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口小锅
“一所单层砖石,屋顶混凝土结构,面积约两千平米的中学发生火灾,起火点位于体育用品储藏室,紧挨着配电间,燃烧物是橡胶,到达现场后首先要做的评估是什么?”
周童盘腿地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却神色如常气息平稳,一点不像刚刚爬过二十层训练塔的样子。他不断整理着从肩膀滑落的工装裤背带,仔细回忆起自己读书时的学校环境,听一旁的叶征回答:“评估建筑用途、类型,确认灭火和救援小组的行动,还有整体战术。”
“嗯,还有呢?”奚杨又问。
这次轮到武炜:“检查火场时间和火场进度,跟医疗人员......共享伤亡信息?”
听完他的回答,奚杨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转向若有所思的周童:“还有补充吗?”
说起来这是周童第一次正式接触干预小组的专业训练,理论知识都已背熟,但要讲起如何应用,还没进过火场的他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大胆说,没关系。”奚杨见他犹豫便鼓励他道。
“嗯,我觉得......”周童做了个深呼吸,整理好思路回答:“配电间存在带电物体,一般储藏室的通风也不会太好,应该首先评估一下救援场景,一旦灭火和搜救人员进入这样的空间,很可能会出现空气不足、触电、失踪、迷路,或者被物体缠绕的情况。”
“还有建筑尺寸。我认为确认建筑尺寸,计算坍塌时间应该放在首位。在比较大型的建筑里执行灭火作业,中暑虚脱、疲惫缺氧的风险可能会更高,这样的话也许需要部署更多的快速干预人员。”
“另外,集结的位置也很重要。”他越说越显得自信,条理也越发清晰。“应对不同建筑类型应该使用不同的干预方式。教导员说的这种情况,如果不能包围整栋建筑,应该马上分组从别的角度分头行动。”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能考虑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了得。武炜和叶征又是比划鼓掌又是竖大拇指,就差叫一嗓子“好!”,闹得周童脸颊发烫,十分地难为情。
奚杨没露什么表情,只看他一眼,便对大家总结道:“评估的意义在于,我们要从内心做好处理所有可能发生、可以想象到的意外,但这并不意味我们的战友就不会受伤,或者说救援就一定会成功,而是我们要尽力把损失减少到最小。”
虽然没有特别提出肯定,但周童觉得教导员只有在看向他的时候,目光稍有不同。
“我们始终要明确两个问题,第一,火势的蔓延让执行灭火的消防员能够承受的时间是多久?第二,建筑被火侵袭的程度又能让他们承受多久?”
“一定要谨记,快速干预人员绝不能把注意力放在火灾状况和结构改变以外的事情上,我们的行动目的必须非常明确,一旦错位,就很有可能从施救者变成被害者。”
“准确判断干预小组的集结位置,根据现场情况及时组建额外的干预小组......”说到这里,奚杨忽然且认真地盯住了周童。
“是一名干预小组指挥官必须具备的能力。”
一堂关于快速干预小组现场评估的课外补习终于结束。前一秒教导员下令解散,后一秒叶征和武炜撂下装备就跑,生怕走慢一步就会被周童扣住。
从早上七点多现在,两人脸都没洗就被拉出来当陪练,先爬消防塔再悬挂式下降,接着又是缠绕逃生训练。武炜和叶征用救生绳把全副武装的周童捆成了粽子,将他放倒在地,蹲在旁边看他像个蠕动的大毛毛虫一样满地打滚,前后移动着尝试解除腰带,摘除空呼,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教导员看见,忍不住上前批评两人不团结不友爱不互助,又亲自指导了周童一番,教他爬行、跪和站立时正确的逃脱缠绕法,并且告诉他,像这样毫无章法地乱动,只会让绳子打结以至缠得越来越紧,滚来滚去也很容易撞倒货架等类似障碍物,被砸受伤。
虽说新人表现积极是正常现象,但武炜和叶征都感觉周童积极地有点过头,尤其一见教导员,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副精力过剩求知若渴的样子,害得他俩溜没溜掉,又陪着上了节理论实践课,好好一个休息日,三折腾两折腾的,一下就没了一半。
还有二十分钟就该吃午饭了。收好装备后,周童飞奔回宿舍楼沐浴更衣,还喷了两下闻阅给他的花露水,一边祈祷教导员吃慢点等等他,一边又飞奔向食堂,半路远远看见值班室门口站着个穿军装的姑娘,遂脚步一转,跑到她身后唤道:“芳芳姐姐?”
