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借你光。”
她说,纪允没笑,就着火光拨动丝弦。
外面狂风大作,台风就要来了。
“喂。”淼淼叫了纪允一声。
纪允皱眉:“你很烦。”
“看我。”
纪允微微抬起脸,看个屁,打火机熄了,眼前一片漆黑。
“啪。”
火光燃起,淼淼勾着纤细无垫的蕾丝bra,冲纪允挑挑眉。
她丝质吊带裙前有凸起的两点。
“无聊。”纪允说,收回目光,喉结咽了咽。吉他一声拨弄,走音了。
“喂。”淼淼又叫他。
“有完没完?”纪允头没抬,语气里都是邪火。
“再看我。”
过了一秒,纪允还是停下了动作,不耐烦地撇过脸去。
打火机熄灭着,眼前一片漆黑,他瞪着双眼,少年人细致的喉结用力滚动着。
“啪。”
火光燃起,淼淼勾着蕾丝内裤,冲纪允得意地扭了扭纤细平瘦的身体,仍是挑着眉的。
“你神经病吧谢淼淼!”
淼淼咬着唇,眼睛很亮地看着他,松开拇指。
黑暗中一阵窸窣响动,再次亮起时,谢淼淼赤身裸体,向上弯起的食指里勾着长裙吊带,“台风来了,纪允,我的皮肤说它想你。”
火光再度熄灭,在倾盆而至的大雨中,他们纠缠着吻在一起。
浪漫、唯美、性感,充满着少年人不懂爱恨不知情仇的轻佻。也许这种轻佻自私、肮脏、下流、十恶不赦、要小孩子捂住眼睛,但它是美的。
观众忍不住鼓掌,柯屿在掌声中泪流满面。
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天气,这样来自皮肤的想念,这样一束火光便接一次吻的任性,和这样的一个停电的夜晚。
「柯老师,如果有一天拍爱情片,我想把停电的着一段放进去。」
很难比较放映结束时,「眼神」和「花心公敌」的掌声究竟谁更长久。两部都是轻巧经典的爱情主题,但完全是不同的方向。主演也是,一个举重若轻,一个纯粹决绝,从各大奖的审美偏好来说,商陆的占优。
但是「眼神」的票房肯定比不上「花心公敌」了,任何一个发行商都可以断言,两者的最终票房甚至都不是同一个量级,栗山有望靠这部刷新自己的个人票房纪录,而那时候……柯屿就是百亿票房影帝。
结束后有例行的访谈时间,没有媒体离场,大家都想听听这个神秘高傲、拒绝了戛纳两次的导演会如何应对各种问题。
“昨天西蒙问你,什么才是你心目中的好演员,你说是勇敢的人,那么今天终于可以问了,”记者笑谈,“你找到你心中这个勇敢的演员了吗?”
纪允就站在一边。
商陆接受访谈向来很直接,他好像不需要怎么构思答案。固而,这场面对着数千号人和全球影迷的停顿,便显得很罕见。
他停顿后,勾了下唇,是个近乎于笑的表情:“找到了。”
也许是错觉,但这个笑看着充满了释怀。
“纪允很有天赋,他在镜头前是完全打开内心的,这就是一种勇敢,意味着他可以承受各种不同的人生、演绎各种不同的人格,甚至去拥抱痛苦、消化痛苦。”
其实都知道是场面话,但被他说出口时,总是充满着一种笃定。
这会令听着的人感到自己是被坚定选择的。
他会为了这份坚定赴汤蹈火。
有什么人从应急通道离开了。冰冷的铁门开和,发出沉重的砰声,虽然失礼,但在热闹的放映厅其实并不算突兀。推开门时,高悬的通道灯的绿光照不透他的惨白,也照不清他嘴角那一抹诡异的、似哭似笑的弧度。
门开了。
光和热取代了放映厅里的暗与冷。柯屿眯起眼,脚步仓皇。戛纳五月午后的阳光骤然洒下,让他西服下不住感到冷意的身体有一丝回暖,继而却更深地颤抖起来。
第151章
戛纳进度过半,有关金棕榈花落谁家的关注度已经炒到无敌高,这是难得的两位华语导演同时入围,一老一少一新一旧,本身就很有传承意味,究竟是前浪把后浪压死,还是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别说当事人心里如何想,反正两家拥趸是已经大战三百回合了。
