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娱第一花瓶 第107章

作者:三三娘 标签: 年下 娱乐圈 豪门世家 近代现代

  明叔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

  纯白的空间寂静无声,墙与水磨石似乎连成一体,尖锐的转角锋芒都被设计得圆滑。

  柯屿不知道在那头小象前站了多久。

  “这是常玉生前绝笔,他一生没有画过自己,没有自画像,完成这幅画时,他指着这头小象,微笑说,‘这就是我’。”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着动了动,但柯屿没有回头。

  “他刚到巴黎时挥金如土,不屑钻营,有人问他要名片,他把自己号码写在公交车票上,画宁愿送人也不出售,喜欢画花、马和裸女,读《红楼梦》,拉小提琴,晚年钱都花在了请裸体模特身上。”

  柯屿勾了勾唇角。

  “常玉这一生都没有钻营什么,不巴结画商,不讨好经纪人,对独立艺术沙龙也兴致缺缺。跟他约画不能提修改意见。他到后面穷困潦倒,一年只能卖两三张画,在巴黎煤气中毒,死后几天才被发现。一个艺术家的一生终归会经过几个艺术阶段,是他人生、思想和技法的集中体现,常玉没有,他的第一张画和最后一张都始终纯稚、纯粹、内敛。看在外行人眼里也是很笨拙的,像幼儿园小孩。”

  商陆语气平和,不像在说一个很欣赏的艺术家,像在阐述一个老友的生平。

  柯屿久久凝视着那头小象。

  “柯老师,我喜欢他的作品,是因为他的笔触和他的人格高度统一,平静柔和,忧愁和孤独在他笔下都很轻盈。这是一个不跟自我对峙、不妄陷焦虑的人格,我第一次看见你出现在镜头里时,也看到了这样的你。”

  那是一头很小、很小的象,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似乎是奔跑,又似乎是在跋涉。

  看着好快乐的。

  又孤独。

  商陆终于垂眸看他,看到他默然无声,泪流满面。

第108章

  柯屿抬手,稀松平常地一抹眼底,手指被濡湿,但新的眼泪又下来。他的神色是那么平淡,眉也未蹙嘴角也未有什么用力憋哭的痕迹,可见这一场落泪并不能命名为“哭”。

  商陆递给他纸巾:“每次静不下心的时候,我就会在这里坐一会儿。你要是喜欢的话,就也多坐一坐。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先失陪。”

  柯屿接过,低声一句“谢谢”,觉得商陆的措辞又回到了彬彬有礼但疏离的阶段。

  到晚饭时商陆才有短暂地出现了一会儿,胃口不佳的模样,海鲜粥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后来柯屿在泳池边看到了他抽烟的侧影。尼古丁和咖啡因一样,都是能强行提神的。柯屿没有找过去,在隔得很远的地方安静看着,身后响起明叔的声音:“有机会的话,还是劝他少抽一点。”

  “他最近在忙什么?”

  明叔沉默片刻,为难地说:“恐怕不方便透露。”

  “让他早点休息。”

  话语里表露离去之意,明叔心里一沉,挽留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终究忍下,只试探地问:“你去哪里?”

  “约了人。”柯屿也并不多言,转过身抬起脚步,“这两天叨扰了,承蒙照顾。”

  “少爷他……”

  “我明白。”柯屿点点头,走出些距离了,明叔才后知后觉跟上,“那副画画得很好,他画了多久?”

  明叔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的肖像画。虽然在画室里,但用白布蒙着。柯屿看过了,又原原本本地蒙好,彷佛他始终未曾光临过这些优美沉郁的笔触。

  “三个月。”

  柯屿站住脚步,身影隐没在暗影里,头微微垂着,唇角的弧度勾了会儿。他就是这样安静微笑了片刻,如同咀嚼一种默不作声的温柔,而后才再度离去。

  明叔想让他不要走,当一个泄题的不合格的助考官。但他最终还是忍下了。

  这里打车非常不方便的,柯屿谢绝了明叔要送他的好意,自己开了辆车走。商陆不像那些二代,对跑车有虚荣的痴迷,他的车库里只是各种功能性、场合性的车各备了一辆,柯屿开走了他的保时捷电动轿跑,银灰色车身滑下黑沉树影间的山道,明叔在山顶的窗边目送他而去。

  他再去送茶时,商陆问:“柯老师在干什么?”