卓群芳扭头,先是被那张神似故人的脸恍了神,跟着又被这一声“姐姐”叫得眉开眼笑:“哎!周童!”
“你怎么来啦?”周童朝她身后张望一圈儿。“一个人啊?”
卓群芳拎着几个文件袋,背起手仰视面前这个比她高出二十多公分的弟弟:“对啊,我出来办事,顺路给奚杨哥送点东西,刚要请值班的战士帮忙喊他呢。”
“哦。”周童听她叫得亲昵,顿觉有些失落,偶遇熟人的兴奋劲儿一扫而光。
教导员都不许他这么叫。
卓群芳还赶着回去上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对周童说:“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吧,我得走了。”
周童接过U盘捏在手心,眼看卓群芳向他挥手道别转身要走,前段时间困扰着他的疑问又再度浮现,于是一个没忍住便紧追两步开口喊住了她,干脆豁出去了:“芳芳姐等一下!我想问问,你有没有......”
卓群芳停下脚步,扭头听揉着鼻子的周童别别扭扭地问:“你有没有跟我哥......谈过恋爱?”
这话问得卓群芳一愣,毫无防备瞬间脸红。只是不等她矢口否认,周童又忙解释:“抱歉,我太唐突了,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哥在崇怀那段时间,有没有交过女朋友?或者有没有关系好的女性朋友?”
卓群芳自然是爱慕过周熠的,各方面都那么优秀,前途无可限量的男孩子,谁见谁不心动,只是接触过几次之后她就知道,周熠对她完全没有意思,也不那么容易亲近,每回一起外出时正眼看她的次数赶不上看自己的战友多。
“嗯......有的吧。”想起这些卓群芳本想搪塞两句,可面前的人目光太过热切,实在叫她于心不忍。
“其实我跟你哥真的不算特别熟,只知道他好像有个挺要好的朋友,叫璐璐还是什么。再就是有次因为训练受伤,认识了一个军区总医院的护士,这还是我......”
还是我不小心听说的。
五年前的消防开放日,支队搞演习那天,急着下楼却半天等不到电梯的她无意间在消防通道里撞见两个人,因而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后来又有其他人进来,对话便终止了,只依稀记得奚杨当时的语气,似乎是在为这件事跟周熠生气。
但卓群芳没有讲。
奚杨交代过,他跟周熠是战友的事不能告诉周童。
“璐璐?”这个过分耳熟的名字让周童暂时顾不上想其他的,反复在脑中确认又不太敢相信:“不会是姚璐璐吧?”
“不太清楚,好像是从小就认识的。”
初中和高中读同一所学校,十八岁时一个入伍一个去上大学,不是青梅竹马又是什么!周童向卓群芳道谢,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面,看她上了车才转身往回走,并从这一刻起惦记上了要抽空去姚宏伟家里做客。
...
宿舍里养花不比花田条件好,但对于有追求的半个专业人士来说,再不济也不能用自来水直接浇灌,必须暴晒两小时以上,再置放到适宜的温度才行。中午日头最足,是晒水的最佳时段,于是吃过早饭之后,涂科便拎着两个塑料大桶,晃晃悠悠地去水房去打水。
知道他有这爱好,平时想起来了都会顺手帮他打两桶囤着。涂科难得亲自跑一趟,脚步轻快宛如一个出来体验民间疾苦的地主,嘴里还咿咿呀呀哼着歌:“......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涂科自认为这首歌已经老到全特勤上下除了他和老方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会唱,连向宇都不会,谁知快走到水房就听见里面也有个人在哼,音准气息非常专业,哼得比他要好。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声音不大却婉转动听韵味十足,娇媚地那叫一个幽幽怨怨又意难平,听得涂科都心动了,想要是谁家姑娘在他面前这么唱,他立马用八抬大轿把人娶过门,养在家里天天给自己唱曲儿......
