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小小
一分钟后,收回目光,站起身来。
“那好吧,”他说道,“借个洗手间,我下次再来家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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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停车场,漆黑一片。
此刻是九点四十五。
陈岸搭了电梯出停车场,在小区花园里慢慢走着,按太阳穴。
枕麹藉糟,头痛欲裂,不知今夕何夕。
饭局原本并没有这么快结束,开发商们力邀他去会所按摩,拍胸脯保证都是“艺术学校毕业的行尖儿货”。
言语之间,促狭暧昧。
肉山欲海,裘马声色。
保姆恰巧在此时打电话过来,说班主任来家访之后,唐小笛就让自己下班了。
此时此刻,家里就只有唐小笛和一个成年人。
陈岸想了想,还是提前退了局,叫代驾司机把自己送回家。
鸥鸟不下。
家里有一个小孩子,总还是要警惕心高一些。
指纹开锁的时候他还在想,这班主任有点眼力见的话,应该已经走了。
门就在此时突然打开了。
因为唐小笛说家里没有铅笔了,容斯言正准备出门去文具店,帮他买几支笔。
一开门,和门外的人四目相对。
猛地怔住。
在作出反应之前,陈岸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唐小笛站在门内,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曾经以为爸爸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永远安静沉默,不善言辞,眼睛里古井无波,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从来不知道,爸爸的眼睛里原来也是可以有光的。
如同千百年大雾弥漫的天气,突然卷来一阵狂风,吹散了万里阴霾。
韬光韫玉,日月重光。
作者有话说:
见面前的陈岸:什么老师不老师的,没空,烦人,赶紧走。
见面后的陈小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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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引自杜甫《石壕吏》。
第4章 陈先生,你认错人了
容斯言只愣了几秒,很快回过神来。
他生得清瘦,肤色是淡水珍珠似的冷白,被陈岸一个虎口就圈住了手腕。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一个小麦色,凌厉宽大;一个冷白色,细腻纤瘦。
因为用力过大,掐得手腕有些淡淡的红痕。
容斯言挣了挣,想把手腕抽出来,没抽动。
他抬起眼,显出茫然而惊慌的神色:“小笛爸爸?”
陈岸不为所动,依旧死死地盯着他。
眼里惊涛骇浪,漆如点墨,浓重得化不开。
唐小笛确定,爸爸应该是喝醉了。
他有些生气。
爸爸虽然有时会喝醉,但是醉到像这样发酒疯,还是前所未有。
还是在班主任面前。
呜,好丢脸。
他抬高手臂,费劲地扯了扯爸爸的袖口,大声道:“爸爸。”
陈岸恍若未觉,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理他。
他看着容斯言,慢慢地,说出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郁风晚。”
一字一句,戛玉敲冰。
唐小笛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认知能力和识字水平不够,他只能囫囵记忆为“鱼丸”。
容斯言的表情,和唐小笛如出一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掐痛的手腕,又抬起头,困惑道:“小笛爸爸?……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姓郁,姓容,容斯言,小笛这学期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唐小笛急了,用力扯爸爸的袖口:“爸爸!”
一嗓子喊得回了魂。
陈岸如梦初醒,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容斯言?”
容斯言一用力,终于挣脱了。
他退后一步,揉了揉被抓得泛红的手腕,脸有愠色。
似乎是被面前男人的鲁莽惹恼了,只是碍于小孩在场,不好发作。
“既然陈先生今天不太方便,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
话音未落,陈岸再一次抓住了他。
这一次不是抓他的手腕,而是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紧握住他的肩头。
有点不讲道理的霸道,又有点支撑和依赖的意思。
也不知道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怎么会给人脆弱得下一秒就要倒塌的感觉的。
“你不是,郁风晚?”
容斯言抓紧了手里的工作簿和钢笔:“不是。”
“我认错了?”
“嗯。”
“可是你为什么长着郁风晚的眼睛,”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陈岸的话颠三倒四,“你不是他,为什么会长着他的眼睛?!”
说完,不知是不是情绪过于激动,一下子失了力气,摔在玄关的地毯上。
唐小笛看起来被吓住了。
呆呆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容斯言连忙把他翻过来,试了试他的心跳,翻了翻眼皮。
确定他只是醉晕过去了,放下心来。
为了安抚唐小笛,勉强对他笑一笑,道:“你爸爸只是喝醉了,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唐小笛捂脸道:“老师你快走吧,别管他了,丢死人了。”
容斯言想了想,招了招手,让唐小笛帮他把陈岸扶上楼,放在宽敞的大床上。
卧室是极简的北欧装修风格,大块的蓝色和白色,干净整洁,萧索冷淡。
漂亮,但没有人气儿。
莫名给人一种监狱的感觉。
唐小笛直起身来,气喘吁吁道:“爸爸以前也会喝醉,但是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可能是喝的酒太多了,他也不想的。”
担心爸爸被老师嘲笑,他不得不挖空心思替爸爸找补。
容斯言:“嗯,老师知道的。”
“爸爸……为什么会说你是另一个人?”唐小笛嘀咕道,“什么鱼丸,我从来没有听爸爸说起过这个名字。”
“可能是你爸爸的老朋友,或者什么电影电视剧里的人。人脑子糊涂的时候,记错了事情,把假的当成真的,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啊……”
唐小笛想了想,觉得两个不相关的人,长着相似的眼睛,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爸爸睡着了。
眉头紧锁,呼吸声很轻,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唐小笛送容斯言出去,轻轻带上了爸爸卧室的门,像个成熟稳重的小大人。
穿鞋子的时候,容斯言忽然轻声问他:“你爸爸经常应酬喝酒?”
“没有经常,一个月可能有四五次吧。”
“会经常这样晕倒吗?”
“从来没有过。爸爸身体很好的,喝醉后会一般会有点晕晕的,但是说话都很正常,还会凶凶地赶我睡觉。”
容斯言默然无声,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