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夫(因之) 第80章

作者:因之 标签: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有时候听你骂我,我都很高兴。”他说,“你尽管骂吧,你最好……永远也不要放过我。”

  我头脑空白,浑身都在发抖。

  那该是一种什么感觉?灵魂被困在一个没法移动看不见光亮的黑色棺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没法想象,我也想象不出来。

  这都什么啊?“我根本不在乎”,“我不在意他的死活”?

  可这好像也怪不到秦烬头上,那时候我不仅骗过了他,连自己也欺骗,我是真觉得自己不会也不该再在乎了。

  的确……好像这每一句,全部都是我自己在他病床前亲口说出来的狠话。

  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我确实要么就是对着他沉默发呆,要么就是捡什么难听骂什么,有一次还半夜冲到他病房去扇了他几个大耳瓜子。

  然而我又并不知道他其实都能听到能感觉到啊!

  这三年来,在我还没有接到那通来自医院告诉我秦烬突然苏醒的电话之前,我总以为我在迎来这段失败惨烈感情后的光明新生。

  我早晚会摆脱他带给我的任何影响,在某一个顺其自然的时刻,把过去彻底翻篇,将他的存在覆盖清除掉。

  但他……他才是被囚困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的那个人。

  那一笔笔J.C没在暗处的投资,无数悄无声息的筹谋计算,最后变成一条康庄大道铺在我面前,可他竟然说他不后悔。

  事到如今,他竟然说当年那么做,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关在只有黑暗的无形铁笼中,灵魂漂浮在暗无天日的虚空中,哪儿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用来想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记得秦航川之前不断跟我表示,他哥这么睚眦必报心狠手黑的一个人,做植物人躺了一遭,反而倒变得那么瞻前顾后。

  我其实也有点疑惑,实际上,这次秦氏的事情明明这么顺利就解决了,秦烬之前筹谋那么多,又死死捂着,瞒我瞒了那么久,结果反而搞得大家都精疲力尽。

  何必呢?甚至让我觉得他有点太兴师动众了。

  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

  是因为我们这一次重逢的机会太不容易,他比我、比任何人都害怕,所以每一步,都无比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呆立在原地,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长到我几乎将我们从重逢开始的每一段经历、每一个细节都重新回忆一遍。

  那天,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出现在我家门口,两手空空,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一只走投无路的落水狗,为乞求收容而贸然踏进我的地盘,允许我对他随意支配,任意妄为。

  他把他自己,他未来的所有时间,他能预支的所有,都给了我。

  终于,一切谜底在这一刻全部揭开,他的心意全部摊开铺平在我面前,一时间,我很难去形容那种感受,过去的我依然自始至终站在狭窄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的全貌,就像此时我依然没法去确切地形容,他到底是该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那一天,站在我家门口,等我给他开门。

  直到秦烬伸手摸了摸我湿润的脸,柔声低低地哄着:“我错了宝宝,又惹你不开心。”

  “你骂骂我吧,随便,揍我也行,别打死了就好。”

  “……”我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地抽了一下鼻子。

  “想得美,做你的白日梦去。”

  我咬着牙根,脸上极力想保持镇定,最后大概却只失败地扭出个似哭非笑的表情:“谁特么天天有事没事要骂你,吃饱了撑啊。”

  “我要是不在乎你,连骂都懒得骂,揍你我还嫌我自己手疼呢。”

  “你平时这么聪明,关键时候能不能动动脑子?”

  秦烬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他小声道,“对你,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说。”

  “做得不好,我都认,也都改。”

  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对他……又何尝不是总无可奈何、毫无办法。思虑太多,行差踏错,笨拙到不像是平时的自己。

  我最终还是留下来陪秦烬一晚,并答应他明天一早,我就给他去办出院亲自接他回家去。

  尽管我们一道躺在一张还算宽敞的床上,但他粘我粘得实在太紧,那胳膊勒的,让我简直没法呼吸了。

  这还怎么睡啊?!

  我挣扎着反手拍了他两下,也没注意,动作稍微大了点。

  秦烬求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哎,宝贝,痛。”

  我生怕刚才拉拉扯扯间碰了他的伤腿,立马僵住不动了,紧张地询问道:“真的痛?”

