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倪星桥说,“你为什么不理我”姚叙不吭声。

“这几年我都没谈过恋爱。”倪星桥又说,“自慰的时候都想着你。”

这句话他其实说谎了,倪星桥这些年极少自慰,当年那件事之后他一直硬不起来,对这种事情有了心理阴影。

“我等你等得都快死了,你现在还不理我”倪星桥越说越气,到后来也不搬了,杵在面包车驾驶座车门那里,姚叙不给他个说法,今天就谁都别走了。姚叙搬完水,示意他闪开。倪星桥不动。

“要不你就把我像水桶一样搬走,要不你就给我个说法。”倪星桥说,“我也是有脾气的,你别太过分。”

姚叙盯着他看,下一秒直接把人扛起,走出几步,放在了别处。

倪星桥气急败坏地跑回去,直接拉开车门进去了。“行,那我今天就跟着你。”

他真的觉得姚叙过分了,就算不爱他了,不想见他了,起码要给个说法吧姚叙拗不过他,只好先上了车。开车去送水,一路上倪星桥气得头晕。他原本就在发烧,这会儿更是难受。

“我真是欠了你的。”倪星桥靠在副驾驶座有些昏昏欲睡,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姚叙闭上了眼,心里的苦水直往外冒。

“是我欠你的。”姚叙咬紧牙关,对他说,“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恶的恶人。”他转过来,看向倪星桥。

倪星桥对上他的目光,突然之间觉得可怕又陌生。他们很多年没见了,姚叙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黯淡无光,望进去,让人觉得心慌,像是下一秒就要过来吃掉自己。

倪星桥下意识攥紧了手,紧张到不行。“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倪星桥问他。

姚叙死盯着他看,已经太久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个人了。

姚叙听到倪星桥的问话,心像被扎出了一个窟窿来。怎么看着呢

他明明是在充满爱意地看着对方,可是他的眼神还是吓到了他。

姚叙苦笑“害怕了”

倪星桥觉得姚叙的眼神让他很不安,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他做错了什么吗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错,姚叙也没有想伤害他。可是这几年走过来,姚叙知道,生过的这场病清清楚楚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他的眼神就是最好的病历。

姚叙很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想着先让人下车。

“我还要忙,你快点走。”姚叙声音有些发抖,他现在急切地想要吃药,可是又不能当着倪星桥的面吃。

倪星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他皱着眉看姚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姚叙扭过头不看他,祈祷着倪星桥快走。“你说啊!”倪星桥扯着嗓子喊了出来,“你干嘛那么对我”

原本就不舒服的倪星桥这会儿更是难受,他嘴唇微张,用力地呼吸着。

姚叙掏出烟,结果还没点燃就被倪星桥抢了过去。他眼睁睁看着倪星桥熟练地点烟抽了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生活把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倪星桥气得手都在抖,抽了口烟之后,头更晕了。“姚叙,你不要给我脸色看,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对吗”倪星桥快被他气哭了,死死地咬着牙缓了缓,才没让眼泪掉出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可以直说。”他狠狠抽了口烟,定了定神。

“我自认为这么多年都对你问心无愧。”倪星桥说,“你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天天找你,天天等你,守着心尖上那一亩三分地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你联系我。结果,你倒好,一点消息都不给,一走就是八九年。这八九年我怎么过的你都不知道!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还给我摆臭脸。”烟灰掉在了倪星桥的羽绒服上。他低头看,不小心还是让眼泪掉了下来。他抬起手使劲儿蹭眼睛,不想再在姚叙面前哭了,这样看起来太软弱太没出息了。“你是不是当我贱啊”

这一句话,让姚叙的心为之一振。

他没想到倪星桥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么骄傲快活的小王子,红着眼睛说这样的话。

“我真是贱死了。”倪星桥说,“死乞白赖地往上贴,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倪星桥说着就按灭了烟头,推开车门下车了。他狠狠地关上了车门,再看向姚叙的时候,眼里像是有一滩被冻结的湖水。

