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 第5章

作者:离弦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这哪能睡啊。阿姨蹑手蹑脚进去,轻轻叫醒唐远。

  唐远意识到有人在叫他,一秒便清醒,赶忙从床上下来,揉着眼睛抱歉道:“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阿姨语气带着慈爱的责备,“可不能那样睡,明天脖子非得落枕。”

  唐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小叶子没什么事了,他得回去了。

  阿姨见他通红的眼睛和没精打采的神情,出声阻挡道:“都困成这样了,别走了吧,就睡这。”

  “不用的徐阿姨,我没事儿,出门就精神了。” 唐远捋了捋压翘的刘海儿,强打精神道。

  “出门风一吹要感冒的呀。” 阿姨是个性情人,听说了桑叶失去父母的遭遇便忍不住对他格外怜爱,第一眼见着唐远心里更是唏嘘不已。这小夫妻哪是扔下一个孩子啊,分明是扔下俩。搁一般家庭,唐远这个岁数还在爹妈跟前撒娇呢。也不知道这以后日子该怎么过,书能不能顺利念完。

  她轻推唐远的胳膊,压着音量柔声催促:“快睡觉去,昨天的屋还给你留着呢,不差这一晚上。”

  左右桑先生明晚才回,多留唐远一晚也不算什么事,明天她解释一下,相信都能理解。

  唐远犹豫了一会,才懂事道:“谢谢徐阿姨,那我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对于来自女性长辈的好意,他向来无法拒绝,无论是福利院的 “妈妈” 们,还是学校的老师,多少有点因为缺失母爱下意识依恋这种温暖。

  夜还不深,唐远却格外困倦,他这阵子真的很累,累得想随时随地倒头大睡,忘记对亲人的思念,忽略对未来的恐惧,也放下对生活的埋怨。

  睡醒之后,命运对他有多残忍,他就必须得有多坚强。

  为了不弄脏客房的床,他特地换上了从学校拿的干净衣服,才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很快入眠。

  夜里唐远起了次去尿尿,因为找不到走廊灯的开关,便全程摸着黑。客房是有配套洗手间的,他睡得迷迷糊糊却给忘了,七拐八拐摸到桑叶隔壁那间公用的,又七绕八绕摸回房间,爬上床。

  似乎觉得床变高了些,被褥的触感也不大一样。然而困意当头无暇多想,眼皮一沉便接着睡过去。

  桑青时是在清晨进的家门,天还没亮透,阿姨和桑叶正该睡着,便没弄出声响,直接回了房间。

  公司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他改了机票提前回来,准备洗澡换身衣服就去公司。

  一开门便见床上躺了个人。

  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投进屋内,将一个清瘦的背影拢进光里,照得半明半昧。

  桑青时皱起了眉。

  他与唐远并没见过几面,却从身后一眼认得出来。

  唐远的外表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纯,五官肤色身段眼神,无一处不清透得如刚从山泉里捞出来的水晶石。被子被他踢到了一边,身上的奶白色休闲套装略微宽松,随着他的睡姿打起皱褶,露出一截细白光洁的腰。

  桑青时瞬间便理解了一个词,叫盈盈一握。

  大概真的一手便能握住。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低哝的呓语。

  桑青时忽地回过神,转开视线,单手抚了下太阳穴,将荒唐且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开。

  现在他要弄清楚这小孩儿为什么会在他床上。

  窗外天光比方才更亮了些,桑青时踱步至床边,按下了自动窗帘的开关。

  隔了几秒,唐远便本能地抬手去挡眼前。

  他迎着光慢吞吞撑起半个身子,茫然地看着入眼的景象,呆了半晌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像窗户的位置不对。

  低头看看身下的床,似乎床单的颜色也不一样了。

  正欲转头环顾,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男音。

  “醒了?”