  秦烬又笑,声音听起来反而很高兴,说:“没有。”

  我扶了扶额,血压顿时急剧升高。

  干脆把他丢这儿自生自灭算了,什么玩意儿,真不想管了。

  他在黑暗中低低地说:“你别再走了。”

  我默了一会儿,答道:“我没说要走。”

  回应是腰上环着我的手臂又更紧了紧。

  唉,可我真的不敢动了。翻个身都得轻手轻脚。

  在很热也很窒息的感觉中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正推开门要出去,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到走廊外面“哐”的一声,一种应该是人体与地板亲密接触后,仿佛膝盖都能砸碎那种令人牙酸的闷响。

  我下意识探头往外望了望,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之后,整个人处于一种有点无语又有点兴奋的状态。

  只见不远处,医院的走廊上扑通跪着个人,另一个人靠着墙,立在一边,场面一度很有古早电视偶像剧那味儿,此时合该播放起一首凄凉感人的情歌。

  只唯独,两个当事人主角都是男的。

  跪着的那个是秦航川,站着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唐玉琪。

  只听秦航川以那副油腔滑调的嗓子状似深情地在诗朗诵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台词沿着宽阔的走廊,隐隐约约悠悠扬扬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唐唐,baby,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最后一回……”

  “以后我一定……”

  “否则……天打雷劈……”

  在一旁偷听地津津有味的我:“。”

  哦,看来这座城市最近可能还会迎来一波雷电交加的大暴雨,回家我要记得关好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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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数据来自网络文献:https://www.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10/02/id/395233.shtml 该报导中提及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

  https://www.bbc.com/future/article/20140421-inside-the-minds-of-the-dead 这篇文章也提到了40%这个数据,但时间比较老。

第85章 爱情本身

  把秦烬弄回家里照顾并不是个好主意,他显然比在医院时更会闹腾了。

  仗着腿瘸,走到哪都要我扶,关键就在于他真的死沉,我又抱不动他,倒不如说抱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被一只力气巨大的熊环抱住,差一点就会被压垮。

  不得不说,这生活的重担真是太重了。

  然而安生日子尚且没过几天,某天我回家时,见秦烬正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他回过头时脸上上前带着一丝阴寒的神色,见到我,就好像窗外突然变天一样,从灰突突的阴转成了灿烂的晴。

  我走上前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你又变得这么反常起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问,秦烬便主动对我道:“我父亲,秦寒山,他出来了。”

  我心里猛地沉了一下。

  “……怎么会?”

  我尚未完全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被放出来?”

  “是你们提交的证据,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秦烬摇摇头,淡声解释:“因为病情加剧,身体每况愈下,才不得不紧急送医治疗。”

  “秦航川下午打电话来,说他现在已经过去了,正在照看,问我们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我怔愣了一下。

  我只不过是觉得有点突然。

  秦寒山,这个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要死了吗?

  我们到达收治秦寒山的医院,我紧紧搀扶着他,鉴于秦烬的伤情,出门前我还给他拿了一支家里的拖把拆掉头当手杖。

  秦寒山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据秦航川说,在他的运作下,老人已经被转到了不会被外界打扰的单人病房,我们随时来都可以探望。

  说是探望……我心想,寻仇还差不多。

  病房狭小简陋,放着一张矮床,巴掌大的地方,墙的上方开着一扇小窗,除此以外就是全然的白色,充斥着一种逼仄感,就好像另一间牢房。

  干瘪如枯枝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像一块缩水的老旧海绵,丝毫看不出往昔面露精光、精神矍铄的模样。

  他插着静脉输液管,而秦航川背着手站在一边,嘴边擒着一丝笑意。

  “爸爸。”他用一种似乎很富有情感的声音唤病床上的老人,“你看看,谁来啦。”

  老人闻声,费力地睁开眼,浑浊暗黄的眼球翻转,随后视线缓缓地偏移,捕捉到秦烬的身影,他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我们。

  心脏病的治疗药物具有强刺激性,对其他器官的负担很大,尤其是肾和肝,秦寒山常年服药,刚才在路上我才得知,从半年起到如今,秦寒山已然发展出了严重的内脏衰竭症状,这回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如今我见到秦寒山才知所言不虚,空气中除了浓郁呛人的消毒水气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这个老人大半边身子都像是已经埋进土里,马上就要彻底腐烂掉了。

  任谁见到秦寒山这副模样,都不会怀疑这是个不久于世的人。

  人的面相是很奇怪的,随境遇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寒山那张苍老的脸在干瘪的皮肤包裹下凹陷得很明显,骨头突出,头发也几乎全部掉光,贵态早已不在,相反,一眼便知,这人应当是受尽了生活磨难和困苦,因此变成了这副更加刻薄寒酸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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