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第32章

作者:八口小锅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那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奚杨又问。

  周童想了想,反问道:“你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奚杨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折的信封,展开给周童看了一眼,试探着问道:“我有两张芭蕾舞剧的票,就是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感兴趣。”周童想也没想就笃定地回答。他哪懂欣赏什么芭蕾舞,但他记得这个信封,是一个姓蒋的老师寄给奚杨的快件。

  只要是跟教导员有关的事情,什么他都感兴趣。

  奚杨仿佛看穿了他的用心,便也干脆地说道:“行,表演是晚上六点钟开始,在那之前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周童对北临不算熟悉,他摸着脑袋努力思考,搜寻记忆中去过的地方,忽然灵光一现:“我想......我想去剪头发!”

  “剪头发?”奚杨一愣。“老方剪得不好吗?”

  周童没考虑那么多,只是被头发上那些黏手的东西弄得有点抓狂,于是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就是,我......头发不舒服......”

  奚杨忍笑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大剧院附近有个商场,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不过我也没在外面剪过头发,不保证手艺会比老方的好哦。”

  “好!”一想到接下来有整整一天的时间能跟奚杨待在一起,剪头发,看芭蕾舞剧,吃饭、逛街,做所有普通人会做的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感受着有他在身边,与他虚度光阴,什么都好,周童瞬间就高兴起来了。

  奚杨把信封收好,对周童说:“那咱们走吧,去前面打车?”

  “坐地铁吧。”周童掸掉奚杨肩头的一片落叶,收进自己手中。“我还没坐过北临的地铁呢。”

  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第一次,但因为有你,所以分外特别。

  ...

  从港口区到大剧院要坐九站,周童没想到工作日的地铁里人也这么多,尤其是经过换乘站的时候,一拥而入的人群让本就拥挤的车厢瞬间变得更加难以立足。

  他和奚杨被逐渐多起来的乘客挤到了一处角落,相对而立,身体几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周童护着奚杨,把他圈在自己的范围之内,承受着身后不断随晃动产生的碰撞,俯身在他耳边对他说道:“我错啦,晚上还是打车回来吧!”

  奚杨笑而不语,抓住周童的胳膊把他又往自己身前拽了拽。

  周围太吵,想说什么都不方便也听不清楚。这么近的距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自从确定心意的那一刻开始,每靠近一寸,就爱得愈加地强烈,难以自持。

  只要再近一步,闭上眼就能吻到他的额头,真正切切地感受他的气息。可周童还是有些担心,怕自己一时的失控会破坏刚才失而复得的一切,情绪,气氛,亦或是美妙的幻觉,在这一刻都让他无比地留恋,舍不得错失分毫。

  他不得不扭过头去强令自己保持理智,却无意间瞥见他们身旁不远处有两个身高不等,衣着气质也不尽相同的男人正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交谈间不时轻吻着对方的嘴唇,对视时眼中饱含对彼此的爱意,丝毫不加掩饰。

  不止周童,包括奚杨在内,整个车厢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

  意识到那是一对同性恋人后,周童的心砰砰直跳,双颊也跟着滚烫起来。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对恋人抱以周童那样善意的,艳羡的目光,很快,地铁停摆的空隙,便听四周有人在小声议论:“快看!同性恋,好恶心哦。”

  “啧啧,大庭广众的,也不嫌丢人。”

  听到这些话,周童下意识地去看奚杨的反应,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安安静静地站着,不露声色,只有两片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轻轻翕动。

  “教导员。”周童再次贴近奚杨耳边,看似不经意地对他说道:“他们看起来好幸福,好快乐啊。”

  “嗯。”奚杨微微点头,依旧盯着脚下,小声地说:“也许吧,能做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真的很不容易。”

  明明语气无奈,态度模糊,周童却越贴越近,近得能看清他耳廓上隐藏在薄薄皮肤下细密的血管,一丝丝一根根红成了一片,那么明显,那么可爱。

  “我也可以不在乎,你呢?”他几乎是吻在了上面,自己也意乱情迷地喃喃低语着。“你怕吗?”