  唐远吓得魂飞胆战,几乎是从床上弹了下去,活像只怕人的猫咪在酣睡时被冷不防拍了屁股。

  “桑桑…… 桑先生,你你……” 唐远着实受到了惊吓,说话嘴都不利索了,脑子也一片空白。

  桑青时从没有恶作剧的爱好,但不得不承认,方才的确是存了捉弄唐远的心。见他此时无措又慌乱的样子,又在心里暗嘲自己无聊。

  于是正了神色,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

  唐远隔了张宽大的床看向桑青时,显然是懵了。

  桑青时没再说话,只挑着眉等待答案。

  “啊!” 唐远一下反应过来,难怪他一睁眼就感觉房间的布置不对,这根本不是他借宿的客房。

  记忆回了笼,想起他昨晚黑灯瞎火上厕所时推得那左一道右一道的门。居然连进错房间都没有察觉。他窘迫地连忙解释,生怕桑青时不信:“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我昨天睡蒙了,上完侧所还以为回得是客房,实在对不起。”

  唐远难堪得不知怎么办好,听说有钱人规矩都多,又不好相处,要是人家介意就糟了。

  桑青时注视着他,将他说话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

  的确不像说谎。

  不似别有用心。

  唐远见桑青时不说话,以为他在生气,可怜巴巴地从床那边绕出来,走到桑青时跟前试探着打起了商量:“我给你洗被子吧,还有床单,还有枕头。呃…… 要不我赔你一套新的?”

  事情已弄清楚,桑青时松了口气的同时,竟还莫名感受到了点别的情绪。

  唐远见桑青时迟迟不应声,心道完了,不会是连床都叫他一起赔吧。这种比酒店还豪华的实木床算上床垫得多少钱啊?他刚赔了便利店丢的烟和酒,再赔一张床恐怕连面包都没得啃了。

  桑青时神情冷淡,不知在想什么,唐远隐约觉得他似乎用了一种自己看不懂的眼神上下扫视过自己全身,一转而逝,不太明显。

  唐远下意识也低头看自己,而后恍然大悟。他急着自证,站得离桑青时又近一步,恨不能给对方看清楚,再闻一闻,“我这身衣服不脏的,没有在外面穿过,我洗完澡才换的,还有我澡也洗得很干净,真的。”

  桑青时眸色暗了暗,视线带过唐远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腕,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了,不用你赔,又没尿我床上。”

  唐远一时无言以对。

  幸而事情就这么简单地揭了过去。

  五分钟后,唐远从桑青时的别墅落荒而逃,甚至没等小叶子醒过来,去学校的路上才记起正事。他本来要和桑青时就小叶子生病的事谈谈,为小叶子多争取一点重视的,结果反倒以自己赔不是收场,真是又懊恼又悔恨。

  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就好得七七八八。桑青时从公司忙完回来时小叶子正在游戏房拼乐高。

  桑叶见到他,放下手里的玩具同他打招呼。“青时哥哥” 这个称呼是阿姨教他叫的,其实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叫一个叔叔年纪的人哥哥,明明他比汤圆舅舅看起来更像一个大人。

  但他并不讨厌这个 “哥哥”。

  桑青时家中无弟妹,膝下无子女,完全不懂得如何与小孩儿相处,也说不上多喜欢小孩儿。只是他觉得作为监护人,有义务提供桑叶有安全保障的生活。前天发生的事虽说是卡着点儿地不巧,但也怪他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心里觉得非常抱歉。

  小桑叶接受了他的道歉。

  “青时哥哥,你今天早上有见到我们家汤圆吗?”

  桑青时考虑了一秒,觉得进错房间这种蠢事,那颗白汤圆大概不会想跟任何人提起,索性瞒了下来,“没有。”

  小桑叶撅着嘴,看起来有点难过,自顾自地碎碎念:“昨晚他还给我念了故事书,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桑青时睁眼说瞎话,“可能有事情要忙,走得比较早。”

  小桑叶低低哦了声,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兴奋起来:“妈妈说汤圆舅舅要是一下变得很忙很忙,就是我要有舅妈了!”

  桑青时没接话,顿了几秒,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问桑叶道:“你汤圆舅舅喜欢女生吗?”