  明叔在刹那间做好了打算,生平头一次对他撒了谎,“在看书。”

  商陆点点头,“嗯”了一声,眉宇间有隐约的笑意。

  大晚上的能约谁?柯屿撒了一个拙劣的谎,开着车在宁市漫无目的地逛,到西江边停下了,打开车窗望着江堤抽烟。西江很长,从CBD到乡下,从乡下到民国老街,各有各的风貌。对面的灯影红蓝相间,在江面留下长长的光柱,在风中随波逐流。

  ·

  人回来时,明叔的惊讶溢于言表,几乎就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柯屿把钥匙抛还给他:“幸好开了车走,否则过不了门卫这一关。”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柯屿一边走一边解衬衫扣子:“是这么打算的,又反悔了,让您见笑。”

  他如常沐浴,睡到半夜三点多时自动便醒了,摸黑找出去,从书房黑着的灯确认了商陆已经休息。主卧门没反锁,他赤脚推开进去,脚步悄寂无声,暗影只看到大床上薄毯隆起,商陆侧卧而眠,空调打得很低。

  睡得好好的,怀里忽然挤进来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

  那架势又乖巧又强势,似乎非要他抱。

  商陆醒了,眼睛未睁,沙哑的嗓音低沉说:“谁让你进来的。”听着是不太乐意的样子,但两条手臂违背意愿,将人紧紧地抱住了。不仅抱住,还用力更深地往把人自己滚烫的怀里胸膛上贴。

  柯屿揽着他的腰:“门没上锁。”

  他脑袋稍抬,商陆习惯性地把手臂伸进去,让他枕住了自己。

  “你最近刷微博了吗。”柯屿问,声音在夜里很轻。

  “没有。”

  “为什么?”

  “没时间。”

  “忙——”话没讲完被商陆按进怀里,“闭嘴。”

  安静了能有好几分钟。

  柯屿小心翼翼地抬头:“睡着了吗?”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和认命的一声:“没有。”

  “那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柯屿,”商陆声音淡漠语气冷峻,“要么老实睡觉,要么回自己床上去。”

  柯屿小小声自言自语:“从前看星星看月亮时,叫人家宝贝,现在新欢胜旧爱,叫人家柯屿。”

  商陆:“……”

  他语气学的铁扇公主十成十的像,阴阳怪气嘀嘀咕咕怪可爱的。商陆忍不住哼笑了一下,又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有病。”

  柯屿不依不饶:“你刷下微博吧。”

  商陆反应过来了——很明显,他在撒娇。

  然而由于在前三十年的人生中都疏于实践,他撒起娇来——挺不熟练的。

  “怎么,你在微博出柜了?”商陆边说边向床头柜摸手机。屏幕触亮,柯屿又改变主意了:“算了,是没什么好刷的。”他从商陆手里抽走手机,“睡觉。”

  商陆反倒不想放过他了:“有话可以直说。”

  别扭劲儿被戳穿了,那股别扭也就荡然无存了。柯屿静了会儿,“早年间吃药,的确是因为抑郁症。”

  “那时候刚入行,演什么都很失败,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的焦虑也还是有的。公司有合作的诊所,麦安言安排我去看了,是轻度抑郁。”

  商陆便意识到,那天柯屿也不算全然撒谎。

  “后来呢?”