“再说一遍,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如果你误会了什么,我希望你搞清楚,还我个清白,再向我道歉。但如果你只是单纯不再爱我了,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滚远点,可以直说,只要你说你不爱我了,我滚得比谁都远,可以让你这辈子都看不见我。”倪星桥说完,转身就走。

他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觉得这个冬天比姚叙离开之后的每一个冬天还要冷,他快承受不住了。以前找不到姚叙的时候,他可以安慰自己,可以帮对方找无数的借口,可是现在姚叙给他的冷脸是实打实的,是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的。倪星桥觉得委屈,姚叙怎么会对他这样?他走了几步,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姚叙真的不来找他。

倪星桥越想越难过,原来真的都变了。他觉得难受,身体和心理都难受。

他缓缓蹲下来,一阵眩晕,只好用手撑着地面,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找姚叙干嘛呢!见了他只会受气。

倪星桥又气又恼,心想早知道这样,应该先去医院的。

他就这样蹲了好半天,还是头晕,高烧不退让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倒在雪地里的时候,一个人来到了他身边。

倪星桥看着那双鞋,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是谁。他赌气似的不说话,索性收回手,搭在膝盖上,抱住了头。

姚叙低头看他“不是你贱,是因为我太懦弱。”倪星桥恍恍惚惚听到姚叙的话,但此时的他烧得有些快没有意识了,对方明明就在身边,可那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山谷那头传来的。

姚叙说“你也并不欠我什么,只是我自己没办法面对。”面对个屁……

倪星桥只听清“没办法面对”几个字,然后就晃晃悠悠地栽倒了。

第九十九章

快三十岁的人了,因为发烧,又跑出去瞎胡闹,晕倒在了雪地里。

倪星桥觉得这件事坚决不能让林屿洲知道,不然那家伙会嘲笑他很久,还会觉得他在故意向姚叙施“苦肉计”。

倪星桥可不是想过苦肉计么,但不是这个用法。相比于苦肉计,其实他更想用美人计。

但不管说什么,他晕倒在姚叙脚边是铁打的事实了。

倪星桥睁眼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这地方乱哄哄的,一个房间塞了快十张床。

他的羽绒服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姚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双手环抱在胸前,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倪星桥觉得嗓子冒火,疼得像是长了个瘤。他张张嘴,想说话,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姚叙问他“喝水吗”他生气,扭头不看他。姚叙不再继续问了,随他去了。

过了会儿,倪星桥一瓶点滴打完,姚叙去叫护士换药。

倪星桥看着一个空瓶被换成另一个满当当的药水瓶,想着这样也行,姚叙能多陪他一会儿。想到这里他更委屈了,怎么变得这么卑微了倪星桥没忍住,终于开始费劲地开了口。“到底为什么”

以前他受了什么委屈,姚叙永远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帮他反击、安慰他。

可是现在,他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他委屈的人竟然就是姚叙。

倪星桥受不了,他得知道为什么、凭什么。姚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想起今天抱着人上车时,怀里那么高个子的一个人竟然那么轻,一时间难掩心疼。他知道,这些年倪星桥受苦了。

“说话!”倪星桥生着病还要生着气,问了话对方还不回。更气了。

他这辈子也就在姚叙身上吃过这么大的亏。在倪星桥醒过来之前,姚叙一直在想要怎么向对方开口。

他还是没办法直接了当地告诉倪星桥自己是另一个戚美玲这件事,他很怕看到对方恐惧的目光。该怎么办

姚叙不停地捏口袋里的药瓶。“说啊”倪星桥急得红了眼。

姚叙叹了口气,往前半步,总算要开口了。“我就是想逃。”姚叙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把话题带回了当年,“那年你刚走,戚美玲就来了,她拿着刀来找我,告诉我是你带她过去的。”

那个时候的姚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再次被戚美玲找上门来的他万念俱灰,觉得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跟戚美玲同归于尽,要么就是逃。

后来他逃走了,因为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下手杀了戚美玲。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姚叙是动摇了的,他觉得或许是倪星桥心软了,或许是为了让他回去上学,所以才把自己的住处暴露给戚美玲。