  说完便后悔,怎么能问个四岁孩子这种问题。

  幸而小桑叶理解歪了,得意地扬着脸说:“汤圆说他最喜欢的是我。”

  桑青时嗯了声便准备结束话题。

  “但在我出生以前,汤圆最喜欢的是一个大眼睛长头发的女生,妈妈告诉我的。” 桑叶摊了摊手,表示他很同情,也很无奈,“但那个女生被人领养后,汤圆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就没当成我的舅妈。”

  当初为了最有效率地解决桑叶的抚养权问题,桑青时找人调查过唐远的背景,知道他是孤儿,六岁起就在福利院生活,直到唐雅大学毕业把他接出来,唐远才上初中。

  也就不难推测唐远那段戛然而止的 “初恋” 是什么年纪的老黄历了。

  可总归对象是女生。

  阿姨喊桑叶去洗澡,桑青时看了眼腕表,也快到他开视频会议的时间,便和桑叶道晚安去了书房。

第8章

  夜场服务员的工作比唐远预想得要有挑战得多。人多事多,突发状况更多,几乎天天刷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加上音乐震耳灯光昏暗,他对烟味又敏感,每天下了班大脑都是麻的,全靠肌肉记忆搭车回家。

  更难挨的是觉不够睡,不止一次被同学误以为通宵打游戏,才长这么重的黑眼圈。

  专业成绩也一路亮了红灯,几门课的期中分数都只勉强超过及格线,要是期末不能追回来,平均他之前旷掉小考扣的分,难保不会挂科。

  但他没法停下每天奔波去打工的脚步,生怕稍有懈怠就让银行本就惨不忍睹的余额见底。

  刘经理见唐远临上班前五分钟还抱着本书看,不动声色地思索了片刻,见他旁边没有别人,整了整衣襟上前找他说话。

  “这么用功啊,大学生。”

  唐远闻声抬头,见是刘经理过来,以为要催他去工作,赶忙合上书要溜,“经理,我这就去集合。”

  “回来回来,不着急,没到点儿呢。” 刘经理叫住他,指了指唐远手里,“这是要考试了?见你天天抱着书。”

  唐远老实道:“考完了,考得一般。”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把书抱在胸前又补充:“多看看,争取下次考好点。”

  “这样啊。” 刘经理面露婉惜,拍了拍唐远的肩膀说:“挣钱归挣钱,不要耽误学习。”

  唐远嗯了一声便准备进去工作。

  “我一直没问过你,” 刘经理紧接着又开口,语带关怀,“你说你一个学生,花费又不大,这怎么白天一份工晚上一份工的,是有什么难处吗?”

  唐远想了想,用一句话简短概括:“家里要用钱。”

  “哦。” 刘经理拖着尾音,恍然大悟一般。

  唐远笑笑,便将这话题揭过。从小到大他见过最多的就是旁人同情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并不会觉得不舒服。只是若非必要,他不会将自己的事主动说给人听,特地换取同情。

  “唐远啊,我原来没想到你这么难。” 刘经理叹了口气,“你缺钱,咱也不是没有来钱的办法,但有些事你不愿意做我也就不劝你。”

  唐远知道刘经理所说的 “有些事” 是指什么事,就是他来应聘那天,在门口遇上那两个抽烟的男孩在做的工作。

  他第一天上班便在包房里看见其中一个,穿着设计感夸张的衬衫和紧身西装裤,陪一桌女客人摇色子,赢了被轮番塞一嘴葡萄,输了就一杯接一杯地自干罚酒。他还碰见过另一个在洗手间催吐喝进去的酒,再若无其事出来对着镜子洗手漱口整理头发。

  “这样吧,看在你是个学生还要帮衬家里,我给你开个先例。” 刘经理始终观察着唐远的反应,“你虽然只当服务员,但要也能把酒卖出去,我按少爷公主一样的提成给你,让你挣点零花钱,怎么样?”

  唐远睁大了一双杏仁眼,显然十分意外。这地方酒卖得有多贵唐远早就领教过了,听说就算是中等档次的红酒,卖一瓶分的钱都够他在餐厅脚不沾地干两个下午。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唐远千恩万谢了好半天,保证自己一定努力,心情雀跃地去工作了。

上一篇:一诺一生

下一篇: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