热度之下,已经鲜有人意识到,金棕榈并非是二选一的问题,除了两部中文片,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十多部优秀电影同台竞争。不知道谁哪里流出的风声,或许是说「眼神」比起「偏门」“平”了许多,里面的情感观也很不符合现如今观众的道德审判标准,电影节还未结束,批判的檄文就已经洋洋洒洒地张贴了出来,「一个渣男,一个婊子,一个NTR,一个接盘侠,你豪门大导按着我的头说这是爱情,抱歉,我不接受,我通片看到的只有下贱、下贱、下贱」
剧情惨遭不明人士剧透,一部呕心沥血之作在简单数百字的“梗概”之中,的确便成了“你勾引我出轨婊子配狗天长地久”的三观不正作品,电影主页一夜间涌入数千账号同时在未观影的情况下打了低分。
“丢啊,这老栗做事不厚道!”聂锦华看着惨不忍睹的短评嘶声骂脏,“输不起是不是?问题是人评审团也不看你IMDb短评啊。”
“「花心公敌」主出品方两个,一个是栗山的「山渐青」影视,一个就是辰野,这种公关手段像是辰野的手笔。”米娅说,她是作为三月影视的制片人代表出席的。
她说完,眼见着她的幕后大老板脸色沉了下去,眼底一抹如同被针刺般的应激郁色一闪而过。只可惜他多善于粉饰自己,再开口时已经是面无表情的平静:“无所谓,我和栗山都不会得,他们是在为票房造势。”
话一出,团队士气低落,商陆脸色稍霁,反倒温和宽言:“很抱歉让你们失望,如果我是评审团委员,我会把奖颁给杜阿尔特的「一次别开生面的重逢」。”顿了顿,他看着纪允,又扫过谢淼淼:“诸位,我们都还年轻,在电影世界的浪潮中,急于求成只会溺毙沉默。”
聂锦华笑不出来,“邪了门了,非就今年爱情片扎堆。”
“爱情是永恒的母题,一个导演的一生,一定会有一段有关爱情的影像创造。”商陆拍了拍聂锦华肩膀,“片子我会配合审查,确保国内顺利上映,海外发行你不必担心。”
聂锦华是跟钱打交道的,别说为老板陈又涵分忧,这可实打实关系到他自己的分红。但要说起来,要是票房真被辰野这波垃圾公关给狙没了,那亏损最大的还是商陆。别看是个现代爱情片,场景搭建耗资巨大,音乐节和live house的场面正儿八经都是找的真群演,人山人海的一场就是天价开销,更别说前期浩浩荡荡的海选了。看投资占比,三月影视占75%,共投入一亿八千万。
“那影帝呢?”纪允问,看着他老师。
商陆与他对视,没回答,问了两个问题:“你很想拿奖么?你自己觉得,谁会得奖?”
纪允想了想,野心直白无误地坦白在脸上:“我很想拿,但我觉得应该拿不到,反倒柯老师我觉得很有可能。最后应该就是在他和肯·洛奇之间二选一。”
商陆点点头,“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纪允:“……老师,你连安慰奖都不给我一个吗?”
谢淼淼捏他脸,怜爱地说:“你老师是大魔王,姐姐给你,你要想,万一呢,万一评委会一起瞎了眼。”
纪允拍开她的手,脸有点红:“你算哪门子姐姐。”
·
闭幕式红毯盛况空前,除了乌泱泱的数以千计的媒体记者,两侧外围更是人山人海的观众,他们没有票,但不妨碍他们凑热闹。
红毯的顺序是安排好的,速度很快,每一秒红毯区上都会同时进行三至四组嘉宾,主持人用法语播报介绍词,嘉宾而后在摄影区停留,在全世界媒体前留下自己的重要影像。
候场时两个剧组碰到,难免寒暄了起来。栗山大约也是心中有数,握着商陆的手拍了拍他肩:“还年轻,有大把机会,我就老咯。”
商陆笑了笑,真情实意地说:“一个导演应该在镜头后战斗到九十岁,至死方休。”
栗山显然动容,眼尾的皱纹舒展开,他感慨地说:“以前早上四点起来工作,一天喝八杯咖啡,现在只能喝四杯了,看景选景翻山越岭的,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力不从心。”随即释怀:“……你说得对,七十没到说什么退休?”
