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小小
与此同时,锦潭小区B栋地下停车场。
大部分上班族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停车场静悄悄的。
容斯言把白色桑塔纳驶入停车位,关紧车窗,确保声音不会泄露出去,然后拨通了通讯录里的一个手机号码。
很快接通了。
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轻微的南方口音,说话一快就n、l不分。
女人的声音有些惶然和紧绷:“不太顺利,可能因为我是新来的,加上口音的缘故,他们对我很排斥。”
容斯言:“正常,慢慢来。”
“不过我还是打听到一点消息。学校的校工的确是互相认识的,八年前监控室整修,换过一批校工,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系。”
容斯言:“嗯,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声音低哑,沙沙似筛。
女人忍不住关心道:“你的嗓子怎么了,这么哑。”
容斯言揉了揉眉心:“没什么,开学
第一天,班里的小孩子不太好管。”
“我们老家有土方子,炒山楂加冰糖煮,清热润肺的,治喉咙痛最有效,你要是不会煮,我帮……”
“不用了,”容斯言冷冷打断道,“还是你希望,被人发现我们俩是认识的?”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而阴沉的气氛中,容斯言轻轻吐了口气:“抱歉,我说话太重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想提醒你不要掉以轻心。”
“我知道,”女人咬住手背,低低哭了起来,“可是我好想他,你跟他差不多大,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总是忍不住把你当成他……”
容斯言默然无语。
从前的他是很会哄人的,尤其是女人。
其实他可以适时地给她一些安慰,比如“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弟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喊你姐姐”。
但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这世上的人都顶着同一片天空,有的人习惯晴空万里,有的人从出生起注定经受狂风恶浪,冰天雪窖。
他们的天空,从八年前开始撕裂,如同瓷器上的冰裂纹,釉骨森森。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再多的宽慰和舔舐伤口都于事无补。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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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藤小学的惯例,从三年级开始,每年开学之初,班主任都要对学生家访,以具体了解学生的学习状况和需求,以便进一步的教学辅导。
快放学了,其他老师陆陆续续走了,容斯言在办公桌前翻家庭状况表。
语文老师邵茵凑了过来:“其实我一直搞不懂,表格上都填了学习状况和家长联系方式了,现在线上也可以视频,为什么一定要老师去家访呢。”
家庭状况表是学校统一下发的。
容斯言翻到最后几页,纸上赫然出现了更加详细的情况统计表。
细致到家长的学历、职业、年薪、房屋地段,甚至学术获奖情况。
邵茵吃了一惊。
她刚毕业没几年,从来没有担任过班主任,也从来不知道家庭状况表会细致到这个地步。
“这是……”
容斯言的表情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表面上是学生读书,背后其实是成千上万个家庭的竞争。”
“可是,这跟家长没有关系呀。学习学得怎么样,不都看学生自己吗。”
“那就要去问制定这张表格的人了,”容斯言淡淡一笑,“有的人就是认为,高贵者生而高贵,低贱者尘垢秕糠。家校委员会也只会选举学历更高、收入更高、人脉更广的家长当委员会主席,你说重不重要?”
邵茵眉头微蹙,瞪那张表格。
容斯言心道,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校传统而已。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换句话,也可以是另一层意思。
朱门应永寿,寒门当立死。
邵茵问他:“你嗓子还没好,今天就要开始家访啦?”
容斯言:“嗯,有个学生的信息不太对,今天就去他家了。”
邵茵:“谁?”
容斯言:“唐小笛。资料上写着一家三口,但是关于母亲的信息错漏百出,几乎都是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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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斯言到达唐小笛家里的时候,是八点十分。
防止打扰对方吃饭,他特意等了等,在街边吃了碗桂花酒酿圆子。
等到晚饭时间过了,才按响了门铃。
还是上次的保姆来开门。
唐小笛听见声音,跑了过来,吃惊道:“容老师。”
容斯言弯下身来,和他脸对着脸,微笑道:“晚上好。”
唐小笛不愧比同龄人都早熟些,
第一反应是:“老师,我在学校犯什么错了吗?你现在应该下班了。”
容斯言晃了晃手中的笔记簿:“老师来家访,不会耽误很久的。你爸爸妈妈呢?”
不知为什么,唐小笛显得有些紧张:“爸爸还没下班,妈妈也……没下班。”
保姆微微侧过头,看了唐小笛一眼。
唐小笛反应很快,仰头对保姆道:“阿姨,你先回家吧,我来招待容老师就好。”
声音有些异常的急促和尖利。
容斯言看看唐小笛,又看看保姆,没说什么。
保姆离开后,他在唐小笛的积极指引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手里很快捧上了一杯热乎乎的,由唐小朋友亲自倒的大麦茶。
唐小笛也坐了下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容斯言:“老师对不起,爸爸可能下班很晚,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没关系,”容斯言晃了晃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改日再来。”
唐小笛的眼神,看起来很想把手机扔出去。
容斯言忍住笑意,问他:“你爸爸手机号多少来着?”
其实表格里有,但也许是连日来疲累过度,急需放松,他突然玩心大起,想逗一逗小朋友。
唐小笛急得抓耳挠腮。
但他也明白,不能乱了阵脚。
说不定爸爸今天很忙,真的不回来了呢。
这样想着,唐小笛稳了稳心神,报出了一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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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岸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个肥头大耳的开发商正大声嚷嚷着,要灌他的酒。
他敷衍了几句,出去接电话。
手机那端是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语速慢悠悠地介绍,说自己是唐小笛的班主任。
陈岸听得有些不耐烦。
他向来懒得应付陌生人,何况听了唐小笛的抱怨,推测这容老师是个毕业没几年的愣头青,没资历没经验,说不定还是找关系进校的。
这一通电话打过来,声音难听,感觉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容斯言:“嗯,所以,请问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陈岸刚想回答,屋子里的开发商吹口哨,喊他赶紧回去喝酒。
于是陈岸懒懒道:“你也听到了,我这会儿正忙。”
容斯言:“所以,什么时候回家呢。”
陈岸不耐烦了:“说了,不知道。”
容斯言:“那……”
他想问,最晚是什么时候呢,如果是十一点前,他可以等的。
唐小笛一个人在家,他也不太放心。
但是陈岸已经啪地把电话挂了。
容斯言无奈地看着挂断的手机。
唐小笛立刻明白了,自己逃过一劫。
他眉眼飞扬道:“老师别生气,我爸爸平时不这样的。有时候工作不得不和人喝酒,就会变得脾气有点暴躁,因为他最讨厌喝酒了。”
又殷勤道:“既然这样,老师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容斯言点点他的脑袋:“谁说我这会儿就回去的?”
唐小笛:“……啊?”
容斯言:“你妈妈呢?”
唐小笛眼睛乱飘:“妈妈……这几天出差,应该也回不来。”
容斯言盯着他的眼睛,足足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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