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树树树
第29章
晚上九点, 万筑的办公大楼灯火通明。
临近年底,各家企业都开始进入最忙碌的阶段,万筑也不例外。林回这几天都待在公司加班, 手上的工作一堆, 感觉怎么做也做不完。今天他看了一天的报表,到了这个时间点已经感觉到头昏脑胀。再看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他便干脆站起身,活动活动休息一会儿。赵晓晓进来的时候, 看见的便是林回双手环抱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幕发呆。
赵晓晓将手里的文件放下,笑道:“林助,你这样子好像贺总噢。”
意料之外的两个字让林回的心颤抖了一下, 他转过脸来:“什么?”
“就是你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那种感觉, 真的好像贺总啊, 我看平时贺总也是这个姿势。”
或许是太累了, 林回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赵晓晓说的是什么。其实以前也有人说过他和贺见山有时候会有些像。林回想,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站在仰慕的人的身后,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甚至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在脑海里描摹出他所有的表情和动作, 那么,你也会变得和他相似起来。
说来有些好笑, 在喜欢贺见山之前, 他就已经在无意识地模仿或者说跟随他了:贺见山穿黑色衬衫, 自己便也想要买深色的;贺见山有一件驼色大衣, 他买外套时也忍不住选择驼色;甚至贺见山开会时无意识地小动作, 也被他学了十成十。有次和洛庭吃饭, 他的手指忍不住轻轻点着桌面,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的他太年轻,不知道那已经是爱情开始的征兆,只觉得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成了个学人精,还哈哈大笑和洛庭吐槽说:“万筑真的太能影响人了。”
后来才知道,不是万筑影响人,是从很久之前开始,贺见山便已经侵占了他的心。
夜晚总是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就像是一个开关,从赵晓晓提到“贺总”两个字开始,林回的脑海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被贺见山占据了。这次出差,林回跟他之间基本断了联系:除了汇报工作的公式化邮件往来,他们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有发过微信或者打过电话。老实说,相较于以往他们的交流频率,这有些刻意了,两人就好像较劲一样,都在故意回避联系对方。想到这里,林回忍不住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不久之前,这里停着一只蝴蝶,是贺见山亲手系上的。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像是某种隐秘的暗示,又或者只是随心的玩笑,无论哪一种,都令林回猜来猜去猜到无法入睡。
贺见山就是有这种本事,随随便便就能把他的心搅得七上八下。
林回慢慢闭上眼睛,他很想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想。他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人,嘴上说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里却疯狂回忆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他记得贺见山的手指是怎样一寸一寸划过自己的皮肤;记得他在耳边一遍遍喊“林助理”时沉郁低哑的嗓音;还有他的眼神,像是随时要把自己吞吃入腹……
这一切都让林回沉迷,也让他绝望。
*
宁海。
酒店套房内,贺见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景。宁海这两天天气不好,夜幕中无月无星,反倒是压着层层叠叠的云,厚重地像是随时要掉落下来。
贺见山在心里复盘他和林回的所有过往——从一周前的情/事,到这些年的工作配合、私下交流,再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想来想去,才发现这么多年,确实只有一个林回能稳稳地站在他的身边。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是不一样的,毕竟,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他。
这很奇妙,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或者其他种种,贺见山总是能感觉到公司其他员工对他存在一种敬畏的情绪,可是林回没有。当然,或许一开始跟在他身边时他也是紧张的,但那是因为彼此还很陌生,工作也还没有完全上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变成了之后那种相处模式——
