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生君
这场戏拍之前,郑导就给池斐然形容,这场戏,要一个既通透又傻气的季云生,这种傻不是真傻,而是一种羞于表达,时髦点的说法就是傲娇,可又不全是。
季云生有一种,独属于他的善良与柔软,这些都在他的少爷脾气下藏着,一切都要恰到好处的,给人看到一点,不需要太多,就那么一点点的露出来就好。
复杂的角色让表演难度上升,却又让这件事本身变得更有魅力。
池斐然看着监视器里自己刚才那段戏的回放,经过这段时间,他锻炼到的不止有演技,还有眼光。
同样是分析,跟学校老师和容晋都能学习到很多东西,但跟在一个细致到会把整个角色揉碎了跟你讲的大导演身边,能获得的新知识量,那也是非常惊人的。
从导演那里得到的讯息,不只是一个角色如何,她的眼光是涉及到全局的,精细的平衡着整个电影的步调。
所以到后来,池斐然经常就跟在郑琳后头转悠,不光是自己拍戏时候听她指导,他自己没戏的时候,都会跟着“蹭课”。
郑琳有回看池斐然那个认真听讲的劲头,就笑着问他:“怎么,想改行?”
池斐然摇头,很正经地回答说:“我就是想多听听。”
郑琳点了他一句:“当心贪多嚼不烂。”
好学是好的,可什么时候应该把重心放在什么地方,这个一定要搞清楚。
池斐然不是不听劝的人,知道自己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要好好拍戏,所以集中注意力,用从郑琳那里学到的新知识,更加细致的去体验自己的角色。
容晋这次却是和郑琳想法有些不同:“多看多想其实也好。”
池斐然觉得两人的话都没毛病,只是事情总要分先后,目前他还是应该把演好季云生这件事放在首位。
但随着剧情的深入,这种细致的体验,从一开始的与角色融合的快乐,渐渐变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
季云生第一次心怀忐忑地对应渡远提出邀请,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笨拙的安慰。
夜风徐徐,空气里有桂花的香,应渡远在他终于词穷,懊恼的闭眼的时候,才应声说:“好,我也去。”
季云生这一刻是快活的,所以眉开眼笑的笑得欢畅。
可结束拍摄,离开了角色的池斐然却清楚的知道,这一刻的快乐,都会成为未来痛苦的基石。
得味楼的第一个中秋,没有开张做生意,季云生请了师父和自己的师兄们去季家酒楼,一起听白凤仙的《奔月》。
月中的美人,遇到了人间的厨子。
剧里的季云生在白凤仙和应渡远脉脉无语的时候,悄悄拦下了来找人的戏班班主,他摆着少爷架子,却止不住眉眼含笑,以为自己这是在成全一对有情人。
情也的确是有,可这世上有些情却是要命。
乱世之中,生得漂亮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本来命苦还漂亮,那便是苦上加苦。
白凤仙是这时候最红的坤旦,说得好听是女性解放的产物,那些年女人连上台跟男人一起唱戏,都是不允许的。
等后来重又有了坤旦以后,又有人说坤旦虽然身段扮相漂亮,可嗓子到底不如乾旦有力,等年岁到了,身段又要臃肿,总归是有种种不好。
这世道本就是男人说了算,都是下九流竟还要硬分个高低,弄的坤旦就是生生要比乾旦矮一头。
而白凤仙的出现打破了这一点,戏里戏外,她都是美人,戏台上扮相被人赞一句赛嫦娥,身段唱腔也是无可挑剔,爱戏的,都要捧上一句“白老板”。
要说白凤仙已经是坤旦的巅峰了,可这样的世道里,仍旧逃不过“玩物”二字。
越是有名,越是漂亮,就越是稀罕。
季云生是季家酒楼的少东家,比起得味楼里那些师兄,已经十分拿得出手了,便是在省城都能叫得上名号,可就是他,对上想要争抢白凤仙的大佬们,也不过就是一粒微尘。
应渡远,就什么都不是,所以一开始就错了。
得味楼里所有人的命运,都这么被缓缓牵动了,说不好是不是必然,可追根究底,一切好像都是从这里开始出了差错。
所以季云生每每回忆起那个中秋夜,他就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所以才发生了后头的一切。
师父没了,父母没了,季家酒楼倒了,只剩下两张地契,得味楼散了,师兄也废了手。
究竟是曾经拥有,一点点的失去更痛苦,还是从未得到过更苦?
拍到后来看,角色的情绪,免不了就要影响到演员本人,连带着整个剧组的氛围好像都多少受了影响。
池斐然本来以为自己情绪调节的挺好的,就像是容晋曾经跟他说过的那样,一切都是编剧编的,都是假的。
可等他有天晚上,从梦里哭醒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有时候明知道是假的,但情绪还是会控制不了。
特别是在你不断的暗示自己,自己就是那个角色,那个角色就你的时候,这种影响更是无法避免。
而且和完全虚构的故事不同,因为代入了一定的真实历史背景,所以在虚假感染了情绪以后,那些真实就越发让人觉得酸楚。
容晋把他抱在怀里哄:“乖,不哭,都是假的。”
耳边恋人的声音是温柔平缓,熟悉的怀抱也让人安心,那些梦里的苦痛,缓缓地被此刻衬得虚假遥远。
池斐然眼角泪痕还没有干,容晋看他安静以后就细致的帮他擦,池斐然却是怔怔的看着他。
容晋琥珀色的眸子和池斐然的对上,那种温暖和沉静让人打从心底里想要叹息。
池斐然朝他靠过去,觉得世上的一切有时候真的特别的神奇,拍第一部戏的时候,面前这个人带着他入戏,教他怎么表达虚假。
可此时此刻,容晋却成了他的人间真实。
两人的唇贴在一起,从温柔的磨蹭,到有些刺激的轻轻吮咬,像是要更加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似的。
池斐然把容晋按倒在床里,气息急促的继续了这个渐渐变得有些野蛮的吻。
自从拍摄任务越来越重以后,池斐然也的确是有些冷落了容晋,容晋也体贴他,希望他好好休息,所以算起来,已经挺久都没有这么激情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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