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口小锅
周童立刻应声,条件反射地夹紧了双臂,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就飞快小跑了出去。
姚宏伟站在操场中央,远远瞧见他就皱起了眉头,待他跑近便厉声训斥道:“像什么样子!衣服呢?”
“哦!有!”周童浑身都是水,头发像雨后挂着露珠的青茬,小麦色的肌肤泛着湿淋淋的光泽,刚练成型的肌肉结实而富有活力。他没察觉到旁边有人突然避开了视线,赶紧掏出那团皱得不像样的衣服,顺手一抖,麻利地套在身上。
也不知是汗还是水,随着动作甩了人一脸一身。姚宏伟嘴角抽搐,像个丢了面子的老父亲一般重重咳了两下,把身旁的人让出来,向周童介绍道:“这位是省属消防特勤大队的副队长。以后你就归他管,表现好点儿,别给我抹黑!”
周童立正站定:“是!”
短短两句再平常不过的对话,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一记重拳击打在胸口,痛且窒息。
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有了一丝与他对视的勇气。视线相撞的瞬间,有道阳光破开了厚重的云层,洒落他们之间,照进他们清澈的眼底,点亮了瞳孔中的彼此,融化了那一点点无处可逃的无措和惊慌。
周童说不准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暗物质量子的纠缠,还是万有引力在发挥相互作用,只觉得对方的目光陌生又熟悉,带着温柔,带着凌厉,绝望又深情,热切又避无可避。他被吸引着想要靠近,体内的血液像一壶超过了沸点的过热液体,急需冷却。
一时不知该如何掩饰内心的慌乱,没想到周童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你好。”
滑落脸庞的水珠晶莹透亮,嘴角微微上扬,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那只掌心看上去宽厚干燥,年轻的军官楞在原地,心神恍惚。
这下可气坏了姚宏伟,当即抬起脚踢在周童屁股上,怒道:“三个月都干什么了?见到上级该做什么没人教过你?!”
周童连忙缩回了手,窘迫地背在身后站好。不料对方却先他一步向他敬礼:“你好,省直属消防特勤大队,奚杨。”
明明已经练得滚瓜烂熟,此刻却突然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呼吸都是在犯错。眼看周童臊得低下了头,奚杨安慰道:“没关系。去收拾东西吧,我在这等你。”
声音如春天里的风铃般悦耳,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周童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姚宏伟的安排,他今天就要下连去新的部队了。
“报告!我还有个同学,我想跟他道别一下。”
“叫闻阅是吗?”奚杨向他确认道:“去叫他一起,十五分钟后在这里集合。”
周童万万没想到姚宏伟会把闻阅跟他安排在一起,一激动差点上前搂着脖子亲他一口。
看着他一路狂奔进了宿舍楼,姚宏伟对奚杨无奈道:“还没长大呢,你多操点心吧。”
奚杨默默点了点头。姚宏伟又说:你跟他哥认识的事我还没告诉他,怕他找你刨根问底。该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把握。”
…
宿舍里,几个战友羡慕得眼睛都绿了。闻阅顾不上细问,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周童,着急道:“怎么又流鼻血了?赶紧止一下!”
周童接过来敷衍地揩了一把,催促道:“快点,十五分钟,时间紧迫。”
流鼻血这个毛病不是一天两天,周童已经习惯了,之前去过医院,医生说是因为毛细血管脆弱。
“有时间还是再去好好检查一下吧!”闻阅边收拾边说。
“不用,就是太热了。”周童站在门口,捂着胸口喃喃自语:“我觉得我这里被点了一把火......”
第5章
新兵连所在的县城距离北临市区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奚杨开了队里的勤务车,一辆火红的三菱吉普,车身上喷着“消防勤务”和“FIRE”的字样,停在一排车当中十分扎眼。
周童高三毕业就考了驾照。上车前他主动问:“奚杨哥,我帮你开吧?”