可是后来他冷静下来,觉得倪星桥不可能做那种事。

就算天塌下来,倪星桥也不会背叛他。

只是那个时候,他想去找倪星桥求证已经几乎没有机会了。

戚美玲像个鬼魂一样跟在倪星桥身边,姚叙只要看见她,就像着了魔一样手脚冰凉。

没多久姚叙就有了精神分裂的症状,只不过迟迟不去面对。

这样的他,自身难保,几次差点掐死自己。后来的这些年,姚叙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件事,他也清楚地知道,该被痛恨的从来都不是倪星桥,那才是最无辜的人。

事到如今,其实这所谓的“求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姚叙清楚,那就是戚美玲故意说的。只是他每每想起来,还是想从倪星桥口中听到一个坚定的回答。

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必须由倪星桥亲手拔出来。只要倪星桥说,他就一定会相信。

姚叙的这句话像是一个莫名其妙朝着倪星桥丢过来的炸弹,他反应慢,不小心给接住了。“什么”倪星桥怀疑自己还在发烧,还在幻听。“戚美玲带着刀来找我,说是你带她过去的。”姚叙太清楚戚美玲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了,她并不是在关心他过得好不好,也不是舍不得他,只是单纯的要他回去参加高考,她为的是自己的执念、自己的面子。

那个时候倪星桥也劝过姚叙,坚持一下,哪怕参加结业考试拿个毕业证,等以后上了大学就好了。可是,就凭戚美玲的性格,即便姚叙考到天涯海角,她也会跟着。

对于戚美玲来说,姚叙就是她驯服的狗,永远要在脖子上系着绳子,一旦狗不听话,打骂就会接踵而至。

姚叙说∶“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没做过那件事。”倪星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嗓子沙哑,一说话就疼。

他突然泪流不止,断断续续地说“你觉得是我出卖了你”

倪星桥恍惚了几秒钟,之后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背上的针差点被扯掉。他飙泪,几乎嘶吼着说“我没有”他说“我没有没有没有”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们,倪星桥毫无形象可言,他面红耳赤,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他再吼不出声,却还是一遍一遍地尝试我没有他不明白姚叙为什么这样说他,可是他出卖谁都不会出卖姚叙啊!

姚叙见他这样,也有些慌,赶紧过去按住他的手背,发现已经流血了。“躺着,我去找护士。”

倪星桥才不听他的,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还是坚定地说着我没有姚叙被他这架势有些吓着了,心疼又懊恼。干嘛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呢?至少等他好了的。姚叙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没有。”姚叙说,“我知道了。你没有。”倪星桥魔怔了似的不停地说自己没有,姚叙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抱住了他。没有就没有吧。姚叙见不得倪星桥这样。

别说没有了,就算有,他也原谅了。

这么多年的心结和苦闷,都抵不过倪星桥的一场眼泪。

姚叙再次抱住对方时,他竟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好像飘摇许久的孤舟,终于靠岸了。

倪星桥在医院闹了这么一通,姚叙吓得不敢再凶他了

果然,不管过了多久,姚叙还是会被这家伙拿捏得死死的。

重新在手背扎了针,还被护士教训了一顿,倪星桥乖乖躺好,怨念地盯着姚叙看。

姚叙依旧站在病床边,不坐下,也不再说什么。倪星桥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他睡着了,姚叙也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医院后院停满了车,车上都是积雪。冬天啊。

姚叙想,冬天真冷啊。

但医院的病房倒是暖和,甚至让他觉得有点热。手机突然响了,是送水站的老板打来的。“今天的货我都给送完了啊,当你下午旷工,没工钱的。”

姚叙说“好。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送水站的老板觉得这事儿有点荒谬“你小子真行,我还当你是个残疾人,不会说话的。搞了半天是没遇着急事儿就跟我这儿装哑巴”姚叙不吭声。

“行了行了,你那朋友怎么样了”“打上针,睡着了。”

“让他别整天往这儿跑,身体祸害完了,还耽误你工作。”

“明白。”姚叙又一次跟老板道歉,“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上一篇:甜头

下一篇:上交养崽游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