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暮楚
闻雁书清楚郑乘衍的性子,这人除了家人之外就没给谁当过司机,今天要为家外人破例,不平衡了。
他抓住方向盘,问:“换我来开?”
郑乘衍更不乐意了,闻雁书昨晚才屁股遭罪,他要真把主驾让出来也太不合格了。
但这话不方便摆明面上说,郑乘衍顾及闻雁书的面子,抓住他的手放到扶手箱上,换一个方式拒绝了对方的建议:“扶手箱里有薄荷糖,给我喂一个。”
车厢里保持了一路的沉寂,闻雁书拿了姜尔的记事本翻看,跟批改作业似的,这里补个纰漏,那里添个知识点,到酒店楼下刚好看完,否则还要在右下角写个“阅”。
他把本子递还给姜尔:“你先上去,把我给你标注的好好理解一下。今晚早点休息,明早七点办理退房,别睡过头。”
姜尔道过谢后便揣着本子下了车,郑乘衍熄了火但没解安全带,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
闻雁书欠身帮他摁下锁扣,但郑乘衍贴了防窥膜,他什么都没窥见:“看天气预报?”
郑乘衍很会装:“找尤琳订机票,争取跟你一个航班。”
闻雁书相当配合地满足他的求知欲:“可是我已经顺便帮你订了。”
屏幕一暗,郑乘衍收起手机:“突然想起来国内这会儿已经深夜了,还是不打扰秘书休息了。”
身处国外的两人还没吃饭,回酒店后不去客房楼层,径直到餐厅解决晚餐,本以为送红酒是客房叫餐才有的待遇,结果在餐厅里也享受了相同的馈赠。
靠窗的位置能望见流动在小镇灯光中的海,闻雁书挖着土豆泥,还在回味上车时郑乘衍对他说的一番话。
如果那时姜尔不是刚好上车,他还想纠正郑乘衍的一个点,《香水》里主角一直追寻的爱和郑乘衍提到的热爱是存在差别的。
他也曾跟主角一样为爱感到迷茫,可现在他从郑乘衍身上找到了答案,并且有足够时间去探求更多。
坐他对面的郑乘衍终于肯放下挡脸的菜单,又按铃喊人添上一道鹅肝,没成想鹅肝端上桌的时候再次附赠了红酒。
闻雁书看着桌上多出来的第三只高脚杯,说:“这里的红酒是不要钱么。”
郑乘衍拿热毛巾擦擦手,先吃了片熏鲢鱼开胃:“送你还不高兴啊,待会儿你要加菜就一个一个加,让餐厅多送几杯。”
闻雁书跟重新认识了一遍眼前这人似的:“以前没发现你那么爱占便宜。”
郑乘衍笑了一声,没生气:“我占谁便宜?”
闻雁书没从这声笑里听出促狭:“餐厅老板,还能是谁的。”
桌上普遍餐盘大分量少,郑乘衍吃完冷餐,将热菜往中间挪了下,以免碰洒酒水,便面不改色将酒杯往闻雁书那边的空位推了推:“你要是不喝醉也管我叫老公,别人的便宜我不占也罢。”
郑乘衍这一句用的寻常音量,闻雁书忙朝周围张望,片刻后想起这里都是听不懂中文的外国人。
哪料到最终被占便宜的成了自己,闻雁书快要将剩余的土豆泥捣成薄饼,这一盘不能要了,他推开,在几道主餐之间徘徊不定,最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试着朝妥协浅迈一步。
郑乘衍把进步的空间留给他,招手喊服务生撤下了两个空盘子,闻雁书问:“你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大学,有个课程我听着总打盹儿,索性拿上耳机在最后排上法语网课。”
闻雁书难掩关心:“后来那门课程及格了吗?”
“考试前一周恶补了同寝室一哥们的笔记,稳过了。”郑乘衍说,“那学期下来,我已经能完整地看一部无字幕的法语电影了。”
闻雁书总觉得对方有种公孔雀开屏的嫌疑,但郑乘衍端端正正地坐着又让他挑不出一丝毛病,他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想要夸奖?”
郑乘衍多番铺垫,快要累死了:“还不明显啊?”
