,过搭好的桥,躲避在荫泽与庇护之下,做一株温室里的幼苗,一只不能振翅的雏鹰。
奚杨突然觉得心疼,许久未有过的,针扎般的疼。
血气方刚的少年没有头脑发热地冲出去为自尊讨个说法,而是硬生生地将血液里的热流逼退,将心跳隐藏,一言不发地跟自己拉开了距离。心随着身旁一空而跟着沉了下去,他恨死我了吧,奚杨想。那是他与涂科都不忍讥笑的梦想,是他们都曾拥有过的少年壮志,却在这一刻被他、他们亲手击碎。他怎么会忍心,比起周童,此刻更让他无法面对的,大概是他自己。
这一刻有多难熬,下一刻就会有多难堪。奚杨很想扭头看看,在这狭小的、逼仄的空间里,看看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笑的嘴唇,或者摸摸他的头,或者握握他的手,可如果撞上的是一道伤心的、失落的,又或是愤怒的目光该怎么办,要解释吗?我们只是为了你好?他会信吗?再利用一次他的单纯和善良来保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他的崇拜和景仰?
奚杨做不到,他想涂科大概也是做不到的吧。
...
另一边,涂科还在绞尽脑汁地耍嘴皮子,一个劲儿地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反正这事儿是我没办好。周童也没做错什么,叫到办公室来兴师问罪的,是不是有点儿太严肃了,容易暴露。”
来之前姚宏伟确实是急坏了,这会儿发了一通脾气,气也消得差不多,回过神来觉得这倒也是,年轻人心气儿高主意大,背着他当兵的事都敢做,万一让他看出来点儿什么,倒起反作用了。涂科见他绷着脸不说话,赶紧趁热打铁:“我带你去转转?给大家指导指导工作,顺便看看他的学习生活情况,也不显得刻意,是吧。”
姚宏伟心想你还怪会出主意的,先剜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别无选择只能妥协:“下不为例!”
…
升腾的水汽里漂浮着茶叶的清香和水蜜桃的香甜,闲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之后,涂科和姚宏伟起身离开了。门“砰”地一声关上,屋里重归于静,桌下的两人还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谁也没有想到先要逃离。
又过了片刻,奚杨试着张了张嘴,发觉喉咙干涩难以启齿,他鼓起勇气想要做点什么,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也必须做点什么。可忽然之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童却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像是害怕他离开,不愿意失去他一般,动作果断得一如那次在火场之外,少了几分激烈却更直接,更无所顾忌。
毫无预兆的,奚杨瞪大双眼身体僵住,感觉到自己被越抱越紧,身后的人还将脸埋在了他的肩头。胸膛是滚烫的,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的,后背被有力的心跳穿透,每根脆弱的神经也被一下一下地震动着。那具身体仿佛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着热源,将一簇隐藏在某处的火苗“轰”地点燃,继而蔓延开来。
他像被一团烈火包裹,就快喘不过气来。
“教导员……”周童忽然喃喃道:“哥……我能……叫你一声哥吗?我好想我哥。”
奚杨没有回应。经历过无数次火场考验的他,自以为再也无所畏惧的他,这一回却连直面,甚至溃逃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周童却没有在意:“哥……谢谢你们。”
谢谢……我们?
奚杨仿佛猜出了他的意思,又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敢确定,只是下意识地很想回抱住环在自己胸前的那双手臂。
“当兵,当消防员,想考军校……”周童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原来我一直都这么自私任性,只考虑自己的想法,没有体谅过别人的心情。对不起,姚叔叔把我拜托给你们,让你们操了不少心吧。”
“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我懂了,我会尽量......”