  “他们在接吻。”奚杨不敢看,周童就把用余光捕捉到的画面都描述给他听。“他搂着他的腰……他抱着他的脖子……你猜他们在说什么?他笑得好甜……”

  那片红正在肉眼可见地肆意蔓延着,不止于脸颊、耳朵和脖子,还有被雪白衣物遮住的所有部位。想象和冲动让周童前所未有地大胆,只是他不知道,此时的奚杨正和他一样,也在极度忍耐又抑制不住地想象着,如果周童口中所说别人的一切举动发生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想象自己正与他经历着那种快乐,那种甜蜜……

  就在周童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说出更过分的话,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时,列车驶进了站台,骤然响起的到站广播和攒动的人群终止了一切隐秘的幻想。

  “大剧院站到了,下车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右侧车门即将开启,请扶好站稳......”

  “到了......”奚杨潮湿的眼中满是慌乱,他侧身躲过周童,在一片混乱之中牵起他的衣袖,拉他下了车。

  ...

  地铁两端的出口分别与商场和剧院相通。下车后奚杨松开了手,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周童跟随其后,时不时紧追两步,试图拦住他,带他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却最终就这样默默地跟着他穿过商场中庭,走进电梯,按照动线的指引来到三楼一家美发店的门口。

  这家店装修得中规中矩,店员也没有过分热情到令人厌烦的地步。一路走过来心情被迫恢复了平静,又有些沮丧和失落,周童心不在焉地与发型师沟通了几句,接着就被引到里间洗头去了。

  奚杨趁着这个间隙去附近逛了一圈,买了一支香草和巧克力混合口味的雪糕,回来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吃,借凉意平复着复杂的情绪,翻着封面和内容都花里胡哨的杂志打发时间。

  雪糕吃完,杂志才翻了一半,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左右,周童就理完发出来了。奚杨没想到他会这么简单粗暴地让发型师给自己剃了个圆寸,乍一眼看有点突兀,令人感到不习惯,多看几眼却越发觉得他眉目英俊,鼻梁挺拔,整张脸的线条比之前更加清晰,棱角更加分明,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硬朗。

  可惜下一秒他一开口,就又变回了摇着尾巴,惹人心疼的大狗子。

  “教导员。”周童一屁股坐在奚杨旁边,兴冲冲地把脑袋送了过去。“干净了!”

  尴尬、无措、纠结,却都敌不过他那发自内心的纯真。奚杨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放下杂志伸出手,“如愿以偿”地摸了摸他的头。

  “好看。”

  “你更好看。”周童抬起头,迅速捉住了那只正要收回的手。

  “周童。”面对他深切的目光,奚杨稍稍用力将手挣脱出来,余光扫过等在一旁的服务员,轻咳两下之后对周童说:“还早,去逛逛吧,今天过节,给大家买点东西。”

  超市在负一层,下楼之前,周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驻足在一家玩具店的橱窗前,指着一只摆在架子上的小熊公仔,对奚杨说:“我想买这个。”

  “这是什么?”奚杨退回到他身边,与他一起隔着玻璃朝里看。“录音小熊?”

  “嗯,可以把想说的话录下来,送给喜欢的人。”

  “哥,你能不能......送我一只?”

  好幼稚啊,你是女孩子吗?说出口的同时,周童也在心里嘲笑质问着自己。

  小熊的款式跟张思琦的女友买给他的那只差不多,尺寸倒是不同,只有巴掌大小,价格也不是很贵。周童本想自己买了再求奚杨给他录两句话,以便自己想他,看不见他的时候可以偷偷地听一听,但奚杨果然如他所料,一听他说便不假思索地走进了店铺,向店员询问道:“门口那只小熊有新的吗?”

