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商陆点头,眼前还有商檠业离开的背影。他看着没有老态,走起路来还是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温有宜托着腮,思考了半天,“不过,他说喜欢你倒是真心的。”
商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别恶心我!”
“他看到你还是高兴的呀,”温有宜兴高采烈地说,“我刚才给他端参汤进去,他还是喝了的!他还怪我不应该把你叫回来,说你拍电影不比管公司空闲,飞来飞去浪费时间不说,还消耗精力,”温有宜眨眨眼,“心疼你呢。”
商陆掂起一颗车厘子堵她嘴:“你就编吧。”
温有宜细嚼慢咽吃完一颗,擦了擦嘴才问:“你觉得莎莎怎么样?你见过的次数一定比我们多。”
“相处起来不错,热情大方也幽默,两个人看上去很相爱。”
温有宜若有所思:“但是daddy思考的不是没有道理……”
商陆安抚她:“让大哥和他自己处理吧,你少操心。柯屿下一场巡演在巴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飞去散散心?”
“我怎么走得开呢……”温有宜忧心忡忡地往书房的方向抬了一眼,“你们都只会让他生气,我要走了,他不是要被你们欺负死?”
商陆:“……”
别把一个恶龙咆哮的暴君描述得这么清新脱俗弱小又无助。
“无论如何,”温有宜总结道,“你在家里多住几天,我让阿邵也趁机多回来,有你在,他会收敛一些。”
过了晚饭时间,商邵果然回家了一趟,却是来取公文。兄弟俩在花园里边抽烟边聊了会儿,商陆直白问道:“如果商檠业一直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商邵不帅,但笑起来很温良,“抗争到底的决心还是有的。当年你为了学电影差点被他腿打断,这次我的腿已经准备好了。”
商陆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笑,“他那是对付小孩子的手段。”
商邵收敛了神色:“爸爸能威胁我的东西不多,无非是家业,说实话,我会有不舍,但如果我可以靠自己打拼事业,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就是苦了你,”商邵拍了拍他肩,似笑非笑,“担子到你头上,你想和那个柯屿在一起,那被棒打鸳鸯的就该换成你了。”
商陆骂了一句,“你跟我击鼓传花呢?”
商邵挑了挑眉:“不然我们一起去哄明羡?”
商明羡才不要,她打理着她的绮丽和赌场如鱼得水,根本没兴趣插手商宇那些枯燥复杂的主业。
商邵捻灭烟:“我该走了,明天有空的话,我约上莎莎,我们一起吃个饭?她简直快成你的影迷了。”
商陆应了他的邀请,回房时要横穿花园,他抬起头,看到商檠业的书房亮着灯,烟头红星明灭,看方向,分明是注视着商邵的车子下山。
就会嘴硬。
兄弟俩吃饭没那么讲究,找了热闹的老字号茶楼边喝茶边聊。商邵的女朋友于莎莎是很典型的ABC风格,瘦削但一看就是健身的,小麦偏黑的肤色,上挑的细长凤眼,化简单但得体的妆,柔顺的黑发披肩。商陆跟她见过数次,她显然不是那种沉迷于提升外貌的女性,穿得都很基础随性。
“莎莎还想问你要「野心家」的票,她看了新闻才知道错过了伦敦首演,气得一天没吃饭。”商邵给商陆斟茶,又用公筷为女朋友夹茶点。
“好,我问问朋友。”
商邵挑眉:“什么朋友?前任朋友?”
于莎莎嗅觉敏锐,狡黠起哄道:“哦,有故事哦?”
商陆含蓄地说:“嫂子别开玩笑。”
于莎莎搭着手:“不过「野心家」是柯屿主演的,我看网上都在期待你们二搭呢,我这个嫂子可不可以知道一手消息?”
商陆抬眸撇了商邵一眼,想到商邵现在焦头烂额心里必定失落,如果看到自己兄弟还如此防备,定然更为难受,便点了点头:“也许,快了。”
“好棒!”于莎莎掩唇低呼,“我太喜欢看你们合作的作品了!柯屿在你镜头下,比在任何地方都更有魅力。”
商邵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于莎莎撞他,“喂,你笑什么嘛?有什么好笑的?”