是上下级,却又不像上下级;像朋友,却又不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朋友。
贺见山点开微信,看到了自己的头像:那是黄昏下的城市天际线,灰冷的建筑群脱去了冬日的肃穆,披上一层柔软的金色外衣。这是林回拍的。那天他站在酒店套房内,笑着说:“贺总,把您的手机给我用一下吧。”他的身后,落日就像融化的金子,蔓延成一条金色的河。他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林回拿起自己的手机,余晖落在他的身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觉得有点软,有点痒。
林回用手机记录下了面前这一幕,而他,也记录下了面前这一幕。
后来贺见山把头像换成了这张照片。他还记得当时林回看到的时候表情有点惊讶,却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您一直都很喜欢这些。”他不知道林回如何定义“喜欢”,“这些”又是哪些,如果是和他比起来,他的确算得上喜欢拍摄各类建筑:它们坚硬、规整、冷冰冰,可是大多时候却因为阳光,雨水,檐上的花,墙角的猫,又或者仅仅是一些影子和色彩,就能变得鲜活和生动。
就像人一样,它们也在不断寻找和等待着最适合的伙伴。
而林回不一样,他好像什么都喜欢,跟着自己考察的时候,经常一路上拍个不停。有次他们去一个园区参观,林回就拍了路面上的一个蓝色窨井盖,他说没有见过蓝色的,觉得很有趣。贺见山不知道哪里有趣,可是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在他的眼里,大概是真的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好奇,不知道林回眼中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
贺见山将目光转向林回的微信,他点开聊天页面看一会儿,又锁上了手机。他和林回已经一周没有联系了,他是故意忍耐着没有主动去找他,这不是什么恋爱的小把戏,而是他觉得自己和林回都需要一段没有彼此的时间来平静一下。
老实说,情爱不是他擅长的领域,这也不会像工作一样有专业团队来帮他分析讨论,在两人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里,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喜欢林回,甚至从很早以前便喜欢了。贺见山自己也觉得无语,他和林回就像眼前的天空,云层太厚挡住了很多东西,他忽略了许多,以至于到现在,笨拙得连林回的心意也摸不清楚。不过,贺见山从来不是个胆怯的人,当他笃定想要什么,穷尽所有办法也会得到——这世间的一切都像是拉上窗帘的窗户,你不揭开,便永远得不到月光。
爱情亦是如此。
那天林回在办公室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贺见山便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他一厢情愿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的真心,却丝毫没有考虑过林回是不是与他站在了同一个路口。他无法言说当他兴冲冲地赶回家里发现家里空无一人,然后隔了两天在办公室发现林回进来后他是多么紧张,甚至已经想好该怎么开口,林回却希望回到以前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那个盛满欲望的气球,戳破后飘下的不是庆祝的彩带,而是深夜的霜雪。
那一刻,贺见山的心里充满了酸涩与挫败。
他忽然意识到,对于林回来说,那个夜晚是一个错误,他试图修正它。
有那么几秒,贺见山想开口直接说“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可是当看到林回眼睛里流露的惶惑和无措,他又心软了。
林回在不安,他感觉到了。
他想,是他的错。冯英纵然令人十分作呕,他又何尝不是借着私心顺水推舟?他和林回,本该是最默契的工作伙伴,可是到头来,他却在他不甚清醒的情况下,带着他一起越界,强行改变两人的关系。以他对林回的了解,“回到以前”恐怕是他深思熟虑后所能作出的最稳妥体面的解决方式。他应该庆幸那天早上自己鲁莽的想法被扼杀在摇篮里,恋爱不是工作,它就像最严格的火车时刻表,超前到站对于一段尚未发酵的感情来说,没有任何帮助。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热切便罔顾逻辑,试图从一次意外中催化感情。林回应该拥有一份完整又真挚的爱情:馥郁、绵长、热烈,如柔软的月光,又似盛放的玫瑰。
这便是他想要给他的。
他会认真追求林回,他不需要回应,更不需要试探他怎样看待两个男人在一起,在他这里,性别、年龄、家世等等所有世俗在意的东西从来不会是任何问题。
他只需要在意自己的心。
他是否愿意交付他的真心。
贺见山慢慢闭上眼睛:在“爱情”这个项目里,他选择后退一步。这次换他站在林回的身后,将进度条交由他掌控——
播放,暂停,快进,倒退。
在这份关系里,林回会是唯一的掌控者。
作者有话要说:
以退为进。
因为我本身不是全职作者,工作和生活都比较忙,没法像其他作者一样给大家日更,所以入V后也只能做到尽量保证现在的频率,希望大家不要介意。下周两人的关系要进入新的阶段了,让我们周二0点见吧,元旦快乐!