商陆是曾给过他巨大冲击的人,从当初那条短片开始。锐气挡不住,灵气多得可以随便浪费,偏偏又是那么成熟,虽然在记者采访时严苛地说自己并不欣赏这种风格,但几年过去,他越来越为华语影坛能迎来他而感到欣慰。
“小岛,”栗山蓦然想起自己此趟顺便的一个微小心愿,“来。”
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又攫取了他的神经,他走到栗山一旁,站定,包裹在西服里的身体绷直,像个被长辈介绍相亲的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对着对面的陌生人心里乱糟糟的,一时间竟抓不到一句得体合适的开场白。
“那天看了你的首映,我跟小岛聊啊,他说很喜欢,喜欢得不了了,回去要包场支持。”
柯屿做不出表情。商陆似乎是在注视他。为了确认他的目光,柯屿终于抬起眼眸——正巧落入了商陆的眼中。
心头猛地一跳,他听到他说:“是吗,谢谢柯老师。”
栗山是有意帮他们破冰,微笑着续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合作一部?不光我,全电影界都在翘首以盼啊。”
商陆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略微冷了,“柯老师现在应该有很多片约,何况还有辰野的项目做支持,其实没有必要上我的片子。”
说什么都行,别把辰野跟他关联上——柯屿脱口而出:“我背后有辰野的支持,我怎么不知道?”
商陆蹙眉瞥他,居高临下的一眼,碍于同行在场,他没有回呛他,而是微微俯下身,在柯屿耳边轻声说:“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该他们走红毯了,工作人员催促,商陆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鼎沸的星光深处。
快日落了,太阳光变得金黄旖旎,涂抹在商陆的背影上。他的左侧是谢淼淼,右侧是纪允,摄指、美指和聂锦华等幕后团队稍后一步。
主持人很快地报道:「非常荣幸地欢迎中国导演sean·Lu,与他的『最终我们仍会眼神相遇』剧组,他曾获得过戛纳评审团大奖、费比西奖以及最佳纪录长片金眼睛奖,此次他的影片入选主竞赛单元。接下来还将迎来的是中国导演栗山,和他的「花心公敌」剧组。」
栗山拍拍柯屿的背,一手搭着他,一手搭着老搭档沈聆,三位男士绅士地请女主角先行,继而跟上。
「栗山导演是戛纳的老朋友,他曾获得过评审团大奖、最佳导演,也曾担任过『一种关注』单元评审团主席,此次『花心公敌』入围主竞赛单元。男主演柯屿,曾入选戛纳最佳男演员,为此我们非常期待。」
「眼神」剧组还在摄影区,现场闪光灯不停,除了轻快的红毯音乐,便是摄影师各种用力的嘶吼,嚷嚷着这位那位巨星的名字,让她配合回眸配合笑。只是现在,媒体的名字整齐划一地变为“Sean”,竞相要他看过来。
等「花心公敌」至摄影区,场面瞬间变得更为失序,“sean!yu!“不停重复两人名字,并建议两人“together”。沈聆笑着说:“长得帅还是有优势,老栗,你怎么从来没这待遇?”
其他人都大笑着默契让开,数千台镜头对准两人,“closer!”前排摄影师比手势,怕听不见,喊得声嘶力竭。
柯屿从容笑着,勾起半侧唇角,对媒体点了下头,又对商陆颔首,往他那边靠了一步,又靠了一步,再度面向镜头。
笑容和风度无懈可击,就是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处理得这么得体,一贯的游刃有余,不知为何惹恼了商陆。商陆形容冷峻,笑得很淡,稍一阵快门声后,便点头示意后走开。
等入场,专人引导至座位——Jesus Christ,他和柯屿的座位竟然是连在一起的!
商陆对他颔首致意,话懒得讲,只给他让出通道,请他入座。
颁奖礼冗长,首先是其他单元和导演双周奖,主竞赛单元的奖项都在最后,金棕榈更是最终压轴。栗山跟他说的什么,柯屿都听不进去,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右手边的商陆。等栗山找沈聆聊天去了,柯屿清了清嗓子——
为了这一秒,他不知道建设了多少个日夜的勇气。
“商导。”他这么叫商陆。
商陆身体一僵,刚才在红毯已经够恼怒,现在听到他客气冷淡的两个字“商导”,更是冷哂。但偏偏表面毫无表示,只冷淡地撇过目光。
指甲都快给掌心掐出白印了,柯屿的喉结滚了一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
商陆没想到等到的是这四个无关痛痒的字,静了静,讽道:“柯老师贵人多忘事,我们前几天见了数面,不算好久不见。”
柯屿被他怼懵,小声说:“你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真奇怪,明明都坐在一起,挨得这么近了,可他搜肠刮肚,却想不出能让商陆感兴趣、愿意搭话的话题。
他是被惯坏了。从前他不必如此搜肠刮肚,他只要站在那里,只是出现在商陆眼前,他就会自己开口,会自己哄着他说话,两人聊天,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一样不可或缺。
“你那天……去接瑞塔,她没事吧?”柯屿想了句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