闻雁书说:“那以后一起看无字幕法语电影吧。”
那三杯红酒闻雁书喝掉了俩,不过没醉成,搭乘电梯回客房楼层时路遇一个衬衫扣子没扣齐位置的男士也目不斜视。
花宫娜的妇女送的鲜花在闻雁书的大衣口袋里挨挤了几个小时,到套房后终于被掏出来摆在了桌面。
去梗的花活不久,闻雁书挑一朵最艳丽的早茶花,别到搭在沙发的那件西装的前胸口袋上。
郑乘衍在一旁提早清点着行李,本来这事儿搁明天晨起后再做也不迟,但他顾虑着待会儿得晚睡,担心明天会睡过头。
他一回身便看到闻雁书的手他的西装外套上撤离:“偷摸着干什么呢。”
闻雁书侧过身子收拾茶几上的资料,光明正大让他看:“没偷摸,给你衣服也添个配饰。”
郑乘衍有过经验教训,克制着拿起手机向尤琳请教花语的冲动,捻起早茶花揪一片花瓣,夹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那个笔记本不遮不掩搁在了茶几上,像足了一道暗示。
闻雁书守着君子风度不碰,奈何郑乘衍捞起衣服进浴室没多久就隔着浴帘使唤他:“雁书,帮我在笔记本里记个日期。”
闻雁书立马在茶几旁坐下了,摸过笔记本取下钢笔。
与郑乘衍的声音一同飘出来的还有清淡的橙花香:“12月25日。”
本子翻开,郑乘衍张扬的字迹铺遍纸张,随翻动落下的两片花瓣在满目遒劲的草体格格不入。
一片是早茶花,一片是紫罗兰,后者平整干燥,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
闻雁书只错愕分秒就把花瓣夹回去,翻到后面的空白页记下了日期:“好了。”
郑乘衍继续道:“准时下班,和闻雁书过圣诞。”
浴室重又砸出水声,闻雁书对着自己写下来的这行字分神,片刻后往前翻到了扉页。
他在郑乘衍的签名下方挑了个地方,就指甲盖儿那么点的位置,像小学生练字,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老、公。
第41章 才没抱够
闻雁书昨晚一脑热写下那俩字,次日在飞机上闭目假寐回想起这事儿就后悔了,写哪里不好,非要在郑乘衍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那么显眼的位置写,不慎被IDR的员工看到怎么办,会作何想?
足够晴好的天气,闻雁书却蹙着眉,在快要陷入浅梦时忽觉后腰一软,他睁眼,看见郑乘衍把脱下的西装外套叠好垫到他后腰和椅背之间。
“是不是睡不舒服?”郑乘衍抽回手前揉了揉闻雁书的腰窝,“昨晚就不该哄你骑上来。”
闻雁书那方面需求没那么旺盛,全是被郑乘衍一步一步引导的,昨晚骑到中途要不是灵感突至执意要跑下床往中调里添一味香料,后来也不会被郑乘衍折腾得那么惨。
算来算去今天腰疼哪里能怪罪姿势,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眼前这人要得太猛。
困意被打散后没那么容易聚拢,闻雁书阖上眼半晌,连埋怨带反思想了很多,随后重新睁眼,看向郑乘衍搭在扶手上的右手。
他用指头轻描对方无名指婚戒上的纹路,郑乘衍压根没睡熟,手腕一翻扣住了他的手,掀开眼皮和他对视:“怎么了?”
闻雁书透过座椅之间的缝隙往后瞧一眼,后排的姜尔正戴着眼罩歪在U型枕上打盹儿,他扳回身子,说:“我在床上有时可能会不太专心。”
郑乘衍问:“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下次弄狠一点?”
闻雁书扯了扯郑乘衍的手指,阻止他扰乱自己的思维,毕竟对方擅长一心二用在稳过课程考试的同时还能自学法语,而他必须一门心思放在同一件事上不得走神:“做爱对我来说不单是享受和放纵,我还要从当中找创作灵感,虽然这种想法很卑劣——”
“哪里卑劣?”郑乘衍没忍住再次打断他,“雁书,你不要把自己与别人稍有些不同的行为当成错误归类。”
闻雁书兀然想到裴炀劝他不要被母亲扭曲了感情观,此时郑乘衍也在纠正他的想法,他摊平手掌,让对方修长的五指穿插进自己的指缝间:“我前段时间灵感匮乏,因为有些事情没体验过,所以我一开始是抱着找灵感的心态和你做爱的。”
在法留过学的人,大概是思想受过浪漫熏陶,谈及这种词汇也没有丝毫粗俗,郑乘衍很喜欢看闻雁书端着正经的面孔说一些与之违和的言辞,他反问:“那你找足灵感之后就不和我做了吗?”
闻雁书微怔,他都跟郑乘衍勾上第三第四回天雷地火了,也验证裴炀言之虽粗鄙但有理了,哪有可能还傻到认为和郑乘衍滚床单纯粹是为了汲取灵感:“不是啊。”
“那你刚才不会是在认错吧?”
