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剂失效后被迫标记了 第77章

作者:雲少 标签: 幻想空间 校园 甜文 近代现代

  奚野正是把他一车拉到了黎明山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黑灯瞎火的,整座山看起来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巨兽。

  奚野说:“明天早上山顶大明恩寺迎来新年祭祀,从凌晨四五点山上就会有很多人,到时候甭想抢到头香。”

  “所以?”

  季言礼心说这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啊,我也不想抢这个第一,再说太阳二十四小时照射地球,光沿直线传播,照在哪里跟神也没关系,主要跟地球自转有关。

  “所以我们不妨趁着人少,现在就开始爬山。”奚野拉开车门,萧瑟的冷风瞬间灌入车厢,他指着黑沉沉的山峦道,“天亮就能爬到山顶了。”

  “不去!”季言礼坚决地抱作一团,“我是老年人了,你还年轻,不能这么折腾老年人。再说,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爬山?疯了么?万一摔跤怎么办?万一着凉怎么办?万一一脚踩空怎么办?万一从山上滚下来怎么办?万一有毒虫和蛇怎么办?”

  “蛇都冬眠了,”奚野露出你是不是没文化的嫌弃表情,“再说我会拉着你的。”

  “你拉着我那也……”季言礼打了个寒战,伸出头推了推眼镜,看着山,使劲摇头,“不去。”

  奚野无所谓地耸耸肩,把车门关上,手肘搭在车窗上道:“好吧,那小林师傅,麻烦您送学长回家,我自己上山。”

  “什么?”季言礼从车窗里伸出手,紧紧抓着他不放,“你要自己去爬山?你一个人?!”

  “嗯。”

  “奚野!”季言礼缩回手,立刻推开车门冲出来,“你不要乱来啊。”

  奚野头也不回大步往夜色中走:“你不是要回去吗?”

  季言礼紧追在后面:“……我跟你一起。”

  “你不是困么?”

  “……突然又不困了。”

  “还说想我?一周不见,就恨不得早点摆脱我对吧?都快忘了我对吧?我不在你是不是很开心啊?看到我就想睡觉,我是长得像安眠药还是说话催眠啊……”

  季言礼陡然一脚踩空,被奚野回手就扶住了,速度快到仿佛预料到他会踩空似的。

  奚野啧了一声:“学长,你看路啊。”

  “我倒是能看见啊!”季言礼恼火道。

  石砌的上山步道阶梯崎岖不平,每一级或高或低或宽或窄,天黑得他看不清自己的脚,凛风一动,满山的树影摇晃得仿佛连山体本身都在摆动,一晃神就觉得天旋地转。

  奚野说:“要我拉着?”

  “我不用……”季言礼话没说完,又一脚绊在横亘石阶的树根上,一头撞进奚野怀里。

  奚野慢慢哦了一声:“要我抱?”

  季言礼:“……”

  最后季言礼还是妥协了,他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说看到了吗多危险哪,一不小心就会像我刚刚那样稀里糊涂地滚下山,到时候会死得很惨,一边迫不得已紧紧牵着奚野的手。

  奚野说那太好了,那咱两就死在一起了,说着感到季言礼咯噔一声往下一坠,又把他提溜起来。

  这画面就如同拎着不会走路的小孩的背带裤,小孩走一步跌一跤,大人就跟在旁边一直拎着,轻松得像拎了个包。

  奚野:“你这咯噔咯噔要走到什么时候去?我背你吧?”

  季言礼不服气地抬头道:“我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背……”

  背字还没说出来,他一脚踩空,又被奚野捞了起来。

  奚野好笑似的,把他轻轻放在地上:“你真看不见啊?是不是近视加深了?”

  “看不见才是正常的好么,不是每个人都属蝙蝠,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像个全方位奥运健儿。”季言礼气短。

  天上云雾遮了明月,周围更加黑了,他只能影影绰绰分辨出奚野的轮廓,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连奚野的脸都看不清,却还能感到他在笑!