“尽量不成为你们的负担的。”
他……掉眼泪了吗?听着周童一番话,奚杨脑中一片恍惚,脖子后面传来的湿热感让他的眼睛同样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出去吧。”说完这些,周童吸吸鼻子放开了奚杨。“地上凉,教导员你的胳膊好冰。”
“对不起,我太没礼貌了。”
身体分开,空调的凉气便趁虚而入,周围的温度也跟着渐渐降了下来。奚杨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钻出桌子后微微俯身,朝身后的周童伸出了一只手。周童毫不犹豫地握住,借着力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揉了揉眼睛,坦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教导员,我想收回我之前的请求。”
气氛似乎没有预想的那么尴尬,奚杨扶着椅背,抬起双眸看向周童。
“关于闻阅的。”周童解释道。“我......想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奚杨沉默了片刻,还像之前一样淡淡回答:“好,我知道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周童释然地叹出一口气,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反而洒脱大方,仿佛一切未曾发生过一样,转身向门外走去。
“周童。”
在他背对自己的那一刻,奚杨遵从内心叫住了他,待他回头便对他说:“我也收回我之前的话。”
“嗯?”周童的双眼微微泛红,来不及藏起的失落和难过被尽数捕捉。
“之前说,希望你往技术研究方向发展的话。”奚杨十分从容地看着他。“我收回,尊重你的选择。”
“我......”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周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而奚杨却接着说:“从明天开始,学习、训练,包括出警,都跟着我,我会亲自带你。希望你能尽快跟上大家,掌握干预小组的核心内容,成为一名合格的消防战士。”
教导员的语气严肃又不失温柔。周童似乎不敢相信,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努力克制着内心混乱交织的情感与冲动,可胸膛的起伏已经彻底出卖了他,黯淡的双目也重新有了光泽。那光仿佛擦亮了他的瞳孔,将教导员眼中的一片柔情尽收眼底。
“但我已经答应了姚副的嘱托,不能食言。所以出警的时候,你必须。”奚杨继续一字一句地向他,也像是在对自己强调着。
“必须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必须活着。”
第23章
下午的物质燃烧和建筑常识自习课已经结束,得知有领导来,各个中队都自觉地在训练场上集合列队,等待检阅。涂科站在队首扫视一圈,问队伍里的叶征:“周童人呢?”
张思琦不在,叶征暂时代替了他的班长职务,闻言立刻答道:“下课就去教导员办公室了,还没回来。”
正说着,大家便远远看见周童从办公楼里跑了过来。
“报告!”
涂科满头问号:“刚回办公室怎么没见着你?去哪儿了?教导员呢?”
姚宏伟也在一旁盯着他看。周童编不出瞎话,所幸天气热又跑得急,才没让人察觉出他的脸此刻红得有些异常。
“我......”
“哎!谁有纸?”涂科看着他忽然眉头一皱,同时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裤子口袋掏了个遍。“你怎么又流鼻血?”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成功转移。周童松了口气,摸摸鼻子再一看,果然一手的血,于是捂住脸把头仰了起来:“热的......”
整个训练场上百十来号人,居然除了闻阅以外一个带纸巾的都没有。涂科背着手,看着他小跑过来送纸巾,把原本打算叫周童用衣服擦擦得了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见他没什么大碍,姚宏伟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单独跟他说话,意思意思讲了几句,表扬鼓励了一通就打道回府了。涂科鞍前马后把人送走,回到办公室一看,教导员同志这不好好在办公室里坐着呢么!一脸岁月静好地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又在写他的评定总结。
往常这种应付领导的事情涂科一向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统统丢给奚杨和向宇处理。他没好气地往沙发上一瘫,捡起那副画独自欣赏了一会儿,心情终于逐渐好转。
一副用水彩笔画的儿童简笔画,画纸正中是四个高矮不一的人,其中三个大概能看出是穿着灭火战斗服,戴着头盔拿着……铲子,脸被涂成了咖啡色,乍一看跟非洲同胞没什么区别。
涂科:“......”
剩下那个毫无疑问就是闻阅,除了辨识度极高的造型之外,还跟一个同样穿着灭火服的小朋友手牵着手,涂科猜到那是晨晨画的自己。
背景是个巨大的心形,外加蓝天白云和一辆消防车,下方有署名,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夹着几个拼音:我长大也要做一名xiāofángyuán。
“有粉丝了?”奚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一会儿帮你贴在一楼的宣传栏里吧。”
涂科走到桌前找了支笔,“唰唰”几下把闻阅的脸也给涂了,涂得比其他几个还黑,涂完往桌上一扔,心满意足道:“贴去吧。”
上一篇:尖白深渊6.5:绝境繁花
下一篇:内娱第一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