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色
然而余逸还是拒绝了他:“不行。”
他周六要开画展,他走不开。
他没有明说自己要做什么,怕魏连霄生气,但魏连霄怎么猜不到?余逸一天到晚除了画画还会做些什么?他连自己的爸妈都不亲,就只爱画画,能让他拒绝自己的,也只有画画!
魏连霄气笑了:“又是这样,余逸,你还是这样!”
他的声音掺着愤怒的颤抖,又混着失望的控诉。
余逸只是沉默,他的手指无措地在贴在衣摆处,像雨水中不安定的蝴蝶。他一向心志坚定,却把所有的脆弱都交付给了魏连霄,魏连霄总能轻易让他仿徨,让他难过。
最后,他们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魏连霄走了,把他留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这不是他的家。
该走的是他。
余逸的眼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渐渐变得湿润,变得沉重,他的鼻头慢慢红了起来,但他没哭。他缓缓支起身体,游魂似的走出锦江华庭。在呼啸的夜风中,他给魏连霄发去一条消息:“对不起。你回家吧,我走了。”
「叮咚」。
魏连霄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他坐在车里,车库里一片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回应着他手机屏幕投出的黯淡银白。他烦躁地摸起手机,没去看余逸发来的消息,给张旻打了个电话。
可怜张旻才下班,又不得不兢兢业业为他服务:“魏总,有什么吩咐?”
魏连霄问他:“应煦现在在哪儿?”
“啊?”张旻没反应过来。
魏连霄心里还埋着一把火呢,被他这么一「啊」,又蹿得老高。怒道:“我给你开那么多工资,你却不知道应煦在哪,要不你别干了!”
张旻被骂个臭头,还不敢辩解,连忙表示他马上去问私家侦探,又马不停蹄地给魏连霄回讯:“魏总,私家侦探说应煦今天下班早,现在回家了。”
魏连霄不耐烦:“地址。”
张旻忙给他报了个地址,话音未落,就被他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魏连霄便到了应煦原先住的老房子楼下。
他先给应煦发消息,显示他被拉黑了。
他又给应煦打电话,听筒被忙音塞满。
他按照张旻给的房间号一个个数窗户,数到一个黑洞洞的窗子,没有一丝光亮。
睡了?
魏连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清楚是什么驱使他爬上楼,他气息未定站在应煦家门口,大力拍门:“应煦,开门!应煦,应煦,我知道你在家!”
生锈的铁门被他拍得「咚咚」响,但是门里没有一丝回应。
魏连霄怒极,声音更冷:“应煦,我给你十秒钟,限你在十秒内把人打开!你现在不给我开门,我明天就让你那些亲戚闹到你学校去!”
「咔嚓」,是门锁拧动的声音。
魏连霄抱臂站好,保持他在应煦面前一贯的高姿态,然后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粗嘎难听的骂声:“我可去你妈的半夜敲门你敲什么敲,你叫魂啊你,叽叽歪歪吵死个人了!”
魏连霄被骂得一愣,他是何等身份?竟然被个住在老房子里苦哈哈打工的平民骂了。正要训斥回去,一扭头,差点没被扫把戳到眼睛。那扫把上还缠着好多头发丝和房间角角落落里扫下来的尘埃,好像一大团病毒,在魏连霄面前耀武扬威。
魏连霄嫌脏,下意识退开一步。
“嘿,可别跟你老子叽歪,逼我拿扫帚赶你!丫的神经病似的,应煦好几天没回家了,你搁这儿找他?赶紧滚滚滚,滚远点儿,别在这儿瞎叫唤,吵你老子睡觉!”
「哐当」一声,门被摔上。
魏连霄的脑子也跟着震了震。
从来只有他骂别人的,他还从没想过,会有人这么骂他。
真没素质!
魏连霄皱眉,被穿堂风灌得脑子凉飕飕的。
应煦他二伯母骂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这个念头骤然在魏连霄心里升起,立刻被他摁了下去。他不再拍门,心里想着那人说的「应煦几天没回家了」,心说,怎么可能呢?他的私家侦探不是说,这几天一切如常么?可应煦竟然不回家……那家伙不会是逞强到不眠不休,在海城的某个二十四小时营业场所打工吧?
「咔」一声,魏连霄不慎踩扁了一个易拉罐,橘子汽水溅出来,弄脏了他的鞋子。廉价的橘香味在空气中漫散,魏连霄的脸色变得很臭。他实在想不明白应煦到底在倔什么?他宁肯住在这样肮脏破旧的老楼里,也不肯做他的情人。
跟着他有什么不好?
臭脾气!
倔性子!
