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爱我吗 第56章

作者:三月胡桃 标签: 近代现代

  池宁饿了,连汤带肉丸吃了个干净,心满意足地去洗澡。

  他离开时穿过的睡衣团在衣柜,阿姨忘记清理,放久了产生轻微异味,池宁满柜子都嫌脏,便套了件梁行野的上衣,又翻出条沙滩裤,不伦不类地凑合着穿。

  睡前,池宁钻进梁行野怀里,脸压着他锁骨,跟挂件似的。

  离开这里不到半个月,池宁却觉得过了许久。

  他想念梁行野,想了无数遍。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愈下愈大,敲击玻璃发出的沉闷声响,伴随树木枝条的摇曳声,越过窗台缝隙,进入卧室。

  屋内留了盏床头灯,他们相拥着入眠。

  池宁在玩梁行野的手指,听着雨声,忽地回想起九月的台风天。

  他问:“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很凶地掐我下巴,问我从哪儿来的。然后顶着台风,把我扔进大海,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不会把你留下!”

  梁行野笑着纠正:“我没吼你。”

  “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但你超级凶,骂我‘不准舔我!’‘不准抱我脖子!’‘我在你面前脾气是不是太好了?你今晚给我睡浴缸!’……”

  一字不差,调子也像,就是拔高的喊声快盖过外面的风雨声。

  梁行野将池宁揽紧,一下一下拍他后背,“我真的没有大声吼你。”

  然后诚恳认错:“是我不识好歹。”

  “你非得送我回海里,我以为要去当小乞丐或者流浪汉了,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捡垃圾吃。”

  梁行野就笑,“小乞丐好可怜,在街上捡垃圾吃。”

  “但你开车跟上了我,” 池宁在微光中凝望梁行野,“你一直对我很好,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好,永远都在保护我。”

  “以后也会这样,” 梁行野低头吻他发顶,“好了,睡觉吧。

  沙滩裤宽大,有个线头若隐若现,磨得池宁睡不着,他爬起来,翻找床头柜里的小剪刀。

  线条在后腰,梁行野怕他笨手笨脚弄伤自己,连忙接过给他剪。

  池宁放剪刀回去时,发现底下有张老旧的全家福。背景在梁家的观赏亭,四周垂着薄纱,在微风中摇摆。周纭和梁佑江都很年轻,梁行野站他们中间,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穿着衬衫工装裤,表情不耐烦,像问题小孩。

  池宁拿出照片,比对梁行野的脸,惊叹道,“你好酷。”

  梁行野扫了眼,忘了什么时候拍的,也忘了什么时候放在柜子里。

  他说:“宁宁,扔了吧。”

  梁行野对父母不抱期望。有时候也不理解,没有感情,为什么要结婚,又为什么要生子。

  池宁说他没有缺点,其实有很多,最明显的就是 “嫉妒”。嫉妒过许晋,也嫉妒过他的双胞胎弟弟。

  他被寄予希望,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只为了保持优秀,最后却变成给父母脸上添光的工具,但许晋他们不是。

  不管他们怎么样,都是被宠爱的孩子。

  他爸妈曾经因为争论他出色的能力像谁,吵起架来,互相攻击,“他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吗?”

  因为争论他恶劣的性格像谁,吵起架来,也互相攻击,“他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吗?”

  以前会想凭什么?现在觉得算了,过好各自的生活。

  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池宁看着照片上小小的梁行野发呆,梁行野顺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池宁扭头观察梁行野表情,平淡无波。他没说话,窝在梁行野怀里,睡了过去。

  池宁惦记着那张全家福。隔日上班,在工作室偶遇谢辛,跟他打了个招呼后,拦住他,“你知道梁行野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谢辛跑这一趟,准备接小叔回家吃晚饭,看看时间,还早。

  他以为池宁被梁行野生日宴刺激了,解释道:“昨天情况特殊,以前有外人在,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谢辛跟梁行野自小认识,生日无论请多少人,工作有多忙,都必到场。往年表面其乐融融,最多顶顶嘴,呵斥几句。这回大概率因为池宁,互相积怨已久,梁行野又明目张胆牵他进来,矛盾便一触即发。

  谈起这个,谢辛一肚子疑问:“你跟梁行野和好了?另外你不是寨子里的少数民族?怎么变成了池今……”

  他和池今叙不熟,记不清名字,“怎么突然有个哥哥?”

  “说来话长,” 池宁望着他,“你能先告诉我,梁行野小时候什么样吗?”

  说来话更长,谢辛懒得浪费时间,本想敷衍了事,见池宁直愣愣地盯着他,求知若渴,就说:“我家有些照片,你想要的话待会儿可以跟我们回去。”

  等谢川忙完,池宁在谢家蹭了顿晚饭。

  谢辛爸妈忙着做生意,三天两头出差,陪伴得少。在谢辛小时候,会让保姆拍些短视频和日常生活照片,以作纪念。

  他跟梁行野走得近,梁行野入了不少镜头。东西保存得很好,分门别类地堆放在储物室。

  书房里,谢辛指着让人整理出来的照片,正说话:“你可以去找纪宣,纪家人属于纪念狂魔,一点小事都要拍视频,梁行野肯定……”

  就听到池宁问:“你为什么会留着梁行野的照片。”

  这占有欲,跟演唱会那天梁行野让他别越界一模一样。

  谢辛微抬下巴,眼里带笑:“你和梁行野都很有自信,我就算喜欢男的,也看不上你们。他肌肉梆硬,比我还强势,你呢,长得还行……”

  谢辛捏着沓照片,一松手,哗啦响,“但要不是我对你有愧,加上妹妹和小叔喜欢你,你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又比量池宁身高,“高度也不够,有一米八吗?”

