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陆词径直躲进卧室,把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汤铮关在门外。
他完全不打算把事情告诉汤铮。
告诉汤铮干什么?
有什么意义吗?
也改变不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吧。
他也不想为自己卖惨,陆词没觉得自己哪里惨。
他早就挺过来了。
这个小小的伤口就像是蝴蝶破茧时在茧子上留下的裂口,他已从中将自己蜕变了一番,成为了坚强的陆词。
但汤铮好像为此魂不守舍了好几天,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去阳台打电话,跟父母吵了一架。汤铮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问他:“你手上的伤跟你父母有什么关系吗?”
陆词不置可否:“不关你的事啦,而且真的挺久以前的事了。”他尴尬地屈指挠了挠脸颊,说,“我初中时候发生的了,初二还是初三,哈哈,标准的中二期,不是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时期吗?也不稀奇。”
话音还没落下,陆词就看到汤铮再次红了眼眶,眼底还泛起闪闪的泪光。
猛男落泪真是太让他震撼了,他一直觉得汤铮很憨来着,因为汤铮很心大啊,日常被人调侃他都笑呵呵的完全不往心里去。
本来这事提起来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感伤,结果你没哭,有个人感同身受一样地要哭起来,让他很茫然无措。
“可是你差点死掉了诶,要是你死了,我就不能遇见你了。”汤铮着急嘴笨地说,他没有华丽的辞藻,一切都是他的心里话,“我要是那时候就认识你的话就好了,我就能陪陪你了,有我陪你,你说不定就不会想不开了。”
陆词傻了,他还是微微地笑了下,拉了下汤铮的手:“嗯。”
“我也想早点遇见你。”
平时放假,陆词都是好像想回家,又好像不想回家。
陆词从没跟他指责过自己的父母,不光如此,每次提及的时候甚至都是笑着的,但汤铮能看出来,那都是假笑。
现在就是。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有点想凶陆词,又忍下来。
陆词嬉皮笑脸地同他说:“汤铮,你今天烤得吐司好软哦,我还想加点美乃滋,你给我拿一下美乃滋行不行?”
汤铮仔细地观察着陆词。
他一向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所以常常被人说是二愣子,读不懂氛围,但似乎唯有在面对陆词时,他特别用心。
陆词又开始了。
每次遇见不想说的话题时,陆词就会飞快地转移话题,然后装成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
过一会儿,汤铮还听见哼小曲了。
他又不敢太仔细地问,怕让陆词更深刻地想起曾经痛苦的事。
陆词吃完饭。
突兀地跟他说:“我没做够。”
汤铮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没做够?”
陆词直接说:“做爱。”语罢,抬睫看着他,指尖揩拭了一下嘴角沾上的酱汁。
汤铮被这一记仿佛孩子气的直球给打得脸红,说:“可是,该去学校上课了。”
陆词说:“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吗?”
一边说着,还一边在桌下用脚尖来碰他的腿。
在打开新的大门以后,陆词觉得自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寻求欢愉,其实只要抛掉羞耻心就行了。
他看着汤铮的脸越来越红,心下很得意。
然后被汤铮抓住了脚踝,汤铮困扰地问:“你就不累的吗?”
陆词还很翘着鼻子哼唧唧地说大话:“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啊。”
汤铮这下是真有恼了。
他就是再好脾气也遭不住陆词老是刺挠他啊,太能作怪了,汤铮黑着脸,脱口而出说:“你还瞧不起我了。我那是看你细皮嫩肉的,故意收着些,怕把你给cao坏了。”
陆词脸红了红。
但输人不能输阵,嘴炮都打出去了,只能接着说:“那你不收着是怎样啊?你吹牛的吧。我觉得是你累了。”
汤铮猛地站起来,光源在他的背后,影子往前罩住陆词。
陆词问:“干嘛?”
汤铮从上而下地解开他那件土不拉几像是牛仔穿的格子衬衫纽扣,松了松领口,说:“到房间去。不是你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吗?”
陆词红着脸站起来:“哦。我还怕你了?”
