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去?”迟也戴上口罩,把手机掏出来要叫车,“要叫代驾吗?”

  “地铁。”

  这下轮到迟也惊异地看着他。

  喻闻若耸了耸肩,“我刚来北京,还没买车呢。”

  他们俩就这么站在街边,车一辆一辆呼啸着从他们俩面前过。风有点刺骨,迟也缩了一下脖子,突然把手机揣兜里了。

  “那走吧,我也去坐地铁。”

  他说完就往前迈步,喻闻若没反应过来,被他抛在原地足足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唇边漾出了一个笑意。

  迟也回过头:“傻站着干嘛?”

  喻闻若跟上他,“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谁都没说话,沉默着往地铁站走。迟也说完那个话就有点后悔,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那个瞬间,他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先走,下意识地想留下来跟喻闻若再呆一会儿。可是真一块儿走了,又没话好说。喻闻若一副不准备开口的样子,沉默着跟在他斜后方,很难说是像保镖还是像跟踪狂。

  迟也懊恼地把口罩再往上扯一点,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坐地铁就坐地铁吧,只希望不要被认出来。想着想着,已经过了马路,从地铁口坐着扶梯往下。一抬眼,看见扶梯入口就是一面巨大的广告墙,李新恒一张大脸突如其来地怼了上来。

  “嘶……”流年不利,流年不利。迟也在心里念。

  喻闻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身边,“李新恒怎么了?”

  迟也转头:“嗯?”

  喻闻若朝着李新恒的广告努了努下巴。两人一块儿从电梯上下来,拐过来一看,整条通道都布满了李新恒。

  迟也:“……”

  喻闻若:“这么不喜欢他?”

  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一般粉丝掐得特别厉害的,要么就是关系很好,要么就是关系很糟。就算两个艺人之间本来没什么,粉丝掐的时间长了,多少也会有点尴尬,很难保持平常心对待了。

  迟也僵着脸否认:“我没有。”

  他说没有就没有吧。喻闻若不跟他辩,轻轻耸了耸肩膀,自顾自走到了迟也前面。

  迟也又转头看了一眼这些广告牌,这是一个香水推广,粉红粉红,花团锦簇,长长的通道里一字排开,很有精神污染的效果。

  他突然叫住了喻闻若:“你不觉得这拍得很做作吗?”

  喻闻若脚下一顿,往回走了两步,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地广。李新恒手里捧着一束粉红的玫瑰,作一脸陶醉状,磨皮磨得太狠,人有些失真。

  “广告嘛,不都……”喻闻若刚开了个口,突然想起来,这支香水本来是迟也的推广,因为李新恒最近有个新剧,流量不错,刚换的人。

  话到嘴边,喻闻若及时打了个转,“确实有点做作。”

  迟也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笑意,但表情大半被口罩遮住。

  喻闻若也笑了:“这么好哄?”

  “要哄我就不要说破。”

  “我是有点意外。”喻闻若道,“那天那个摄影师也是哄哄你,你就直接让他安静一点。我感觉你很难伺候,以为你不爱听那些太假的话。”

  “是吗?”迟也其实根本不记得他说的那件事了。他确实不喜欢那些太假的的话,但喻闻若哄了一下,他觉得挺开心的。

  这种开心有点不妙。

  迟也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一边岔开话题。

  “李新恒这人太假了。”他跟喻闻若说,“立了个贵公子人设,说因为爸爸是日本人,从小在日本长大,所以普通话说不利索。还营销美国名校毕业什么的……”

  “这都是假的?”

  “一半是真的吧。”迟也站到自动售票机面前,掏出手机买票。“他爸爸好像真的是日本人,但他很小父母就离婚了,跟着妈妈在东北长大的。我们录节目的时候,只要没有镜头,他那一口大碴子味儿可正了。”

  喻闻若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手机支付弄好了没?”迟也突然转头问他。

  “啊……还没。”

  “啧,你这几个月怎么活的。”迟也半真半假地说了他一句,“去哪站?”

  喻闻若报了个站名,看着迟也熟练地点了几下屏幕,用手机给他扫了一下。自动售票机又吐出来一张票,迟也递到他手里,继续跟他埋汰李新恒。

  “至于什么名校毕业,据我所知是肄业。他出道的时候才20岁,毕的哪门子业啊?”迟也摇摇头,“大家都是肄业,又没人看不起他,非要装什么。”

  喻闻若心道那可不一定。

  他之前查迟也的资料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人黑迟也的一个点就是他高中肄业,虽然拿了影帝,但是不思进取,连电影学院都没考得进去。这里面一半都是李新恒的粉丝,整天拿李新恒美国名校毕业这事儿怼着迟也粉丝的脸摩擦,说的话确实挺气人。

  李新恒这么装,也是迎合了某些受众群的生存之道。

  喻闻若听了一耳朵顶流之间的恩怨,一脸高深莫测,也不评价什么,只是没头没尾道:“过两天李新恒要来拍封面。”

  迟也叹息似的,“bridge真是没落了。太没落了。”

  喻闻若笑了一声,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还没等他回嘴,迟也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他刚拿出来,那头就挂了。迟也皱了一下眉头,盯着那个陌生号码看了两眼,正要把电话放回去,又响了两声,还是那个号码。

  迟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了。

  喻闻若奇怪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迟也没回答,手机第三遍响了起来。迟也等了一会儿,这回那边没挂。

  “哥哥……”话筒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很响,连喻闻若都听到了。迟也好像认出了那个声音,没说话。

  那个声音还在哭,声音凄厉。“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为什么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拍照!”

  迟也一句话都没说,“啪”地挂了电话,牙关咬得死紧,狠狠骂了一句,“草!”