魏连霄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与此同时,应宅,应秋实的书房里,灯光明亮,犹如白昼。
戚美菱敲门进来,给丈夫端来一盘水果:“还不休息?先别忙了,来吃点水果。”
应秋实见妻子来了,收起脸上不快的神色,接过叉子低头一看,哑然失笑:“你今天怎么有闲心,把水果切成这个样子?”只见漂亮的白瓷盘里,一块块苹果被切成了小兔子的形状。
戚美菱也笑:“哪里是我干的?是小煦。他把苹果切成这样,小兔子留给我们,边角料进了他自己的肚子,现在正喊撑呢。要不是这样,我准让他自己来献宝。”
应秋实想象一下那画面,忍不住笑,叉起一块苹果吃了,又问:“星河吃么?”
戚美菱说:“吃。小煦准备的水果,他哪能不买账?”说着挨到丈夫身边,把手机相册亮出来,与他分享:“我偷偷给星河拍了张照片,你看——”
照片里,应星河端着张严肃的脸,正戳起一块苹果送到嘴边。
软软萌萌的小兔子配上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好玩,好笑。
应秋实看了很是感慨:“我原以为小煦回来,我们要花很长时间让他习惯这个家,没想到他适应得比我们还好。”
戚美菱偎着丈夫,声音轻轻柔柔:“这就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啊。”
“对了,有件事跟你说。”
应秋实把魏连霄的事说了。先前他们留意到魏连霄有派专人跟着应煦,便在打点私家侦探的同时,开始反盯魏连霄。
没想到魏连霄最近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还能腾出时间去老房子那边找应煦。
戚美菱听了颦起秀眉:“他还是太闲了。”
应秋实语气淡淡:“闲?何必忙里偷闲呢,既然他想闲着,我们不妨成全他。”
戚美菱与他对视一眼,听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便放下这件事不提,只道:“小煦那边别让他受影响,太糟心了。”
应秋实闻言,攥住她的手。
“那是当然,我们好不容易找回小煦,不能再让他受半点委屈。”
戚美菱笑了:“实话跟你说吧,其实能替这孩子做点什么,我很高兴。他前两年过得太辛苦了,我只想看到他的笑容。”
应秋实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沉沉,带着郑重。
“会的。”
他会护着他们母子,不受半点伤害。
夜风呼呼地灌进车窗,在整座城市渐渐有了睡意的凌晨时分,魏连霄驾着豪车行驶在难得空荡的马路上,车载音乐的声音鼓噪,唱着他内心的烦躁。
夜空中的星星闪啊闪的,路口的红绿灯也跟着闪。
魏连霄猛然刹车,整个人往前一冲,又缓缓后靠。
“余逸,余逸,应煦……”
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悄然松开,又猛地抓紧,恋人的名字在他的舌尖,心上反复呢喃,然后变成了「应煦」。要吐出「应煦」的名字,永远比「余逸」来得轻易。他并非把控不住余逸,只是舍不得。但要搞定一个应煦,真有那么难么?
他不信。
夜风凉凉,魏连霄扯出的笑容也是凉的,笑不达眼底。
“阿嚏!”
应煦盘坐在床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迟晏正跟他聊电话呢,适时对他表示关心:“今晚有点凉,别是感冒了,喝点热水吧。”
应煦一听他说喝热水,就觉得肚子鼓胀得厉害,忙说:“不了不了,我现在是一滴水也喝不下去!”
“怎么了?”迟晏问。
应煦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家里的厨师烧菜好好吃啊,我一不小心就吃多了,然后又做了小兔子苹果,吃了好多苹果碎,撑得我现在只要想到吃吃喝喝就觉得难受。”明明下定决心要控制饮食的,他就没坚持两顿饭。
迟晏听他念叨,脑海里有画面感了。在医院的时候小朋友也这样,碰见喜欢的食物就大快朵颐,吃得肚子滚圆,像块猫饼,想瘫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瘫下来。他有点想念那个时候,又想起下午在应宅门口碰面,应星河警惕地拎着他的小朋友「回家」,平静又温柔的眼眸渐渐暗下去,蒙上一层阴翳。
“难怪你睡不着,这么大晚上找我聊天。”
迟晏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违和,带着丝丝笑意,醉了微风。
应煦便不自在了:“我耽误你睡觉了么?”
“不会。”
迟晏说:“我今晚也没什么困意。”
他开始抛出钩子,诱使他的小朋友咬饵。
果然,小朋友立马上钩:“怎么了?”
迟晏笑说:“跟你聊天,聊得我有点饿了。”
应煦也跟着笑:“真想把我吃的东西分你一半,我就不用这么撑了,你也不会觉得饿。”
“那也不好。”
迟晏否掉他的提议,认真说:“要是那样,就没有这通电话了。”
应煦:“……”
迟先生的意思是说,他也像他一样期待着每天的闲聊?
迟晏不让他的思绪跑远,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不过说起应家的厨师,那手艺确实高超,不怪小煦你经不住诱惑。我从前跟家人去你家做客,那会儿年纪不大,一顿饭吃下来就记得葡萄鱼很好吃了。”
应煦又被他逗笑了,觉得那时候的迟先生怪可爱的。
他煞有介事道:“厨师大叔做的葡萄鱼那么好吃啊,那我明天要点菜了!”
“你可以试试,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