  “刚开始吃药不习惯,想吐。有次晚上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多吃了几颗,”柯屿轻描淡写,略去了为什么‘撑不下去’的细节,“闭起眼睛后,脑子里就有了一点画面。”

  “第一次在片场吃,是真的走投无路了,NG了三天,一个网剧男主,演律师,庭审戏。死马当活马医,吃了一把立刻见效,勉强过了。”

  “作弊这种事会上瘾,后来遇到难的戏就吃,那两年完成的戏都不错的,后来阈值高了,我也有意识的不去依赖它,当时在栗山剧组还只是个很小的配角,戏份不细,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来教我,演技又回去了,观众说我越演越回去就是这个原因。”

  “中间戒过。”

  柯屿肯定地重复:“中间戒过,因为抑郁症好了,戒断反应很严重。”

  “后来怎么又吃回去了?”

  “戒了大概有两年,当男主和重要配角的机会越来越多,不吃药演不了。”柯屿顿了顿,“那天你骂我急功近利,我承认,那些角色我不想让给别人,也不想浪费。民国剧里的军阀、学者演说家,警匪片里的毒贩,仙侠剧里的什么师尊,时装剧里的总裁,不是每个角色都能有时间、有条件让我去真实体验的。”

  商陆软化口吻:“也算是为艺术献身。”

  柯屿仰起脸:“你是我男朋友,我想跟你诉苦,当我卖惨好了。你听完,要是有一点心软,就亲我一下。”

  商陆抚着他的脸,深深凝视,垂首吻住。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柯屿再度开口,心口滞闷,重重地呼吸后才继续,“工作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看电影。不像你拉片那么快,一部九十分钟的老电影我要花五个小时,看十几遍,才能把一个角色的表演拆解好、记录好,拆解了就是模仿,一边投影,另一边是落地镜,对着镜子边看边模仿,把一些典型的、细致的动作设计靠机械锻炼变成肌肉记忆。”

  商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一团浓黑,他的眼前瞬时演绎出柯屿的表演画面,他夸过柯屿肢体控制精准,以为是他天赋,却不知道每个动作都是成千上万次的输入。他要输入那么多,演戏时,倚靠剧本的解读,他找到恰如其分的经验,继而将之从肌肉记忆中调动出来。

  模仿性的演员其实很多,不同的是,他们看过一次便能在脑海中临摹,如同将柯屿那个对镜对片的拙劣过程在脑内虚拟出来,而他不行,便只能靠反复练习来强调。

  商陆反复回忆他以前的表演片段,难怪他表演的模式化很重。

  “你是不是看了很多舞台剧表演?”

  柯屿呼吸一轻:“你怎么知道?”

  “舞台表演和电影表演是不同的。”商陆淡淡地说,“舞台表演需要放大,电影表演需要的是内在的生命,这句话是夏尔·迪兰说的,你应该知道。”

  柯屿点点头,辰野帮他报过一些表演培训班,都是三大院校里出来的名师和知名演员,他听那些老师说过。

  “舞台演员全身都在幕前,动作必须准确,必须能够适应任何角色,中世纪的庄园大小姐和侍女都有各自的行、卧、站、立,他们必须准确地传递、放大。舞台剧演员的神情即使是第一排的观众也无法看清,但他必须保证从池座到包厢,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的观众都能明白他在快乐,还是不快乐。”

  “所以台词和肢体的准确、有力就很重要。”

  “确实。电影表演不一样。”商陆静下,等柯屿自己接话。

  “电影表演……镜头景别决定了大部分时候,情感和情绪要从脸上的表露。控制表情和眼神就很重要。”

  “是这样,好的演员,眼神一定是有戏的,用最细微的脸上的变化,去传递情感、情绪和故事的变化。”

  柯屿客观地说:“眼神戏模仿不了。”

  “‘脸部状况和表情是精神上的经验。’”

  “又是谁说的?”

  “自己去查。”被柯屿在被子低下踹了一下。商陆顺时按住他,“别闹——你摄入了大量的舞台剧表演经验,好坏都有,现阶段坏处比好处多,但是将来,好处又会盖过坏处。”

  柯屿心里忽然生出惭愧。

  他怎么连努力的方向都找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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