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鸡尾酒酒
我还在为又一次解锁了他的新表情感到欣喜,听到他主动问起我,我便放下茶杯,端着架子说:“你这个茶就是普通的毛尖,甚至连嫩芽都算不上,而且其他不是VIP客人也都是喝的你泡的茶,你说这是专门为我泡的,茶不贵重,服务又不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说什么专门,这不是骗子行为是什么?”
我这一番说辞要是放在其他店里该被认为是胡搅蛮缠了,但我现在可是这家店的至尊VIP,没有第二个冤大头比我还要会花钱,我自然有摆架子的资本。
张开霁大概也没料想到我会如此在意专门这俩字。
他觉得我的行为有点好笑,弯身作势要收走茶几上的茶具。
见他又要走,我有点慌了,把我故意架在桌面上的腿给收了回来,乖乖坐好,拉住他说:“你这就走了啊?我还没喝饱呢?”
这里明明是个练习射击的场所,我却硬生生把它当成了饮茶室。
见他不说话,我又说:“我觉得毛尖也挺好的,喝惯了其他的,偶尔喝点毛尖,还挺润口。你再陪我坐会儿呗。”
“不走。”他无奈地回我。
“那你把我喝茶的东西给我拿走作甚?”我问。
他头一次笑出了声,拉下我把他衣服都揉皱巴的手,说:“我去给你这位VIP客户专门泡一壶独一无二的茶。”
第8章
每天在他打工的射击馆坐一下午,喝点茶,吃份果盘,然后等他下班锁门,再默默跟着他走到学校门口才装作才放学回家,似乎成了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渐渐地张开霁似乎也习惯了身后有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没再故意躲着我。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在一次陪他回学校的路上,他终于在非工作场合主动找我说话了。
他看着下雨天没影子可踩有点无精打采的我,把伞微微倾斜,分了我一寸天地。
“今天也不回学校吗?”
我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新买的小白鞋的鞋面上沾上的污泥,并未注意到他此刻的语气比往日里都要温柔得多。
我满不在乎地说:“嗯,不去了,把你送到门口就回家。”
是啊,除了长相还略显学生气,我身上有哪一点算得上是名学生?打架斗殴还是无故旷课?
我承认我不是个爱学习的人,毕竟在我所接受的教育里,哪怕我是个八字不识的文盲,我也能逍遥快活地活一辈子,更何况我父母对我的成绩也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我不要学坏就好。
既然如此,我又何苦给自己找事做。
再说了,我不在学校,想必其他人应该都挺高兴的吧,班上少了一个麻烦精。
记不清这种和老师同学水火不容的日子维持了多久?
大概是从小学被班上同学无缘无故诬告偷了他的东西,其他人根本不听我解释,告诉老师也只是让我道了歉就算了开始,我就变得无比仇视这群名为‘老师和同学’的人。
我想不明白,他们明明对我不甚了解,对事情的经过也只是管中窥豹,他们却能做到信誓旦旦,不分青红皂白地定下我的罪名,甚至还可以将我的反抗当做是我的心中有愧。
是谁给他们的权力?他们凭什么既充当原告、证人,又充当审判的身份?
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管是转校后,还是后面读初中,高中,我在班上都是我行我素,谁惹我不高兴,我就用拳头说话,随便他们私下说我闲话,给我泼脏水,我不在乎,他们对我来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
所以哪怕早就被班上同学讨厌了,我也无病无休地准时出现在教室后方,为的自然不是认真学习,而是为了以看他们不爽的表情为乐趣。
可自从闲在家里,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去找张开霁,发现也不是非要和他们赌气。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去学校的必要了呢?
我又不需要高考,只要我想上学,大不了出国玩几年,又何必浪费时间在一群我不喜欢的人身上。
不像孟兮只那样粗线条,张开霁心很细,他不过是看我一眼,就瞧出来我情绪有些低落,又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我的鞋面,接着他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然后一声不吭地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替我擦拭鞋面上多余的泥浆。
不过到底是不能彻底擦干净。
等他起身,我拧着眉不解地看着他,不满道:“你神经病啊,干嘛要替我擦鞋。”
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仆人。哪个朋友会提对方擦鞋?
难道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还是觉得我在以欺负他为趣,所以故意在我面前服软,希望我能放过他,离开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愈发生气,我不理解为何他看不出我的努力,他难道看不出,在他面前的我已经乖顺很多了吗?