  声音太响,回荡在地铁站里,在长长的地铁轨道上撞出回音,引得周围的人都纷纷侧目。

  喻闻若赶紧拉着他站到了卖饮料的贩售机后面。迟也端着手机,也顾不上跟喻闻若解释,就点进通话记录想拉黑那个号码。但与此同时电话还在不断打进来,被迟也手忙脚乱地摁断。喻闻若无声看着,发现迟也的手指有点轻微的发颤。

  他操作了好几遍,那个号码终于被拉黑了。迟也的手机陡然安静下来,但他仍旧捏在手里,像捏着一个定时、炸、药。

  喻闻若小声问:“到底怎么……”

  “叮”地一声,一条短信冲了进来,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迟也点开,发现是一张截图。刚才他们吃饭的日料店为了招徕生意,把迟也跟服务员的合照发了出来,文案里写了“明星打卡”云云。这种自营的账号没什么人气,虽然圈了迟也,也不过寥寥几个转发。

  但下一条冲进来的文字信息就非常吓人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要杀了这个女人!我要杀了她!”

  喻闻若惊悚地看着迟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这是……”他搜肠刮肚,没找到合适的中文词,“stalker?”

  迟也没理他,他的手机在连震,消息飞快地涌进来,满屏都是对那个服务员的谩骂和诅咒,一会儿又是深情的告白。迟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里有一个恐怖的想法,但得不到证实。直到一张新的照片又涌了进来,是他的床,被子还保持着他起来的时候凌乱的状态。

  “哥哥真懒,都不叠被子!”

  喻闻若在旁边看得头皮一阵发麻。

  迟也最恐惧的预想成了现实。这次他根本没有拉黑那个号码,直接把手机往轨道里一扔,“啪”地一声,手机跌落在黑暗的轨道深处,屏幕还在不停地闪,显示有消息在冲进来。

  迟也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害怕。

  许久,喻闻若才轻轻地开了口,“不报警吗?”

  “早就报过了。”迟也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拘留了几天,又放出来了。我到横店,她就跟到横店,我回北京,她就跟着回北京……”

  他前阵子刚换的号码,消停了还没两个月,又来了。迟也哽了一下,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进到他家里去的。他回北京才住了一个晚上……迟也突然浑身一凛,毛骨悚然地开始回忆她是不是昨晚就在他家了。

  喻闻若道:“你今晚不要回家了。”

  迟也苦笑了一声。“当然。”

  喻闻若也听出来了,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你去朋友家先住一晚吗?”喻闻若问他,同时难以自控地想到,以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迟也会去哪里。

  蒋以容那里吗?

  迟也叹了口气,没回答。其实他一般会去邱君则那儿。只不过今天他把邱大少爷得罪得有点狠,拉不下脸再去求他收留。

  一想到这个他有点儿心梗。迟也懊丧地靠在自动售货机上,哀怨地看了一眼喻闻若,心里开始后悔今天帮了他这个忙。

  喻闻若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会错了意。

  “那……你先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立刻想到性……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出自鲁迅。

  受容易肠胃不好。

  ps.打工人喻主编今天得知自己被分到了”豪门世家“tag下面,感到肩上的kpi压力更大了。

第23章

  迟也踏进喻闻若家里的第一秒, 就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他同时意识到,在短短的24个小时之内,他已经做了多个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而且每一个都和喻闻若有关。

  喻闻若住的地方离bridge办公室不远, 一个高层的高档公寓。安保措施看起来相当可以, 电梯都要用门禁卡刷, 而且只能到那张卡所在的楼层。这让刚刚承受了私生粉袭击的迟也很有安全感。

  到家门口的时候,喻闻若突然找回了一点正常人的羞耻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迟也说, “抱歉, 家里有点乱。”

  迟也一句“没关系”才刚起了个调,就被门后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与其说他看到的是客厅,不如说是一个几十平米的仓库。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 没有隔断。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纸箱, 有的开了, 有的没开, 上面都贴着邮标,应该是从英国寄过来的喻闻若的家当, 但他一直都没收拾。这房子应该是那种拎包入住的样板间,家具也挺上档次, 但是非常简单,只是勉勉强强有一个餐桌、沙发和茶几,厨房里一点餐具的影子都看不见,也没有电视。迟也随便扫了一眼, 地上,沙发上,厨房吧台上, 全都是衣服,衣服,衣服。

  从外面的防尘袋来看,都是大牌子,男装女装都有,看来有一部分是杂志的样衣,也都被他拿回来了。有些连着衣架,套着防尘袋,显得比较金贵,有些则是好几件团在一起,就这样扔在了沙发上。别说找地方坐,落脚都有点困难。

  迟也转身就想走,然后想起来自己一激动把手机扔了。扔在轨道上,地铁过去的时候直接碾成了一堆废金属。

  他站在门口,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凄凉——这灯火辉煌的北京的夜,他竟然无一处可以投奔,甚至连个电话都打不了。

  喻闻若脸皮很厚,看不出一点儿尴尬的神情,一边从沙发上把几件衣服捡起来,随手放到了比较近的纸箱子里,一边跟迟也说,“刚搬进来没多久,太忙了,还没收拾。”

  这是实情。喻闻若平常把自己办公室当半个家,衣柜都在那边。他刚到北京的时候找的房子不合适,这个房子是他托了小简重新找的,风尚盛典结束以后才有空搬过来。

  他看了看迟也那副悲怆的表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些发笑。其实他也不太愿意这种时候请人上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就是如果他不把迟也带回来,迟也就会去蒋以容那里。尤其是当时迟也看他那个眼神,喻闻若保护欲突然泛滥,觉得美人落难,不救不是人。

  相比之下,让迟也看到他家里乱反而没什么。

  喻闻若终于把沙发清出来,招呼着迟也:“坐啊。”

  迟也不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