第30章
贺见山这次出差的时间比原定计划要更长一点, 原本定好的饭局也不得不一延再延。林回接到薛沛电话的时候,心里失落地厉害,没想到有一天他要靠薛沛才能知道贺见山的具体行程, 个中滋味, 实在是复杂难辨。
快半个月了,他和贺见山之间还是没有进行过任何私人聊天。两人就像隔着一道门,对面站着谁彼此都很清楚,偏偏谁也不肯先迈出第一步。仔细想想, 其实这样才正常吧,同事之间说说公事就够了,也没见哪家老板和员工天天为聊不聊天纠结的。也就是他和贺见山了, 本来好好的就像一列行驶中的火车, 在路上平稳地前进, 偏要中途强行变道, 一下子脱了轨, 进不了, 退不得, 卡在中间, 变成了现在这种拧巴的样子。
林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列车什么时候重新回到轨道上来。
他正出神着, 安妮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她随手将一个文件袋放在了他的桌上, 笑道:“林助, 你的东西, 顺手给你带来了。”
“谢了。”
“今年年会的两个方案出来了, 你看一看?”每年的年会都是万筑的重头戏, 犒劳辛苦一整年的员工, 自然是要做得尽善尽美。安妮将手上的文件摊在林回面前,看他更倾向哪一种方案。
“你定吧,你眼光好。”林回随意地看了两眼,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给安妮推送了一个手机号码,“流程里增加一个乐队表演,你联系一下他,问他的乐队愿不愿意在万筑的年会上演出。”
安妮好奇地看了一眼,问道:“这是谁呀?”
“贺总的弟弟,贺见川。”
安妮一下惊了:“真的啊?!”
林回点点头:“他搞了个乐队,他是主唱,唱得挺好的。你按正常商务流程走就行,不用提我,也不要提贺总。”
“行,我懂的。”
“对了,”眼看安妮转身要离开,林回捏了捏手心的笔,装作忽然想起的样子,开口问道,“贺总那边……定了哪天的飞机回来?”
安妮想了一下:“昨天听李风海说老潘那边正好有个项目去看下,暂时还没通知订票呢。”
林回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安妮走后,林回犹豫着要不要把邀请“草垛诗人”在年会上表演这事跟贺见山说一下。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贺见山也不关心这些,但是年会贺昭也是会参加的,如果他看到自己小儿子在台上表演,不知道会不会生气。按照贺见川的说法,贺昭本来就对他搞乐队很反感,为了避免引起家庭纠纷,最好还是提前跟贺见山通个气。林回感觉自己这举动像是在给贺见山找事,但是,怎么说呢,至少他找到了向前走一步的理由——这事应该是发微信说比较合适吧?
林回深吸一口气,点开贺见山的微信,认真编辑了一条长微信,看了一下又觉得太啰嗦了,删删减减,在心里读了几遍,结果还没等他整理好,就看见对话框上忽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林回停下了按键的手。等了半天,贺见山发来了六个字——
贺见山:【快递收到了吗?】
快递?什么快递?