  奚野声音懒散含笑:“可我看你看得很清楚,跟在发光似的。”

  季言礼:“我身体里不含荧光物质。”

  “真的,白色的微光,像雾一样漂亮。”奚野信誓旦旦,眼疾手快把他又搀了起来。

  “……这根本不科学……”季言礼到底是累了,撑着奚野的小臂休息。

  Omega轻微的喘气声在夜里格外清晰,薄汗沁在白皙的额头上,又被高处的冷风倏地吹走。

  奚野脱下大衣笼在他身上,挨个扣好扣子,竖起领子挡风,低声道:“可是,没道理的事情也是会发生的。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存在即合理……学长,你会认命吗?”

  寒风肆意在夜晚的荒山上呼啸,山林莽莽,树影幢幢,枯枝败叶摇摆不定,晃动不休的影子仿佛万千鬼影般萧索阴冷。

  季言礼爬得苦不堪言,冻得鼻头都红了,脸都失去了知觉,冷风从鼻腔灌进去,仿佛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他真是脑子进水了才担心奚野会滚下山去,现在看来奚野就用了个骗小孩的激将法,他就傻乎乎的上当了,就算真的有人滚下山,那也是他自己。

  明天社会新闻头条就是季言礼惨死山脚,报警人则是那个幸存的奚野,他甚至已经构思出了照片该如何构图。

  可他爬着爬着,莫名爬出了一点乐趣。

  黑暗中他看不清路,索性大胆地迈步走,若是这步走踏实了,就往上登了个台阶,若是走空了,奚野也会立刻拉住他。

  奚野紧挨着他往上爬,一步一步,和他的步调踩在同一个节奏上,脚步规律地回响在高耸入云的石阶上,明明黑不见五指却不可怖,明明严冬腊月却不寒冷。

  他逐渐走出了一身热汗,感到心脏久违地在胸膛里跳动,越来越有力,仿佛胸膛里被遗忘许久的沉寂死灰灼灼复燃,越来越亮,越来越热,直到“刺啦”一声火星跃起,明亮的火苗陡然腾腾跳动。

  他好久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了,除夕夜顶着刺骨寒风跑到荒郊野外摸黑爬山,简直就是胡来,是离谱,是撒野,是一时兴起肆意妄为,是脑子没点问题或是肚里二锅头少于半瓶干不出来的疯事。

  但他竟然无比得开心,无比得放松,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丢在了山底下,他越走越轻快,越走越畅快,越走越痛快。

  什么都不用想,只抓着奚野的手用力上山。

  他不会摔倒的,因为有奚野在。

  季以禾一直笑话哥哥戴个红袖章背着手就是个活生生的老干部,可少年气只是一直埋在很深的地方,他只是不敢做,不能做,于是他骗自己,说我不想。

  朦胧之间,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他已经记不清的童年时代,那个时候犯错了会有妈妈安慰,闯祸了会有爸爸收场。他的依靠还在,他还不是别人的依靠。

  他还是可以犯错的季言礼,所以他不必处处墨守成规,不必咬死了唯一“应该做的事情”而时时刻刻不敢放松。

  他可以犯错的,季言礼突然想。

  因为奚野会一直抓着他。

  两人就这么一路爬到天亮,黎明山说高也不算高,说矮却也是整片山区的最高峰,否则也不会有第一缕晨光之说。

  临近山顶的地方,是一个可供休憩的大平台,平台上有闭门尚未营业的小卖部。

  季言礼坐在石凳上缓气,就看到奚野不知怎么捣鼓了一下,轻巧掀开窗户,从窗口翻进了小店。

  季言礼:“?”

  季言礼急忙站起来,蹬蹬蹬跑过去,趴在窗口:“你怎么进去的?窗户怎么撬开的?天哪,奚野,求求你别告诉我你在偷东西!”

  奚野的声音从黑洞洞的仓库里远远传来:“给你找点吃的,泡面?这里有热水,你不吃辣,那番茄牛腩面怎么样?”