  店员热情地取来一只,装上电池检查电源,测试了录音功能,跟着麻利地扫码收钱,然后问道:“是送人的吧?要包装一下吗?”

  “要的。”奚杨回头,看了一眼假装自己没在注意,正摆弄其他物件的周童,笑着说道:“包好看一点,是生日礼物。”

  

  

第42章

  考虑到晚点还要去看演出,不便带太多东西,奚杨只选了一些平时不容易买到的进口巧克力、果冻和坚果之类的小零食,又挑了几盒带馅儿的点心,问推着购物车走在一旁的周童:“闻阅喜欢吃什么?给他买一点吧。”

  周童从货架上取下一包桂花牛皮糖,看着包装上的信息,想也不想便说:“不用,多大的人了还吃什么零食。”紧接着又举起手中的东西:“这上面写着产地云陵,教导员你爱吃吗?”

  奚杨看了一眼,说:“还行,小时候常吃,长大就吃得少了。”

  “是你小时候吃过的啊!那我们买一盒吧?我也想尝尝,好不好?”周童语气中满是讨好和宠溺,在征得教导员的同意之后,开心地把那盒糖放进了购物车里。

  结账时他又连人带钱包被不由分说地撵到外面去等。奚杨付完款,独自拎着两包东西走出超市,站在门口左看右看,发现人不见了,只好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刚要拨号,视线忽然被一支递到面前的红色玫瑰给挡住了。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见拿花的周童正冲自己笑得一脸灿烂:“旁边有个小花店。”

  奚杨毫无准备,一时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只好愣在原地傻傻看着周童。周童感受到了他的惊喜和害羞,又觉心疼又隐隐地得意,于是主动牵起他的手把花塞给他,自己则弯腰拾起两包东西,煞有其事地说:“怕不方便拿就只买了一支,这次不算,下回要送你一整束的。”

  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购物还捧着一枝花,怎么看怎么有些另类,于是吃午饭的时候,周童把玫瑰带刺的茎和枝叶仔细折去,只留一朵沾着水珠儿的花苞,自作主张插在了奚杨胸前的衬衣口袋里。

  “好好看啊!”他满意地盯着桌子对面正在给他拌包菜沙拉的教导员,被猪排里爆出的热芝士浆烫得舌尖发麻,还要口齿不清地对他说:“你人白,衣服也白,加一点红马上就有别的味道了。”

  听着他修辞与内涵全无的赞美,奚杨无奈地笑了:“什么味道?”

  “嗯......”周童想了半天,咬着筷子回答:“就是玫瑰的味道,很浓烈,很妖娆,很浪漫,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跟平时的你不一样。”

  不能再让他这么直白地说下去了!奚杨抿唇,把一团沾了甜醋和芝麻沙拉酱的包菜丝夹进周童碗里,催他快吃,自己也吃着煎饺全程低着头,不再接话了。

  离演出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吃过午饭,奚杨带着周童从商场顶层漫无目的地往下闲逛。他两手空空,走在高过他一个头的周童旁边,见他提着东西跑前跑后,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新鲜,一幅精力充沛、乐不可支的样子,便也偷偷回忆起自己的十八岁,报名参军前最后一次跟舞蹈学院的同学和老师去秋游的时候,曾经无忧无虑、心比天高的少年时代,所有刻意遗忘的记忆似乎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被全部找了回来。

  再次陷入依恋和难舍的情绪,奚杨对周童提出的一切请求都无力拒绝,也不舍得拒绝。他像是要把自己失去过的青春和快乐统统地、加倍地反施与他,满足他,间接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曾经的不甘。他怨过、恨过、后悔过,如今站在这里,以一个比过去更强大、更从容的身份和姿态,还能拥有回忆,拥有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拥有这样一个周童相伴在旁,陪他度过平平无奇却来之不易的一天,他想,在这之前,所有经历过的痛苦与磨难都是值得的。