林回忽然想起安妮过来的时候,说帮他拿了什么东西。林回赶紧拿过来看了一眼:薄薄的顺丰文件袋,应该就是这个了。
林回:【收到了】
贺见山很快又回了过来:【这部电影我也没有看过。】
林回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电影,但他出于礼貌还是回复了一下:【噢】
林回又等了一会儿,贺见山一直没有再发新的消息过来,对话应该是结束了。林回有点疑惑,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袋上,想了想,便伸手拽住封口的红线,“唰”地撕了下来——
里面是一张电影票。
文件袋里只有一张电影票。
林回愣住了。他看了好几遍,确认这是电影《开场》的电影票,地址在星海国际影城,座位号是6排7座。可是,如果他没有记错,《开场》这部电影在一周前就已经下映了。林回忽然想到什么,又看了一眼票面,票面上打印的时间是两天后的晚上6点。
他只和一个人说过自己想看这部电影,是贺见山。
在意识到这电影票是贺见山送给他的之后,林回脑子里好像忽然打翻了颜料盒,五颜六色糊成了一团: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是请自己看电影的意思吗?或者,两天后他会回来和自己一起看电影吗?林回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他急忙打开微信,切到贺见山的页面:没有,什么都没有,贺见山什么都没有解释,最后一句话还是停留在那个“噢”上面。
在过去的任何一天,他们两人之间,总能拥有足够的默契解读出彼此的暗语;但是现在,林回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太可恨了。
林回盯着电影票翻来覆去地看,他拼命降低期待值,努力说服自己贺见山财大气粗包场请助理看个电影而已,不要想太多。可是在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却还是悄悄冒出了许多他不敢想也不敢触摸的希冀。林回不想问贺见山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他只是决定先一步推开竖在两人中间的那扇门,但是,这张电影票让林回明白,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在意这段时间两人刻意制造的“回避”,这就够了,足够了。
转眼便到了当天。
京华今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晚,虽然已经是12月了,但是气温一直不算低。不过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一直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林回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外面被骤起的风刮得不停抖动的树枝,估摸着今天可能就要下雨。等这场雨落下来,天就要真正开始冷了。
离6点还有3个小时。
林回的家开车到影城只要20分钟,他心里有些紧张,盯着衣柜里的衣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怎么也选不出该穿哪一件。林回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如果洛庭知道他这副模样,一定会骂他没出息:和贺见山睡都睡过了,看个电影又算什么,何况他还不一定会来。但这件事对于林回来说的确有些不同,因为“看电影”承载了他年少时期对“爱情”这两个字最早、最朴素的想象。
这事说来有些好笑。小的时候成年人的娱乐活动远没有现在丰富多彩,小镇上的年轻人约会最爱做的就是一起去看电影。有时候林回听到邻居们聊天,说起自家或者别家的孩子,总是会心照不宣地笑着来一句:“和朋友看电影去了。”那时候他小,不明白看电影就看电影,有什么好笑的。等到林回逐渐长大,他才明白“看电影”可能并不是真的看电影,而是约会、恋爱的代名词,久而久之,电影在他心中就变成了孕育爱情的土壤——
灯光熄灭,荧幕亮起,所有暧昧的、朦胧的情绪,在这一刻悄然滋长。
林回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影城。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人还挺多,正好新上映了一部爱情轻喜剧,满眼都是一对对情侣,散发着温柔甜蜜的气息。林回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等到6点再进去,《开场》都下映了,这看着也不像是会检票的样子。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结果影城工作人员却忽然走了过来:“您好,请问是林先生吧?”
林回点点头。
“请您跟我来。”
“噢,好的。”
工作人员直接将他引到放映厅,林回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忍不住笑了一下:还真是如他所料,确实是包场,甚至他的座位旁还有一个小推车,上面准备好了爆米花和可乐。不过还没到放映时间,影院的灯一直亮着,照得空空的座位有些寂寞。林回看着前方灰色的幕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而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把手机翻来翻去,屏幕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亮起,又渐次暗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啪——
灯灭了。
大荧幕亮起,熟悉的片头音乐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填满了这个空旷的影厅。
手机终于结束了翻滚,安静地躺在了掌心。
只有爆米花的香味依然凝固在空气中,像是忽然被勾起了食欲,林回拿了一粒放进嘴里嚼了几下:果然,跟他想象地一样甜。
随后,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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