这话换别人问多少有些刻意,但周童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果真还是一副孩子模样。奚杨却说:“不用,这车手动的,不太好开。”
周童考的就是手动挡驾照,开车技术也不差。他本想说明一下,又怕奚杨误会自己一个新兵不服管教。毕竟才刚接触,不了解对方的性子,顾虑之下还是没有开口。
行李放进后备箱,周童径直往副驾驶走,手刚伸出去握到车门把手,就听奚杨又说:“坐后面吧。”
“以后,叫我奚队或者教导员。”
言下之意是不要叫哥。
周童眼中迷茫了一瞬,自觉地松开手后退,老老实实钻进了后排,心里打鼓。
好像......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好相处。
闻阅规规矩矩坐在车里,眼睛红了一圈儿。刚刚的一场分别让他半天缓不过来,毕竟朝夕相处了三个月,每天摸爬滚打在一起,感情建立得快且深厚。他不像周童,从小没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心思还很细腻,也没什么城府。都是同龄的孩子,背井离乡同甘共苦的情谊不掺一丝杂质,纯得像一杯白水,轻轻一晃,就起波澜。
一场大汗出完,这会儿静下来被空调一吹才感觉到冷。车开没多久闻阅就歪着头睡着了,周童担心他着凉,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求前面那位穿着长袖衬衣的领导把温度调高,只好脱下自己的迷彩T恤给他盖上,盖之前还捧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偷偷撇嘴。
奚杨从后视镜中捕捉到了他的动作。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与他眉目相似的人,一样体贴地为自己披过衣服,温柔地注视自己。在他还是个新兵、训练时受了伤、吃不惯部队的饭菜、因为想家而偷偷躲在被子里掉眼泪时,也给过他同样的温暖和关照。
太像了......每一个小细节,每一缕气息,眨眼时煽起的细小灰尘,手背上的每一条经络,甚至血液流淌、脉搏跳动的声音,都在无时无刻地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焦虑不安,内心不断地挣扎、动摇。
态度应该再强硬一些,应该拒绝的。为什么放任这一切的发生,为什么让他出现在自己身边?明明有办法避开的。接下来的每一天该如何面对,如何相处,与他之间会走向什么样的境地,无从预知,找不到一丝头绪。
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内心从对视的那一刻起狂风大作。花费了整整五年时间筑起的保护罩被猛地掀开,藏匿的心事与秘密被连血带肉挖出,暴露在贫瘠的荒野上,脆弱地不堪一击。
是逃不掉的宿命吧。他想。
“不冷吗?”
周童正对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象走神,扭头便见奚杨把自己的军装外衣朝后抛了过来:“穿上,不要动不动就脱衣服。”
军装残留着一股洗涤剂的淡淡清香。周童接住,小心翼翼地展开,一本正经地说:“我体热,不怕冷的。”
奚杨重新用两只手握住方向盘,视线紧盯着前方,没再作声。
衣服的质感摸起来很熟悉也很亲切,让人有种莫名的依恋,抱在怀里不想放手。但自己那件T恤实在太薄了,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并且又潮湿又难闻。尽管有些舍不得,周童还是给闻阅换上了奚杨的外衣,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接下来的一路上车里一直保持着沉寂,没有音乐也没有广播,更没有一句交谈。周童也很累,并且因为走得匆忙没吃午饭,胃一直在不安分地蠕动,制造出声响。但即将成为一名真正的消防战士,抑制不住的兴奋打败了饥饿和疲惫。此刻他正充满了跟人分享的欲望,想说点什么,什么都行,但车里除他之外唯一清醒的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连一个哈欠都没打过,自始至终只给了他一个压着军帽的后脑勺,冷淡得仿佛制造冷气的不是空调,而是他本人。
好在这种兴奋感没持续太久。中途闻阅醒来,发现周童也靠在一边睡着了。
外衣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闻阅还没领教到这位副队长的气场,一醒来就主动搭话,先关心他累不累、要不要喝水,接着又向他打听起了特勤大队的情况。
奚杨似乎对闻阅印象不错。也难怪,光看外表他也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眼睛大、皮肤白,脸型圆润下颌饱满,四肢纤细瘦长。说话做事很有教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孩子,却没有丝毫令人生厌的纨绔之感,标准的好学生、乖宝宝。
知道他与周童关系亲密,奚杨便不愿与他有过多交集,只回答说到了队里自然会有人给他们介绍。
...
特勤大队设立在港口区,一边挨着海,一边靠着南秀山,附近有一处航空航天产业基地,隔着海是建在岛上的小洋湾核电站。
来之前就听老兵们闲聊时提起过,这是由公安部批准的第一支有建制的省属消防特勤大队,不仅装备精良,成员也是从省内各消防部队中抽调出来的精锐,除了支援全市辖区的特殊警情之外,还承担着跨省抢险救援的任务。
部队成立时间不长,硬件设施很新,环境比一般大队、支队要好。大门直对着车库,放眼望去,单是云梯车、水罐车、高喷消防车加起来少说也有二十几辆,另外还有几台摩托车整齐排列在旁,清一色的火红,一旦遇到交通受阻、大车无法通行时,它们便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除了车库,营区大致分为办公区域、生活区域和训练场地三个部分,大部分设施都以红为主色调,随处都能见到庄严的国徽。
正值下午的训练时间,全体队员都身着全套防护装备,在操场上练习拉梯登楼和徒手攀爬。这一幕对周童来说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没少跟着周熠去看,那些装备也没有一样是他叫不上名字的,就连不同尺寸的水枪接口他也能分得清清楚楚。
除了奚杨,队里还有一正一副两个领导。副队长向宇正在带队训练,周童和闻阅便跟着奚杨去办公楼里找涂科报到。
周童一步一回头地朝操场上张望,刚到门口就跟涂科来了个迎面相遇。他看上去比奚杨年长,身高至少在185cm以上,肤色是长年累月晒出的黝黑,眼窝深、眉骨高,眉眼之间距离很短所以稍显凶狠,五官轮廓有点混血的感觉,穿深蓝色的T恤和迷彩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战术靴,看起来不像消防员,倒像个特警。
闻阅眼睛都看直了。
面前这位传说中的涂队刚以一个极不严肃的表情与奚杨打了招呼,接着用一副出来遛弯儿的大爷姿态站在原地,一手插兜,另一手捧着一杯星巴克。
还是VENTI杯型。
闻阅隔着一米远也能闻出那是一杯与硬汉形象严重不符的焦糖玛奇朵。
周童敬了礼,做了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涂科听完大大咧咧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闻阅,不等他开口就朝他递出手中那杯咖啡。
闻阅:“......”