边这么想边探头往里一瞧,幻想顿时破灭。偌大一间水房里,哪来什么只应天上有的唱曲儿姑娘,只有一个穿着码数不合适的背心,对着搓衣板哼哧哼哧嘿咻嘿咻的闻阅,一心二用投入得不得了,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进来,跟着手上的节奏唱得认真,一高兴还升了两个调。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唱歌的功夫一件衣服洗完,拧巴拧巴再抖开,转身使劲儿一甩,冷不丁甩了旁边人一身水。
涂科:“......”
闻阅:“......”
本来睡一觉起来已经把前两天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会儿撞上还是很紧张,满脑子都是那个乱七八糟的吻。闻阅哆哆嗦嗦地举起手,想用衣袖给涂队擦脸,结果胳膊都伸出去了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背心,哪有什么袖子。
涂科:“......”
“别人都下午洗衣服,你大早上的在这浪什么......”涂科偏头看了眼水池里,浅绿的、深绿的、迷彩的满满一大盆,皱着眉问:“你怎么这么多衣服。”
“哦,不全是我的。”闻阅指着那些洗好的没洗好的,卷成麻花的跟还没拧干的,一一给涂科介绍。
“这件是班长的,他大拇指被水带磨破了,碰水容易发炎。”
“这件是......这件是我的,过。”
“这件是张哥的,这周他休息不在,我就顺手一起洗了。”
“这件是李哥的,这件是王二哥的……”
“这双......”闻阅在盆里扒拉扒拉着,扒出一双袜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咦?这双袜子哪来的?”
涂科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见着东西也不看是谁的就洗是什么毛病?小浣熊吗?
涂科不说话了,把两只桶拎起来往池子里“哐当”一扔,拧开龙头开始接水,自己抱着手臂等在一旁,一脸的生人勿近。闻阅唠叨半天没换来一句回应,只好转身回到水池跟前,捡起那几团衣服小心翼翼地搓着,歌也不敢唱了,只敢拿眼角偷偷打量旁边。
两桶水接满,被涂科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闻阅见状赶紧小声问道:“涂队,要帮忙吗?”
“你是不是要回屋里洗衣服?不用这么麻烦,拿过来我帮你洗就行,反正都要洗,不差一件两件的......”
“中午少吃点。”涂科被他唠叨得头疼,马上打断他道:“三点到训练室找我,晚一秒二十个俯卧撑。”
闻阅满脑子都是“帮涂队洗衣服也许可以挽回一下他对我的好感”,对方的话从他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什么都没听清。
“啊?三点吃什么?二十个什么羹?”
涂科:“......”
看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把他给得罪了。涂科二话不说提着桶就走,闻阅心如死灰,当即想把面前这堆衣服当做难兄难弟,抱着大哭一场,谁知还没酝酿好情绪,涂科又回来了,站在门口表情古怪地看着他,片刻后问了句:“你刚唱那歌......”他清了清嗓子,又避开了目光。“你不是十九吗?怎么还会唱这么老的歌。”
闻阅当他要撵自己走呢,顿时紧张地抱紧了搓衣板,听他这么一问才松了口气,又想到刚才唱歌被他听见,便不自觉地红了脸:“那是我以前准备参加艺考的曲目......”
“用古筝弹?”涂科挑着眉毛,很感兴趣又很不经意地问。
“对啊。”闻阅看出他有点好奇,便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去掏裤子口袋。“我手机里有以前录的视频,你要不要......”
“三点,训练室找我,我只说最后一次。”涂科没等他把手机掏出来也没等他说完,撂下一句话就又提着水桶离开了。
闻阅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两分钟后,整层楼的人都听见了一声大喊。
“太好了”
涂科已经走远了,提着满满两大桶水健步如飞,半路遇到刚打完篮球正要去洗澡的一中队队长,于是脚步一顿把人喊到跟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中队长一脸无辜,赶紧接过他手里的水桶,边走边问:“涂队,你怎么突然管内务了啊?哪里不合格?我真想不起来,早上都检查过的......”
