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暮楚
尤琳尽职地为他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日程做好了由急到缓的规划,郑乘衍边吃早餐边听,顺手打开电脑,再拿起笔记本拨了拨桌面凋落的花瓣。
在办公桌上养花就这一坏处,但不养吧又舍不得,事到如今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养花还是养眼。
尤琳见状,马上道:“我等下就让阿姨过来帮您清理干净。”
“开晨会的时候再过来吧,不急。”郑乘衍抬起眼,电脑开机后智能地晃出了天气预报,“今天有雨?”
尤琳说:“是的,晚上七点有雨,十点左右会停,所以我帮您把工作排到了那个点,雨停刚好能下班。”
郑乘衍对这周还能否再抱到闻雁书瞬间没了底。
尤琳说:“我刚刚把工作计划发您了,您记得看一下。”
汇报完,尤琳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郑先生新换了个头像,害我好找。”
郑乘衍总算吃了口有滋有味的早餐:“好看吗?”
尤琳说:“实话说,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
“等下点开放大看看。”郑乘衍单手翻开笔记本,扉页先映入眼帘,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顷刻凝重。
桌上文件撂高成山,从尤琳那个角度只能看到老板的脸色变化,担心道:“郑先生,怎么了?”
郑乘衍的指腹蹭过扉页多出来的两个小字:“你先出去,我冷静一下。”
尤琳应声离开,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老板在考虑要不要辞退她。
第42章 不提还好
空置了一周的调香室困着一屋香精味,闻雁书进去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开窗通风,再把外套换下来换上白大褂。
刚洗完手踏出卫生间,姜尔也拎着包回来了:“闻组长,行政助理刚才通知说九点半开会。”
这是香水部每周一的惯例,闻雁书压根用不着被他人提醒,只浅浅应了声便坐下捣鼓桌上的瓶罐。
余光瞥到那边的姜尔还眼巴巴等他下文,他会意道:“怎么,在等我揭晓考核结果?”
姜尔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提心吊胆整个周末了,其实再吊一下也还能撑得住。”
闻雁书从层架拿下两只原料瓶,说:“今天开完会你去一号调香室将修改好的配方表调出来,下午把出差报告交给我,我晚上告诉你考核结果。”
离九点半只差五分钟,闻雁书敛上笔记本离开调香室,径自到会议室寻了靠后的位置落座。
投影亮着,幕布上列出了会议大纲,其中一项是关于一月份的联合制香。
这份召集文件从前两周就在工作群里放了出来,闻雁书本以为出差的那几天主管会把任务派给香水部的其他成员,没想到这周才在会上提及,他稍微动动脑子便猜到主管意图何在。
果然会议结束,闻雁书落在最末尾离开时被主管客气地喊住:“闻组长,你有没有参与的意向?”
闻雁书避而不答,把皮球踢了回去:“不正好给香水部其他同事展现的平台?”
一名资历深厚的高级调香师,其为企业创造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以闻雁书的业绩及对纳斐利的贡献足以够格正面拒绝一份毫无兴趣的任务,但他仍然空出了商量的余地,因为他自身也在为这件事踟蹰。
他舍不得拿最珍贵的一项设计去冒险。
“这次机会难得,各国媒体和时尚工作者都在关注这个联合活动,上级希望纳斐利有意向的调香师都报名参加。”主管说,“其实公司属意要你,如果能选中,你手上那项成型的设计刚好能得到更大范围的推广。”
闻雁书挑了挑眉,改变了主意:“我考虑一下。”
回调香室坐下没多久,闻雁书就收到了郑乘衍发来的消息:身子好难受。
闻雁书难得昨晚没认床,在贴满前胸后背的烘热中做足好梦,今天从郑乘衍的怀里醒来,才发现一床棉被全跑到了自己和摩卡身上,而郑乘衍纵览全身除睡衣以外,只搭着他的一角睡袍衣摆。
早上分别前明明还挺正常,闻雁书敲字回复:哪里不舒服?