  季言礼心里大喊救命,他累得膝盖都发软,试了几次都没能翻进去:“快出来!奚野!我真的生气了。”

  奚野的身影突然就从窗口里显现了,将亮未亮的稀薄天光照亮他笑吟吟的脸。

  他飞快地冒出来,歪头,在季言礼的嘴上轻啄了一下。

  季言礼:“……”

  季言礼抿着嘴唇,脸热烫得好像发烧一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昏过去,但他坚定地看着奚野的眼睛:“奚野,你不要耍花招,绝对不可以偷东西。”

  “我给钱了,压桌上了,给了一百呢。”

  季言礼猛地哽住,低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两包泡面,加火腿。

  季言礼画风突变,音调更高了,推着奚野道:“就拿了这么点?!那岂不是亏了,快回去,拿够一百的东西!!”

  奚野叹了口气,依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挠头:“……学长,你真的很严格。”

  凌晨五点,黎明山最高峰的栏杆前,天际的光已经绵延成一条发亮的扩散的线,薄云漫卷成起伏的浅色海涛。

  方才一直低着头在黑暗中爬,竟然不觉爬了多高,此时天将破晓,从山巅往下俯瞰,整座横江城尽收眼底,横江像一条浅色的玉带蜿蜒流淌过沉睡的城市,将其一分为二,大街小巷的路灯尚未熄灭,微弱的白光碎玉一样散落在灰色的楼宇群中。

  高处空气清新通透,低处弥漫着爆竹烟火燃尽未散的年味。

  季言礼和奚野一人捧着一桶泡面,紧挨着坐在山顶,热气腾腾、白雾缭绕。

  这边是番茄牛腩,那边是川味麻辣,泡面下肚,五脏六腑都热乎乎的,暖气熏白了季言礼的镜片,冻僵的脸重新变得湿润柔软。

  “学长,想好什么愿望了吗?”奚野问。

  “想好了。”

  “说来听听。”

  季言礼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奚野轻声说:“神听不见的,但我能听见。”

  季言礼的心蓦地颤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奚野,之前一直闷在心里没说的话全部堵在了胸口。

  他说喜欢书店,奚野就开了书店,他说喜欢金子,奚野开了金店,他想和以禾和好,奚野就真的去想了办法,他说想要妈妈不要忘记他,奚野就带着医生悄悄去看谢安之。

  他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很重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每句话都变成了现实。

  当时看到知书斋三个字,他本以为是爸爸的在天之灵,但人死如灯灭,千古人间不留魂,天下没有鬼也没有神,爱恨是人,所求所愿的也是人。

  “你呢,”季言礼轻声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新年的第一轮红日终于迟迟从地平线上探出一线,赤色的光辉瞬间铺洒天际,赤金和玫瑰色的云层交融汇聚,一瞬间天光大亮,呼啸的山风从山谷滚滚吹向山巅。

  奚野迎风看着他,脸上镀了一层红金色的光芒,灼灼如烈日。

  奚野笑了笑,说:“我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

  门铃响起的时候,季言礼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看完日出,他和奚野将近早上九点才到家,奚野进门就困得倒在了沙发上,死都不动弹,季言礼困得不愿意挪他,便也上床蒙头就睡。

  大年初一的早晨,两人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门铃叮叮咚咚响了大概十几分钟。

  奚野在客厅闭着眼,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大喊:“季言礼!”

  季言礼嗯了一声,慢慢爬起来,迷糊地套上拖鞋,揉了揉眼睛去开门。

  门外是一身新衣喜气洋洋的胖子和温羽。

  季言礼穿着灰色的睡衣,睡眼惺忪地望着两人,愣了半晌,抱歉道:“对不住,我还没起。”

  他完全忘了这茬了,每年初一,胖子都担心他一个人在家和妹妹孤零零的,会拎着饭菜水果来跟他拜年,顺道吃点零食,一边看重播的春晚一边大声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