然后。
他跟辅导员请了个假。
本来想直接翘课,但是想想还是请假吧,怕出了什么差错影响他保研。
大学三年多,陆词只有跟同学比着当卷王的,就没这样翘课过。
他心想,没翘课过算什么大学生活啊,就当是大学生活圆满了。
他跟辅导员打电话的时候,汤铮就趴在他边上抓着他的手,把手腕翻过来,细细轻轻地亲吻他手腕上的疤痕。
一言不发。
当初割得深,留下的疤也特别凸。
“你身上就这一个疤。”汤铮问,“你要去做祛疤手术吗?”
陆词说:“我想过要不要去纹身盖掉。你说纹个什么好。”
汤铮摇摇头:“纹身的话就不能考公务员了,你确定要纹身吗?”
陆词又说:“没想好。”
“等以后再说吧。”
“我腰都快折了,你害得,你给我揉揉。”
汤铮点点头,像个忠心的男仆一样伺候他。
陆词趴着,腰间盖了一条毯子。
汤铮想,陆词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其实也没什么。
这时,陆词却回忆着开口了。
“我有没有给你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
汤铮怔了下,说:“没有。”
陆词把脸贴在柔软的枕头上,兴许是因为被汤铮填上了部分心灵的空虚,他现在心情很好,甚至敢说一说以前的事。
他轻笑地说:“下回我给你看看,我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我所有亲戚里,我这一辈的小孩子属我最可爱了。”
汤铮附和:“那肯定啊,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你最漂亮。”
陆词继续说:
“我初中学校管得不严,当时我头发留得不短,不过也不算长,刚过耳朵的长度,有点像女孩子留的那种短发。”
“那会儿我还没怎么发育,看上去也是很清秀的那种。初中的校服男女都一样嘛,长袖长裤,也看不出身材,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认成女孩子过,不过我在学校挺出名的,他们知道我是男的。”
“可是其他学校的人不知道啊。”
“然后我就被别的学校的男生拦在路上塞了情书,这真的很尴尬,最尴尬的是还被我们学校的人看见了。”
汤铮:“被人说闲话啦?”
“初中年纪的小孩好像都特别管不住嘴,最爱在背后乱说人了。”
“差不多,其实我现在想想,觉得还好。”陆词说,“当时是真的觉得无地自容。”
“完了我们学校竟然也男生给我写情书,平时也有人起哄。”
汤铮感觉着,陆词说这话的语气也没有特别烦恼。
陆词说:“虽然我把他们都拒绝了,一个都没有接受吧,但是我偷偷跟你说,我心里还挺得意的。”
“有一天,我想,说不定我比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都要受男生欢迎。哈哈。”
“然后我就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汤铮笑了。
怎么说呢,是陆词这个小自恋鬼能干出来的事,而且被人喜欢,要是不找惹麻烦的话,的确不算坏事。
陆词伏在那,此时温驯的像是一只在休息的小羊羔。
雪白的背上新痕填旧痕,像是白宣纸上桃花花瓣印过留下深浅粉色颜色。
“当时我们学校中午会安排一节课的课外书阅读时间,让他们在学校图书馆自由阅读书籍。”
“我借了一本《牛虻》,这还是我同学推荐给我的。”
“其中有那一段不清不楚的同性情节,可能直男直女看不出来,但我一下子就想歪了,而且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陆词说:“然后,我开始朦朦胧胧地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来。”
“甚至怀疑起我本身的存在来。”
汤铮问:“什么叫怀疑自己的本身的存在?”
“嗯,怎么说好呢……”陆词沉吟片刻,平静地说,“就是,我会想,要是我喜欢男生的话,是不是其实我的灵魂是一个女孩?”
汤铮似懂非懂地颔首。
陆词这人是有些文青情怀的,这点与大哥相似,所以他老是感觉陆词一定跟大哥很合得来。
再然后,认真在听故事的汤铮意识到接下去暴风雨将要来临了。
陆词试图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出来,但越是平静,就越是有一种在强行忍耐的不自然之感。
“于是,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我偷偷买了件裙子,趁父母不在家时穿这件裙子。”
“是一件圆领的连衣裙,胸前有褶皱设计,我还没发育以前身材很纤细,穿上这件裙子以后真的像个小女孩一样,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