郑乘衍很快回了:很热。
窗外天气阴沉,闻雁书刚刚从会议室回来时听到行政助理说了,今晚有雨。
这种天气很容易着凉,闻雁书担心郑乘衍时常加班体质下降,刚回国没适应过来便中了招。
他把电话拨过去,一接通就听到了对方略沉的嗓音,像是感冒的前兆:“让秘书给你买药没有?”
郑乘衍没病没痛哪用吃什么药,从看到笔记本里多出来那俩字他就开始雀跃,想象闻雁书如何认真又羞赧地边默念边写下这个称呼他便浑身燥热,带着这种情绪开完冗长的晨会下来,他忍不住拿起手机就无病呻吟。
他含着闻雁书在机场给他买的薄荷糖降火,说:“刚服下。”
闻雁书被屡次下套还上当:“今晚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郑乘衍借事务繁忙来欲擒故纵:“出差回来太多活儿了,尤琳帮我把工作排到了晚上十点,还说刚好避开了今晚的暴雨。”
闻雁书并无安慰人的意思:“她说得也有道理,那我不来接你了,你给司机去个电话让他开车,记得多披一件外套。”
郑乘衍俨然忘记上次应酬完如何劳烦司机扶没醉酒的他上楼:“这么晚还使唤司机,他老婆得烦死我了吧。”
闻雁书说:“要不要喝汤?我给你带。”
挂电话后,郑乘衍霎时间觉得今晚加班到凌晨也无所谓了。
闻雁书打消了今晚加班的念头,他挪开桌面的原料瓶给配方本腾一席地,将夹在里面的出入证摸出来递给正要上一号调香室的姜尔:“给我留三十分钟使用时间。”
“好,谢谢闻组长。”姜尔揣上出入证抬脚要走,闻雁书又喊住他:“姜尔,那个活动你有没有报名的打算?”
姜尔迟疑稍许,点点头。
“明天下午三点截止报名,你今天把香调出来交给我。”闻雁书说,“我检查过没问题的话,活动上你就按那个成分表来调,到时再根据主题自己做相应调整。”
“可是……”
“没有可是。”闻雁书拿起手机,要去一趟综合档案室,“无论你以后在纳斐利或去或留,活动的结果都有可能成为你履历中的一笔。”
档案室和香水部不在同一层,闻雁书等候电梯时撞见了夹着文件前去影印室的主管,他顺便向对方透露了自己的意向。
主管听后惊喜:“真的吗?”
闻雁书语气淡然:“嗯,已经决定了。”
这座城市被阴云笼罩了一天,到黄昏时遽然刮起了风,闻雁书从十二层的窗户往下俯瞰,满街光秃的枝杈被吹得摇晃。
陆续有纳斐利的员工从楼里走出来朝公交站的方向走,谁都不愿在暴雨来临前夕还呆在公司加班。
调香室也熄了灯,闻雁书关好门窗离开,先到食堂蹭了顿晚饭,吃完驱车驶出地下车库,刚好在公司门口跟附近餐馆送外卖的碰了头。
气象台还是把降雨的时间预估晚了。
几乎是在滑入正道的那一刻,雨便急急来了,起初是绒绒密密无声地下,到IDR楼下时陡然成了狂风骤雨。
仪表台上的手机振动了下,闻雁书摸过来,郑乘衍给他发来消息:天气很差,还是不要过来了。
闻雁书故意钓人:刚下班,那我改道回家吧。
IDR此时的情形跟纳斐利差不多,各楼层部门早早关灯走人,闻雁书挑高伞沿举目往上看去,矗立在夜空下的大楼只零星亮着几盏灯,只有二十层孤独又可怜地亮了一整排。
闻雁书拎着东西进入大堂,收伞时撞见了熟面孔,是上次来时接待他的郑乘衍的秘书。
尤琳也看见他了,友好地打招呼:“闻先生,来接郑先生下班吗?”
闻雁书记起郑乘衍今天向他诉的苦:“来陪他加个班。”
尤琳今天被老板凝重的表情搞出了心理阴影,跟老板的枕边人说话也提防着说错话:“郑先生工作效率很高,您来陪着肯定事半功倍。”
闻雁书收下这句赞美,也体贴了句对方的辛劳:“今天跑腿帮忙买药,辛苦你了。”
谁知尤琳露出疑惑的神情:“买药?”