  池宁:“那你多高?”

  “186。”

  “哦。”

  池宁站着不走,谢辛问:“还有事?”

  “谢谢你给我这些东西,” 池宁抱着照片,“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池宁:“你比梁行野丑,还比他矮。”

  谢辛:?

  池宁又去找了纪宣,还有梁行野的几个秘书。从他们的言论,提供的照片和视频,一点一点拼凑出梁行野的过往。

  小时候的,青少年的,成年后的。

  琐碎,拼不成完整的画卷,但已经足够了解,梁行野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

  中午下班后,池宁去了鸿景。梁行野在休息室午睡,他轻手轻脚脱鞋上床,掀开被子挤进去。

  梁行野低头,声音含着将睡未睡的沙哑,“宁宁,过来怎么不告诉我?”

  “想跟你一起午睡。” 单人床,梁行野身高腿长,几乎占满了领地,显得逼仄,池宁便趴他身上睡。

  梁行野摸猫似的,手掌抚过他的背,“你重新拍摄定在几号,我到时候陪你去。”

  “还不确定,” 池宁说,“我下午回去问问谢叔叔。”

  休息室窗帘有遮光涂层,一拉起来,犹如夜色将至。他说话的热气喷撒在梁行野下巴,挠得人心痒。

  梁行野翻身压住池宁,咬他侧颈,往上往下亲了个遍。像逗他玩,不带情欲。

  池宁怕痒,往旁边躲,被按住腰,他憋着笑,“你故意的,放开我放开我。”

  梁行野笑出声,眉眼透露出浑身轻松的满足感。

  “你不困吗?” 池宁说,“我们睡觉吧。”

  梁行野习惯午睡,二十分钟左右,以保持充沛的精力。到了点,倦意难掩,他搂着池宁,眼皮慢慢耷拉下去。

  梁行野入睡后,时常做梦。

  今天依旧如此,梦境断断续续,无比琐碎。

  应该是六七岁那会儿。周末的傍晚,晚霞染红了天空,谢辛和纪宣一人站一头沙发,气势汹汹在斗嘴。

  他坐在地毯上玩魔方,不同颜色的色块飞速转换。手边有杯牛奶,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池宁变得很小,精致得像洋娃娃,忽然从他手臂钻进他怀里,调整好坐姿,边喝牛奶,边目不转睛看他动作,“行野哥哥,我也想玩,你教我吧。”

  梁行野便手把手教他。

  很聪明,一教就会。

  一晃眼,又变成公园,风和日丽的初春,草坪上铺满了野餐布。

  全是琳琅满目的鲜花和吃食,蜜蜂嗡嗡叫着,蝴蝶振翅,流连在枝叶中。

  有人在放风筝,形状各异,笑闹声忽远忽近。周纭推着婴儿车在散步,里面坐着两三岁的许晋,虎头虎脑。

  他撩开遮阳布,想戳许晋脑袋,被打手,周纭斥责,“行野,不能随便动弟弟。”

  池宁 “啪” 地一下打周纭手背,又踹了脚婴儿车的车轱辘,生气地牵着他去放风筝。

  第一次上台比赛。

  偌大的体育馆里灯光辉煌,闷热,有股塑料味。人挤挤攘攘,嘈杂的交谈声响彻于空。

  他戴着拳击手套,站在红色台角,望着对手。

  池宁在看台第一排跑来跑去,握紧拳头,“梁行野,加油。”

  比赛过程中,喊得撕心裂肺,“揍他!揍!他!你太棒啦!!”

  结束后,他冲了个澡,带池宁去吃冰激凌。

  夏日黄昏,知了没完没了地叫,残阳穿过树梢,碎成无数块光斑。

  树下的长椅被晒得微微发烫,两人紧挨在背阴角落,他偏着头,看池宁晃荡着腿吃奶油冰激凌。

  “宁宁,下次别嘲笑输者。”

  “没有嘲笑,” 奶油化得很快,池宁忙着吸溜,“我只对他说‘你被揍得好惨哦’。”

  上学期间,他雷打不动,学到凌晨一点。有句很俗的话,自律才有自由,被他贯彻到底。

  很平常的一个晚上,他正襟危坐写作业,耳机里偶尔漏出英语听力的单词,笔尖划过草稿纸,沙沙作响。

  书桌旁有池宁的位置,面前摊开了练习册,人却趴着,脑袋埋在手肘弯,侧着脸,呆呆地望着他。

  看累了,打了个哈欠,从口袋掏出吃的,像只小老鼠,窸窣窸窣啃巧克力。

  春夏秋冬,垃圾桶犹如万花筒,不断闪现各色零食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