“少废话。”涂队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在后面,离完美的地主形象就差一根鞭子。
“今天晚上,二班那几个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每人操场跑五十圈,一圈都不能少!”
第31章
自从上回提过意见之后,这两天食堂的饭菜味道清淡了许多。难为老方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硬是琢磨着学了好几道淮扬菜,什么煮干丝、盐水鹅、银鱼羹之类,昨天包了三丁包子,今天又带着几个炊事员做狮子头,尽管做出来松松散散不太成型,跟大号的肉丸子没什么区别,也没有虾仁蟹粉之类的配料,但胜在用鸡汤勾了芡,便也获得包括教导员在内的一致好评。
部队对士兵的餐饮标准有硬性规定,荤素搭配至少六道菜,到了周末或节假日还要加餐。周童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五个大肉丸子,其中一个还是教导员吃不下悄悄拜托给他的。吃完心满意足地回去睡了个午觉,下午没别的安排,又跟武炜几个人去打乒乓球了。
小伙子们每天训练体力消耗大,能吃的不止周童一个。倒是闻阅这顿吃得跟往常比起来格外矜持,只打了半碗米饭和蔬菜,没沾荤腥,吃完就急匆匆地要走,叫他一起打球他也推脱说有事。周童纳闷他除了洗衣服还能有什么事,又一想他最近正在准备报考函授,估计是要自学,便没再多问,随他去了。
吃过饭奚杨带着U盘回了宿舍,打算休息一下再去办公室看里面的内容。进门时涂科正枕着手臂瘫在床上,靴子也不脱,一只脚踩地,另一只脚架在床尾,举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怎么不去吃饭?”奚杨脱掉T恤,光着上身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见涂科还没反应,换件干净衣服走到床边,弯下腰戳了戳他的肩膀,问道:“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涂科才发现有人进来了似的,摘下耳机“嗯?”了一声,待奚杨拉过椅子坐下来后把手机朝他面前偏了偏,进度条拖到起始,打开了声音外放。
视频的画质不太清晰,看起来像是在一个饭局上拍的。镜头对面,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精干的青年男子坐在当中,手臂很自然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将一位眼窝深邃、鼻梁高耸,有着一头亚麻色曲卷长发、面容艳丽的女子圈在身侧,不时与她低声交谈,举止亲昵。
而在他们的另一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国字脸男人,全程默默无言地吃着面前的饭菜,自斟自饮,就连众人纷纷起哄,叫他身边那人唱首歌给大家助兴,也不曾抬起头看过一眼。
“行行行,那就唱一首!”青年经不住怂恿,只好放下筷子站起身,有些羞赧地与身边女子对视一眼,朝众人说:“给你们唱首我跟我爱人的定情歌。”
周围安静下来,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整理了衣摆又清了清喉咙,开口唱道:“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刚刚还不好意思,唱着唱着便进入状态,认真深情起来,还表白似的牵起了妻子的手。这下周围人又激动了,掌声哨声不断,不等他唱完就扯着嗓门高喊:“哎呦,酸死了!当年要知道小凃偷偷摸摸学这种靡靡之音,咱们应该举报他!”
“就是!”其他人马上笑着附和:“把小讲也一起举报了,这是包庇纵容‘封资修’啊!”跟着还问:“弟妹你也太好骗了吧!就这么被他用一首歌哄到手了啊?”
唱歌的人故作气恼地一一怼了回去。女子笑而不语,宛如琥珀又似星辰的一对眼珠波光流转,被另一人全部看在了眼里。
......
朝夕共处肝胆相照的两个人,对彼此的过去谈不上十分地了解,偶尔聊起来也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仿佛经历过的不快乐和痛苦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奚杨不知道是什么让涂科忽然就想把沉积的往事翻出来,邀请他分享,料想独自回忆得久了,总归是会寂寞的吧。
“这是阿姨和涂叔叔?”他朝涂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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