闻雁书察觉异常:“他不是生病了吗?”
尤琳笑道:“没有呀,郑先生精神状态很好,今天开会的声量也比平常洪亮。”
隐约感觉自己被耍了一道的闻雁书想调头就走,又担心郑乘衍只是在员工面前故作坚强,思量再三还是踏进了电梯里,戳亮了二十层的按钮。
走廊的消音地毯吞食了每一声脚步,首席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没关严,离近了,闻雁书由敞开的那道缝隙中看见郑乘衍伏案忙活的模样。
落地窗外雨帘密布,从来的路上闻雁书就感到了严寒,而此刻看到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郑乘衍,他手边那杯冒热烟的咖啡大概最能诠释闻雁书心头腾升的温度。
两手被占满了不方便敲门,闻雁书径直用手肘顶开门走进去,郑乘衍以为是秘书,头也没抬:“逾矩了啊,下班时间不代表可以不敲门。”
闻雁书停在他面前:“那我出去?”
郑乘衍游离于意识之外似的,停笔微怔后噌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厚实的玻璃窗隔不开外面的滂沱雨声,闻雁书以嗅觉系统收集满室醇厚的咖啡香、沉稳的油墨香和清浅的紫檀香,这些混合的气息因昨夜一寝的拥抱而尽数让他感到安心:“虽然天气很差,但心情不差。”
郑乘衍咂摸了遍闻雁书的说辞,没辨清暗示与否,目光率先从他脸上偏移。
闻雁书心如明镜,但假装不知对方在想什么,找地方放下了手中沉重的东西:“这株紫罗兰还活着吗。”
“没有,我后来换过两回,一直没舍得换别的。”郑乘衍搁下钢笔,从办公桌后绕过来,站闻雁书身后伸臂撑住桌沿,将人堵在自己和办公桌之间无路可走,“为什么心情不差?”
闻雁书将外卖保温袋里的餐盒端出来:“因为做了个决定,以后再跟你说。”
郑乘衍保持期待,不过问太多,指着另一个纸袋问:“那是什么?”
那是闻雁书之前在郑家借走的对方的大衣,后来一直搁在车上,今天担心郑乘衍着凉终于派上用场。
闻雁书不答反问:“今天上午不是说难受吗,哪里难受?”
耳边嗓音骤沉,比起感冒前兆更像发情警告:“你不提还好。”
第43章 甘愿沉沦
眼下闻雁书不知该如释重负还是担心忧虑,前者是确定郑乘衍身子无恙,后者则是为对方不分场合的索求。
腰身被一双暗戳戳施力的臂膀夹紧,耳畔是堪比咖啡热烟的气息,闻雁书写过不少露骨香评,又怎可能读不懂此间暗示,他把纸袋里的大衣拿出来,说:“我不陪你加班到凌晨。”
“怎么会让你陪我熬那么晚,雨停就走。”郑乘衍自有分寸,松开闻雁书看向那件展开的衣裳,“这不是我留在市郊那边家里的衣服吗?”
“嗯,之前我拿香薰给伯母,她看着天凉让我裹上了,一直搁在车后座。”闻雁书把大衣搭郑乘衍的椅子靠背上,探了探盛汤的餐盒温度,“喝汤还是喝咖啡?”
“喝汤,咖啡都喝一整天了,嘴里发苦。”郑乘衍绕回去坐下,“你吃饭没有?”
“在公司食堂吃过了。”闻雁书转个身就能看见室外的倾盆大雨,办公室的落地窗大得仿佛他站在这里就如同置身于中,只不过把手按在玻璃上却触不到一掌湿冷。
他反应半天才觉出室内不寻常的热:“办公室里的温度是不是太高了?”
郑乘衍边执勺喝汤边翻阅完一份广告导演作品集:“还行吧,IDR大楼上下就是这个固定温度,热的话把外套脱掉,别闷着。”
这话看似诱导实则平常,闻雁书思忖自己大约在常年开着窗通风的调香室里呆得久了,适应了那种偏冷的环境,所以不习惯郑乘衍办公室里的温度。
他褪下外套和保暖的毛衣,将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捋起袖子到卫生间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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