  他们在电玩城里消磨了整个下午,骑摩托、开赛车、打僵尸、投篮球,玩无聊的推金币游戏,挑战击鼓达人和双人跳舞机。奚杨被周童毫无韵律和节奏感的肢体动作逗得捧腹大笑,而在他抬手转身,无意间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时,那种与强悍、健壮截然不同的力量和美感看得周童目瞪口呆,惊讶之余又对他的身体充满了各种危险的、漫无边际的幻想。

  太奇怪了,自己竟然会被一具同性的身体吸引。周童似乎能理解闻阅那种想抱,想亲,想入非非的感觉了,又想起一首歌,问自己,他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路过一排自助唱K机时,周童朝奚杨央求道:“玩这个吗?我想听你唱歌,肯定很好听。”

  奚杨看了眼时间,哄着他说:“下回吧,演出快开始了。”

  周童先是有点失望:“哦。”继而又想,下回?还有下回!好!

  时间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打发掉。去往剧院的路上,两人的状态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尽管已经从玩闹的亢奋中平复,但阻碍在彼此之间那层虚虚实实、若有若无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地融化着,就快消失不见。

  奚杨执意帮周童分担袋子的重量,与他各拎一边走在嘈杂熙攘的地铁通道里。两只手因擦身而过、步履匆匆的行人推挤而不断触碰,每一下的若即若离都令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悄悄生出难以言喻的甜蜜与酸涩,疼痛与迷惘。

  心跳每剧烈一回,周童都要偷看奚杨一眼,他们沉默无言,各怀心事,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把不足千米的距离走得像一生那么漫长。

  ...

  下午五点半,剧院入口等候进场的观众已经排起了长队,巨幅海报自空中垂下,上面印着今晚的演出信息和舞团介绍“国家芭蕾舞、交响乐团金秋巨献,四十五位芭蕾舞明星倾情演绎,柴可夫斯基旷世经典之作”

  周童把东西寄存好,与奚杨一前一后站在队伍当中,不断前倾身体在他耳边低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完似的,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对舞蹈和艺术一窍不通,问了许多毫无意义、傻乎乎的问题。奚杨非但不反感,还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回过头去耐心倾听,认真解答,殊不知这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问来问去都只不过是想看他专注于某件事情时眼中散发的光彩,不自知的温柔和魅力而已。

  灯光在临开场前十分钟熄灭,检过票后,工作人员打着电筒带领他们进入了二楼的贵宾区,找到了前排的座位。

  “杨杨?”落座之际,奚杨和周童同时听见身旁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师母?”奚杨在一片漆黑中凭借对这声音的熟悉程度辨认出了坐在旁边的人,先是惊讶,而后便很快镇定下来,小声说道:“您也来了,好久不见。”

  周童好奇地朝右边打量,但光线太暗,他们的声音也太小,他不好意思靠得太近,也不敢偷听得太过明显。

  被称作师母的女人接着说道:“好久不见,还以为你不会来的,部队里很忙吧?”

  奚杨微笑道:“还好,我猜到票是您寄的,老师他......还在生我的气吧,不会想见到我。”

  “你老师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只是替你可惜,毕竟带过的那么多学生里,只有你让他最满意也最骄傲。”

  一旁的周童看不清奚杨的表情,只隐约见他垂下了头,好像十分内疚。

  “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杨杨,其实我跟你蒋老师都尊重你的选择,只是这么多年的师生情分,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个解释呢?是他的心血,你是他看中的主角,在他心目中无可替代,说不演就不演了,还背着他下连到消防部队,你知道他为你进文工团的事费了多少心吗?”

  “我知道的......”奚杨松开紧咬的嘴唇,再一次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一声叹息过后,对方开口道:“每次都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也不讲清楚......”

  她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音乐在这时忽然响起,帷幕缓缓拉开演出开始了。

  一肚子的话就这么生生咽了回去,师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国芭的排演已经是世界一流的水平了,要是你还在,男主角非你......”

  说到这她声音一顿,兀自笑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看演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