张开霁看着快要炸毛的我,抿了抿唇,抬起手来。
“家里有个年纪还小的弟弟,也像你这样,总是在下雨天踩水坑,习惯帮他擦鞋了。”
张开霁温柔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顺着发丝下垂的方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还是回来上课吧。”他说,“落下的功课我可以帮你补上。”
不知道是我头皮太薄了,还是张开霁手掌的温度太高了,我竟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话轻飘飘的,就如同一根羽毛轻抚在我的心尖。
我有点慌神,连忙垂下了头,掩去眼眶的红润,直到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才敢小声地“嗯”了一声。
我不确定他听没听到,但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
“谢谢你。”我小声地说。
第9章
我就这样在张开霁的劝说下回到了学校。
班上同学和老师的反应却在我意料之外。我本以为他们会很反感我回到课堂,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通过张开霁来问我缺席是不是因为生病了,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突然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我一时有点接受无能,木着脸走了好几节课的神,才行尸走肉地来到前门,抬头看了一眼班牌,发现自己并未走错教室。
我的缺席和突然回来就像是一枚小石子丢进了池塘里,虽有波澜却维持不了多久,下学期开学大家就是要奔赴考场的高三毕业生了,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更多的精力只会投身在备考上,而不是一个上课睡觉下课玩手机不愿意和其他人有过多交流的坏学生身上。
我的学校生活在张开霁的陪伴和辅导下趋于平静。
他不会再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对我爱答不理,除了上课不会理会我的捉弄和鬼脸,下课后对我冷得掉渣的笑容也能捧腹大笑。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的笑点居然那么低。
不过哪怕其他人都开始紧张,提前开始准备一轮复习的时候,张开霁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下午都会用不知道从哪家医院开的病例单光明正大从校门口走出去,去乌龙射击馆上班,然后在晚自习开始前回来。而我也像以前那样,像条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他工作的时候我就安静待在包间,不给他添麻烦,等他下班后就和他一起回学校,等晚自习结束才跟司机一起回去。
不过从他说要替我辅导功课开始,我在他工作的射击馆的主要任务就不再是喝喝茶吃吃水果那么简单了。
言出必行的他已然把给我辅导落下的功课当成了一件正事,以相当认真和严谨的态度来监督我完成他布置的“康复”作业。
我起初是抵触的,我甚至搬出来我不用参加高考也有书读的那一套,试图软化他的心,让他放弃我这个学渣,但他还是固执己见,把教育我的学业当成了比他自己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还要重要的事情。
我拗不过他,同时也不想因为这么小一件事让我们俩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回到原点,于是我只好同意。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脑子里安了一个微型键控制,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相处久了我发现张开霁这人并不像他外表长得那样温良如玉,他实在是狡猾和卑鄙。他一旦发现我有厌学情绪了,就立马搬出如果我中途提出放弃,就不让我跟着他去兼职的那套来威胁我。
明明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里他根本管不着,但我还是很吃他软硬兼施的那一套。毕竟我不想让他对我感到失望。
因为他每天都会给我布置新的作业,又要求我上课不许再睡觉了,于是我只好趁着下课和休息的时间来完成多余的作业,而做不完的也要带回家,在睡觉前做完。
以往我睡前时间都是打游戏,要不然就是看电视,如今为了完成他布置的那摞成山的作业,我只好把我原本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腾了出来,去完成那并不会让我感动放松和快乐的习题。
因为一看见习题就眼睛痛,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对作业过敏了。
我的改变被我父母看在眼里,起初他们发现我竟然开始学习了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给我姥姥姥爷打电话,说要去寺里还愿,说是文曲星显灵了,家里不学无术的小魔王居然改邪归正了。
不过我并没有闲心对付他们的打趣,因为让一个数年不认真听讲的人去完成多如流水的算术题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每次当我遇到不会做的题,我都恨不得把我的头发全部给揪下来,然后吹口气化身成我的猴子猴孙,把那些作业都分了去,做也好,撕了也好,反正别让我看见了。
但哪怕我的头皮都被我扯红了,不会做的题还是不会做,没填的空还是空。
每每此刻,我都会想,如果张开霁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不会做的题可以第一时间问他,那样我就不会烦恼了。
不过张开霁要住校,晚上还要登记查寝,并不能跟我一起回家。
于是第二天我就问他有没有手机,我想给他打电话。
住校生按理说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但张开霁是个特例,听说是因为他不是本地人,他家很远,需要和家里人联系,所以特意申请了保留手机。
他就算每天都有半天的功夫不学习也照样能拿年级第一,班主任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故意为难他。
于是他就成了我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之一。
我几乎每晚都要给他打电话。起初是因为题目实在太难了,我真的不会做,所以赶在他熄灯前问他,让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解题思路,等挂断电话后我自己再慢慢琢磨。但后来能聊的话题好像就越来越多,有时候我都听到了查寝阿姨的声音,我们俩的电话都还没挂断。
偶尔听着他舒缓的呼吸声,我都感觉身体里被人放了一把火,烧得我大脑都无法正常思考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学习太累了吧。
第10章
比我先一步发现我对张开霁的态度有点超出朋友界限的人是孟兮只。
往年的暑假,没什么朋友的我都是和孟兮只一起过的,再加上我们俩家人父母一个比一个忙,没空照看我们,于是我们连续好几年都是去孟兮只老家,他爷爷家去过的,两家家长也都默认了放假的时候由孟兮只来照顾我。
但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当先放假的孟兮只问我今天暑假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先帮我订票的时候,我却表现得像被人类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受了惊地从他的床上跳了起来,然后撒了个肚子痛的谎,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里,我妈见我慌慌张张的,还以为我又在外面惹了事,黑着脸把我给从楼上提溜了下来,问我怎么一回事。
我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我表现得如此异常仅仅是因为张开霁第二天就要来我家了。
整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因为开学就是高三,没多少可以放松的机会了,各科老师难得一起商量,说是就不给我们布置太多的作业,让我们彻底玩个够,等回了学校,收好心,打好最后一战。
其他同学自然是欢快地接受了,班主任还没说放学就开始收拾起自己回家的行李,我留意到张开霁的表情似乎不太明朗,于是趁着晚上打电话问他习题的功夫,我旁敲侧击打听了他暑假的安排。
他说他要留在这里,不打算回家,但暑假又不能住学校宿舍,所以有点烦恼,他说他准备找个能包住宿的暑假工。
当听到他说他想找暑假工,还要住在别人家里,我立马坐直了身子,想也不想就直接问他。
“要不你来我家,来给我当家教呗?不仅可以包住宿,还包三餐。”
为了强调不是我的主意,我还特意搬出了我妈。
“我妈几天前就在帮我找大学生家教,说看我终于开始学习了,也要助我一臂之力,想给我找个能从早辅助到晚的家教。这不正好吗?”
于是张开霁来我家住,给我辅导功课的事就被我单方面定下了。
但又因为我叛逆期,听不得我妈和一众大人调笑我终于懂事了,知道要学习了,所以一直没能找机会开口说这事儿。
不过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成功把张开霁哄到我家来,我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