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宫槐知玉
少有的几次见面,他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他哥哥身上那令他害怕的冰冷气势……
那样的一个人,把自己给嫁了,甚至连孩子都为那个男人生了……
这与他知道的仲修远这与他知道的哥哥,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他竟不知道他那样强大而冰冷疏离的哥哥,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仲漫路茫然地坐在地上,一会儿看看他哥哥,一会儿又看看李牧。
许久之后,他才总算是微微有些回过神来,他哥哥是个男人,怎么生孩子?
那年轻大夫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牢牢地盯着仲漫路那张脸,看着他脸上精彩万分的表情,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此刻见仲漫路慢慢回过神来,用被欺骗了后的指责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也不恼火,更不心虚,抬手指了在远处寻食的那群鸭子就理所当然地说道:“那鸭子是李牧他儿子,李牧他儿子还不就是你哥的儿子?”
知道自己被骗了已经有些许的生气的仲漫路,听了这话心中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复杂。
他哥哥仲修远能够用口哨控制那群鸭子这件事情,他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原先他只是惊讶,如今听了这年轻大夫的话,倒是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情。
他虽然不知道仲修远为什么会把自己嫁给李牧,也不知道那鸭子到底是怎么养才给养成如今这样,但有一件事情是不会错了,那就是那群鸭子估计是真把这两人当爹了……
还是个半大少年的仲漫路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心情复杂地看着那群鸭子,还有李牧与仲修远。
今天扎营的时间早,吃饭的时间也早了许多,众人吃完饭时,夕阳才刚刚落下。
安排了人守夜之后,其余的人纷纷散开,要么早些休息要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仲漫路吃完自己的那一份食物之后,回到了之前坐着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看着落山的夕阳。
这样的画面他极少见到,他打小就生活在宫中,虽然有着战神弟弟的尊贵身份,但是他在宫中却是十分尴尬的存在。
袁国的那些所作所为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娘亲尚还在人世的时候,他还能有人撒娇,还能有个人与他说话。
而他娘亲去世之后,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自己,所有与他多说了几句话的人都被换走,剩下的只有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般的下人。
深宫大院之中,他自己也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所有的事情都有人替他提前安排好,他只能按照别人安排好的一步一步的去做,不能任性,不能有丝毫的想法。
“在想些什么?”仲修远站在仲漫路的身旁,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在没能把他救出来之前,他心中有千千万万的话语想要与他说,可是真的面对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时,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直到这人站在他的面前,他才发现这个世上唯一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与他竟是如此的陌生。他甚至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甚至是不知道他想要些什么。
正发呆的仲漫路闻声连忙站了起来,一如在皇宫之中见其他的人时那般,他中规中矩地站着,安安静静地听着。
面对自己这个哥哥,仲漫路又何尝不是满心局促,他亦不知道该怎样与他相处。
“你不必这样。”仲修远喉头发苦,他们的关系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而不是如此这般如同陌生人般的生疏。
仲漫路微微低头,有些不安。
“坐下吧。”仲修远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先一步坐了下去。
仲漫路见状,局促紧张的在他旁边坐下,然后规矩地摆放好手脚,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仲修远坐在地上望着刚刚仲漫路看得发了呆的夕阳,仲漫路如此的模样让他心情难免复杂,如果他早些去救人,也许情况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两人都不是那种话多的性格,仲修远虽然想说些什么缓解两人之间的生疏紧张的气氛,可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鸭子嘎嘎叫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回过神来的仲修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之前还在旁边觅食的那群鸭子,吃饱之后一个个的向着他这边走来,在他的四周找了地方蹲下休息。
他回过神来这会儿,他背后的那片草地上已经蹲了好几十只。
还有十来只没有蹲下的在这边走动着,一点都不怕生。
仲漫路也注意到了那些鸭子,他的眼睛追随着那些鸭子走动,尚还年轻的他眼中不免带着几分好奇。
仲修远见了,回手抓住一只鸭子把它抱了起来,然后放在了两人之间。
那鸭子不怕生,被仲修远抓过来,只是伸长了脖子嘎嘎了两声表示不满,便继续找地方准备休息。
“想摸摸吗?”仲修远拽住了它,不让它走。
仲漫路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年轻,见那鸭子似乎没什么攻击性,犹豫了片刻之后伸出了手。
他在宫里见的鸭子都是饭桌上的,这样活着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摸就更是第一次了。
“嘎嘎……”鸭子嘎嘎两声,挣脱了仲修远的手,然后在仲修远的手边不远处找了个看着舒服的地方,蹲了下去。
它理了理被仲漫路摸乱的毛,嫌弃地冲着仲漫路嘎嘎了两声,把脑袋缩在那翅膀下面,就不理人了。
仲漫路全程瞪大着眼睛,眼里都是惊奇,也只有此刻他才露出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仲修远却是有些好笑,李牧还总疑惑这鸭子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可他却看出来,这鸭子分明就是跟李牧一模一样的脾性。
鸭子的出现让两人之间生疏的气氛稍缓和了一些,仲修远看了一眼仲漫路,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道:“从今往后,我们就不再是袁国人了。”
仲修远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远处在一起聊天的那些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两人。
仲漫路抬头看了一眼仲修远,然后又看着那只鸭子,随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袁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去了的,他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临走之前没能把他娘亲的牌位一起带走,把他孤零零的一人留在了那冰冷的皇宫中。
想到这,仲漫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已经没有了爷爷和父亲的记忆,那时候他还太小,他的人生中,除了他娘亲就只有深宫大院,还有可望不可及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