商邵被她撒娇得束手无措,只能笑着低声求她:“别闹。”
商陆掂起茶盏垂眸喝茶,心里模糊掠过柯屿的脸。他怎么从来不这样对自己撒娇?心里有点痒。
商邵问:“你干什么?”
商陆吐出两个字:“改签。”
商邵很懂地说:“见到柯屿帮我问好。”
于莎莎见机跟上:“见到柯屿帮我要签名——咦?你不是刚从英国回来吗?”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你追巡演?!”
“不算,”商陆说话留一半,“是有影展要跟进。”
商邵在桌子底下握住女朋友的小手:“你别问了,给他留点面子,否则说是被追求,实际上却是他追着人家满欧洲跑,将来能被我们笑一辈子。”
商陆无奈地瞥了他哥一眼。商邵根本不是嘴碎的人,他是已经把于莎莎完全当做了家里人。这么看来,商檠业这一棒子挥下去,这对鸳鸯能不能被打散,还真是说不准。
“谁,追求谁?”于莎莎茫然地眨着眼睛,“你——跟柯屿?”
商陆没回答,于莎莎压低声量,有些犹豫地看了商邵一眼。
她是忌惮这个小叔子的,比对商明羡更甚。平心而论,商家的五个兄妹人都很好,但到底是这样庞大的富贵所教导出来的,他们和于莎莎的差距,比于莎莎和天桥下乞丐的差距还要大。所以她总是拿出百倍的热情和自信去和他们相处。
商陆不难相处,但难以看懂。他是那种一眼看去很好懂,但第二眼便吃不准的人,高大、英俊、淡漠,说话的礼貌里藏着与生俱来的距离,笑意也是漫不经心的。他不讨好人,也不照顾人,只保持着绅士的分寸,性格上跟商檠业如出一辙的强势。商家所有小辈会有妥协的一面,但他没有,所以他不说话时,便是他不想理人之时,他既然不想理你,便表明你刚才那句话令他不快。
转瞬即逝的气场迫使于莎莎低头喝了口茶,商邵安抚地拍了拍她腿,“不要乱猜。”
商陆放下茶盏,笑了笑,果然语气淡漠地给出了台阶:“嫂子不必关心这些无聊的八卦,确定好想看哪一场就跟我说,我来安排。”
第165章
柯屿在柏林排练的第六天,在商陆的ins上看到了一条快拍,绿荫场、青铜雕塑、红砖校舍和一本摊开的英译版《少年维特之烦恼》。
他发微信:「你在哪儿?」
果然不出他所料,商陆在法兰克福,他回:「歌德大学」
柯屿语音拨过去:“你来德国了?”
商陆言简意赅:“有事。”
柯屿问:“怎么不告诉我?”
商陆漫不经心:“你不是知道了吗?没想到你这位影帝这么关心我的动态。”
柯屿:“……”
是是是,是他忍不住看他的ins看他的日常看他最近在哪里干什么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
商陆的呼吸里带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但话是微讽戏谑的:“不用这么麻烦,下次可以直接问。”
柯屿便直接问了:“来柏林吗?”
电话那端有一秒钟的迟疑,似乎为难。柯屿等着,忍不住出声小小催了一下:“没时间吗?一天也没有?”
太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入,将人晒得人昏昏欲睡,商陆坐在候机厅里,手里咖啡的冰块都化了,抿了一口才问:“你想我了吗?”
柯屿噎了一下,“一点。”不情不愿地承认。
商陆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抿了抿唇,“只是一点你就自己克服吧。”
柯屿:“……”
是人吗?
商陆眯眼看了看晴空下的太阳,巨大的红色涂装飞机正在地面指引下缓缓转向,他站起身,向上提着咖啡杯口走向吸烟区,嘴里却叹息般无奈地说:“想听你一句撒娇怎么这么难?”