涂科浓眉一挑,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看你盯了半天了,不要?”
闻阅像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被当场捉住,不是惊吓就是惊慌,一脸的搞不清状况:“......啊。”
涂科有点不耐烦地把咖啡往他怀里一推,他便不得不用双手接住,小声说:“谢、谢谢涂队。”
涂科没理他,转头问奚杨:“怎么安排?”
“周童进干预小组,闻阅跟老向吧。”奚杨答道。
“行。”涂科前一秒还惜字如金,下一秒又啰啰嗦嗦地向周童和闻阅强调:“我这儿很宽松,没那么多规矩,你们自觉一点,别给我找麻烦。我这人最怕麻烦,出了问题就收拾东西滚蛋,没的商量,不管是谁安排来的。”
“活要干,业务也得练。谈恋爱可以但不准秀恩爱。只能打王者,不允许吃鸡。如果跟队友闹了矛盾要打架,提前跟领导报备,去拳击室里打,打输了要请吃饭。听明白没?”
周童和闻阅目瞪口呆,讷讷道:“听明白了......”
“大概就这么多,漏了哪条回头再补。”涂科对两人的反应很满意,又朝奚杨挥了挥手:“走了,今晚你跟老向组织欢迎仪式吧。”
奚杨对涂科的表现习以为常。涂科走后,他先带着两个新兵去宿舍放行李,接着又带他们去了食堂。这会儿还没到晚饭时间,食堂里空无一人,奚杨去后厨把人喊了出来,给周童和闻阅介绍:“方建华,老方,咱们队的后勤。”
“方队长好。”周童和闻阅赶紧立正敬礼,越看他肚子越咕咕叫。
方建华是个笑眯眯的大叔,四十多岁的年纪发际线依旧保持二十岁的状态,发量也很浓密。
“叫叔就行了!不错不错,咱们队里来的都是精神小伙儿。”
奚杨对他说:“给他们弄点吃的吧,早上到现在了。”
跟着又对周童和闻阅说:“吃完就归队,晚点再去领个人物品。其他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从现在起你们已经不是新兵了。”
...
安顿好两人奚杨就离开了。方建华只用十分钟不到就炒了一锅饭,不仅有鸡蛋,还加了玉米、蔬菜和午餐肉。他坐在餐桌对面看两个小伙子狼吞虎咽地吃,一脸慈爱地感叹道:“当年我下连,吃的第一顿只有两个大馒头。”
总算遇到个能聊天的人。周童和闻阅吃着饭,跟他打听队里的事情。
周童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还不够,方建华索性把剩下的连着锅一起端了出来,边给他盛边说:“别看涂队那样,他可是特警出身,一个人能打五个。他不凶,不用怕他,但他有个毛病,就是见不得小情侣腻歪,你们要是有女朋友,尽量让少来,来也躲着点儿别给他瞧见。”
“为什么啊?”闻阅下巴上沾着一粒米,捧着那杯已经冷了的咖啡不解地问。
“这我可不能说,是秘密。”方建华嘿嘿一笑。
“哦。我觉得他很帅。”闻阅咬着筷子尖儿恍惚道。
“向队是老兵了,再干几年估计也该退伍了。至于教导员嘛,平时话很少,但人也不错。他的事情大家都不太了解,只听说以前在崇怀当过兵,后来上了军校。才二十五岁,也很厉害呐。”
“崇怀?”周童筷子一顿,放下了手里的碗。“崇怀哪里?”
“具体哪里不知道。”方建华转而问他:“你多大啦?”
“我十九......”周童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还小。”方建华又说:“部队有政策,大学生进来可以继续学习。去考武警学院嘛,过个五年也跟他一样,毕业出来就是军官,多好。”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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