这次闻雁书没吭声,郑乘衍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又好笑又心疼,没告诉对方当他窥见配方本里自己的名字被反复书写时有多高兴,怎么会为自己成为闻雁书故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生气:“你以后想体验什么就跟我说,我们一起去做,我说了,我又不会嫌你烦。”
闻雁书点点头,舷窗外流云游走,他无心欣赏,因为在郑乘衍眼中已经看见了全部。
揉在掌间的指头覆着薄茧,是郑乘衍那天为他做香水瓶时留下的,闻雁书蹭了蹭,说:“男朋友,我想吃你剥的小龙虾。”
郑乘衍没得到梦寐不忘的一个亲密称呼,明明领证两年多却还被降级,要气死了。
回到国内已是翌日中午,头一次出差同归,双方各拖一只行李箱停在家门前时都感到挺奇妙。
郑乘衍掏钥匙开门,说:“你猜摩卡先扑谁。”
闻雁书看了看郑乘衍手里那袋子小龙虾,说:“你吧,你拎着吃的。”
结果进了屋,哪有摩卡的身影,闻雁书上楼回房,才发现摩卡趴在他的飘窗上睡觉。
他靠近蹲下,冲猫耳朵吹了吹,没把它惊醒,便将手罩在摩卡脑袋搓了两下。
行李箱摊在床边,闻雁书不收拾衣物,也不整理工作用的资料,先把捂在暗层的香水瓶摸出来放进床头柜。
刚放好,郑乘衍拎着那条洗干净的白色飘带给他送过来,闻雁书毛病越来越多,以前看到领带夹便胸口疼,现在看到这根带子就小腹酸胀:“你怎么不直接扔了?”
“玩儿一件丢一件多浪费。”郑乘衍越过他肩膀看到了飘窗上的摩卡,“它还真往你屋里跑了?以前它总趁我不在家跑我床上打滚儿,现在我枕头上都找不见它的毛发了。”
闻雁书随手将飘带搁床尾榻上:“是因为李阿姨帮你洗过枕巾床单。”
“是么,”郑乘衍倚在门边看闻雁书归整行李,“那我的床收拾干净了,你今晚要不要搬过来?”
闻雁书才发觉郑乘衍又给他下套,他停下手中动作,不知在矜持个什么劲儿:“我认床,估计半夜又跑回这屋了。”
郑乘衍挺爽快:“那把摩卡赶出去,我搬过来。”
闻雁书不忍想起昨天早上差点赶不上航班的糗样儿,幸好姜尔也睡过了头,不然他在徒弟面前抬不起脸做人:“我不想每天上班迟到。”
原来是为这个,郑乘衍无奈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室内一时寂静,床尾堆积几件正待丢进洗衣机的衣物,闻雁书把清空的行李箱合上拉链,然后起身走到郑乘衍面前。
就像每次采风轻轻触碰观察的植物,闻雁书伸出指头在郑乘衍交叉横抱在胸前的小臂上划拉一下,也学对方的暗号:“开门。”
那双手臂松开了,闻雁书未等郑乘衍投出疑问便张手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搭在对方肩上,仿佛这样说话可以轻易避开和郑乘衍的对视,也就不用看到对方被自己拒绝时明明低落却还要装大度:“我这些年习惯一个人睡了,突然改变习性会很难适应,你给我点时间。”
郑乘衍没他所想的大度,但也没那么不近人情,毕竟闻雁书主动投怀的机会很少,他有些心软:“给你两天时间。”
他本意是给闻雁书两天时间考虑,谁料闻雁书误会得彻底,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一松,抱起床尾的衣物要扔洗衣机去:“那我周末两天到你那边睡。”
郑乘衍想想也行,侧过身子让闻雁书出去,而后跟在他身后朝阳台走:“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我们没在异地。”闻雁书掀着洗衣机盖往里瞅,“你有没有衣服要洗,还有空位。”
郑乘衍没接话尾,勾住闻雁书的皮带把人往自己怀里扯,刚才没抱够:“要是我像现在这样,想抱你了怎么办?”
闻雁书如今再回忆起当初郑乘衍的克制和有礼,就恍似在做梦:“我房间门向来不上锁。”
得了确切的答案,郑乘衍终于舍得松开闻雁书:“洗完澡下来吃小龙虾,我给你剥壳。”
郑乘衍口头上逼得紧,实际周末两天都泡在了书房里,邮箱积攒了一堆未读,他架着防蓝光眼镜处理得眼球酸胀,马克杯里的咖啡空了又添,忙碌中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近凌晨时关电脑,郑乘衍把杯子拿去厨房洗,一路寂静,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妥——今天在家加班,摩卡竟然没在他脚边打转。
他关掉一楼的灯,借地灯微弱的光回房,才发现摩卡舒舒服服地蜷在他床上,而闻雁书遵守承诺睡在他屋里,睡袍的绑带没系多紧,上卷的袖口露着一截纤瘦的小臂,正搭在摩卡身上。
床铺留着一半的空位,郑乘衍在壁灯的暗光下看了闻雁书熟睡的侧脸很久,直等到摩卡的尾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扫过闻雁书裸露的小腿,他才关掉灯,卧上床从后面搂紧了闻雁书的腰。
连出差带度假,郑乘衍整一周没回公司,周一上班的时候办公桌上堆积的待批文件简直惨不忍睹,对比之下周末处理的那些邮件已经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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