不等柯屿再有所表示,他径直挂了电话。时差紊乱得他时而亢奋时而疲惫,以往三四天心情不济时才会想到抽一根烟,这几天却不得不一天抽两三根来提神。在缭绕的烟雾中,手机传来震动,他咬着烟垂目瞥了一眼,柯屿乖乖巧巧的三个字:「很想你」。
发完后心里七上八下的,耳朵都有点红,面上也烧得慌,去洗手间泼了把冷水,等再回来时,众人发现他又回到那种从从容容的模样了,哪里知道这位东方主演心里还是惴惴的,心不在焉地等着来自法兰克福的回信。
但商陆一直没回他。中途休息,柯屿拨了语音过去,但商陆没接。
排练结束是下午四点多,柯屿没安排,跟演员们一起聚餐。一行人找了间餐厅,吃饭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喝酒。柯屿心思不在这儿,很有点魂不守舍的意思,但众人对他的游离已很习惯,甚至将之归纳到了东方人天然的含蓄中去,只有挨着他坐的奥莉问:“你在想什么?”
柯屿在盘算自己去找商陆的可行性,想的什么念的便是什么,张口道:“法兰克福。”
奥莉意外道:“你想去法兰克福?”
柯屿干脆摊牌:“现在去,明天中午回来,来得及吗?”
奥莉是斯黛拉的助理,对一切安排了如指掌,心里默默计算着来回时间和明天的行程,“来是来得及……不过你不累吗?”
柯屿行动力很强,已经点开了剧团行政助理的联系方式,吩咐她马上订一班晚上最早能赶上的航班,边言简意赅地:“不累。”
三分钟后,对方发给他出票成功的明细截图,柯屿揣起手机:“我先告辞了,帮我跟Stella知会一声。”
出餐吧天还敞亮着,他等的士,顺道点了一根烟,透过餐吧橱窗望过去,只见浓荫下的他身形修长而姿态散漫,卷着袖子的手腕插进裤兜口,时而低头来回很慢地踱着步,一边思考,一边掸着烟灰,金色的落日透过树影落了他满身。
剧团的姑娘们都看他,互相撞肩膀大笑,。
柯屿伸手拦下黄色的士,拉开车门的空档,手机响了起来。他矮身坐进后座,耳边听到商陆问:“在哪?”
车门砰得关上,柯屿要先回酒店拿护照,便对司机说了酒店地址,继而才对商陆说:“机场。”
商陆怔了一怔,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在他的语气中罕见地浮现,“你去机场干什么?要离开柏林了?”
柯屿一耳夹着手机,边把衬衫袖子重新卷了卷,笑道:“对啊,谁让你不回我?”
商陆被他的埋怨和责问弄得措手不及,抬腕看表,“……柯屿,”他无奈而低声:“你讲不讲道理?距离上次联系到现在也就过去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太久了。”柯屿直白地说,“受不了。”
商陆才受不了他。一会儿含蓄一会儿直接,连带着他这个受害人的心也跟着忽冷忽热忽快忽慢,活像心悸重症患者。
柯屿浑然不知,卷好了两边袖子后仗着司机听不懂中文,一边开外放一边从微信里切出,打开地图看线路路况,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你不过来,只好我过去找你,到了请我吃什么?饿。”
商陆被他带着思路,本来想说他知道一家餐厅的香肠很是一绝,“香——”刚出口一个字,感觉不太对。
柯屿脸都烧了起来:“见你倒也不是为了这个……”
商陆冷脸之下隐隐崩溃:“不是这个意思!”
柯屿乱七八糟地说:“……也不是不行。”
司机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很快地抬眼瞥他。
商陆被他撩得呼吸都要骤停了,柯屿好心地解释说:“我是说餐厅。”
商陆:“……”他不得不尽快扳回一局,冷酷而绅士地用颇感遗憾的语调说:“提议很好,不过抱歉,我已经不在法兰克福了。”
酒店建筑近在咫尺,的士在黄昏中缓缓驶入喷泉环岛,柯屿摸出纸币付钱,听到这句话结实愣住:“那你在哪儿?”
又一辆的士驶入,礼宾弯腰为其拉开车门。柯屿正步入旋转门,混着白茶香味的冷气倏然扑面而来的瞬间,商陆的声音从听筒和现实同时传来:“在你身后。”
柯屿回过头,表情都忘记做。商陆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oversize T恤,脖子上挂着克罗心吊坠,样子像极了几年前城中村初见的那一面,高大、桀骜、眼里有洞悉一切的敏锐和散漫。他挂断电话,简短地吩咐他:“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