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腻腻歪歪,看得肖杲眼底喷火,就仿佛他被带了顶大绿帽子一般。

待到沈吉消失后,江之野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更不会多看肖杲半眼,转身就陪着汤甄去找桂公公认错去了。

*

无论一口汤有多美味,都不至于非吃不可。

桂喜要喝那长生盅,自然是为了长生。

听到食材莫名其妙消失的意外,老太监咳嗽得差点直接升天,让绿桃帮忙拍了很久的背,才气弱游丝地哼哼:“今年啊……我就老觉得什么事都不对劲,等不及汤师傅去京城了……没想到亲自过来,还是出了意外……”

汤甄是极怕他的,跪在地上保证:“求公公多给点时间,我肯定会想办法把羊抓回来!”

桂公公无奈:“是我不给时间吗……我是在向你讨时间啊。两日之内不见长生盅,洒家也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汤师傅明白事理吧?”

他语气始终阴阳怪气,听着便让人毛骨悚然,可江之野仍能笑意盈盈:“何必那么麻烦,搞得兴师动众的,若想要地羊的话,这斋内斋外有的是,公公看上哪只,随便选一个就好了。”

绿桃红绿随即接下话茬。

“就是就是,区区几条人命,公子随便买了。”

“公公不要选上我就好。”

“也别选我呀。”

“公公舍不得呢。”

桂喜烦闷地摆摆手:“江公子有所不知……那地羊的年岁,公母……都很有讲究,要不然怎么得提前那么久准备呢?洒家喝了十七年,一尝便知、不会有假。”

汤甄皱眉:“而且今年的长生盅与往年截然不同,公公若喝了,精神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江之野满不在乎地颔首:“那还是赶紧去抓人吧。”

汤甄紧张得满脸冷汗:“是!”

桂公公又哼哼唧唧地说:“阴谋诡计洒家看得多了,这地羊逃跑啊,怕不是个偶然。建议汤师傅把店里好好清算一番,可别丢了更要紧的东西,还被蒙在鼓里。”

这话立刻让汤甄脸色一变,他低头拱手:“多谢公公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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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沈吉被汤师傅一怒之下关了起来,但地羊斋还是给了江之野些面子,没把他丢去那满地血污的地牢,而是反锁到了废弃的柴房内。只可惜狐裘已被无情夺走送了回去,随着天色渐晚,无孔不入的寒气十分难熬。

沈吉锁在角落哆哆嗦嗦,但思绪却没有停过:“馆长故意叫我去演了出戏,不可能只是出门探索情报,包括阿丹在内的几个地羊,应该全是他放走的才对。可江之野为何要这么做呢?他那角色挥金如土,又不像公公老态龙钟,非要来这种地方,真是为了常人难以接受的口腹之欲吗……完全不像啊……”

梦傀很郁闷:“可惜不能直接问他。”

沈吉无奈微笑,而后说:“没关系,等时间稍微完些,汤师父发现菜谱消失,地羊就不一定是最要紧的了。”

想到此处,他又抬眸望向头顶狭窄的天窗:要不要先溜再说呢?

梦傀赶忙安抚:“别别别,逃了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先瞧瞧那些玩家的动向,没准他们自己先坏了事。”

玩家,到底谁是玩家?沈吉第一次感觉如此迷茫。

*

却说事实的确如沈吉所料那般,地羊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汤甄气恼地返回房间后,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暗格遭人擅动、食谱不翼而飞,不由再度大发雷霆,在整个赤花楹掀起了一次大搜查,就连贵客们的厢房都没放过。

可惜地羊斋是在百年老宅上所建的,房屋和地窖众多,没用的杂物也是不计其数,找人找东西都不容易。

随着夜色蔓延,狼嚎四起,寻觅却毫无进展,气氛更比白日压抑了几分。

尤娅留在汤甄身边安抚说:“外面有野兽,也有大内侍卫们的营地,没人能轻易逃得出地羊斋,你丢的羊和东西肯定还留在斋内,不必太过着急。”

汤甄痛苦地扶住脑袋,眉头皱得死紧:“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是谁想跟我作对,我待他们可都不薄啊。”

尤娅抱着小狼轻笑:“这恶人呐,就和狼一样,并不是吃你的肉、听你的话,就可以变成乖狗。狼就是狼,喂不熟的,保不齐哪天急眼了,直接生咬你一口。”

说着,她便把药丸递给汤甄。

汤甄勉强服下,面色惨淡得可怕,他表情悲凉的问:“那你呢?你会咬我吗?”

尤娅满眼嫌弃地打量:“瞧你那身子骨,用得着我咬?你能多活一天,我都谢天谢地。”

汤甄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养子汤慕已带着几名面色凶煞的帮厨走到门口,躬身用迟疑的语气禀告道:“父亲……你丢的菜谱只找到了一页,是肖师兄发现的。”

一页?汤甄泛起不详的预感:“哪一页?他看过了?”

汤慕的面色很不好看:“……那自然是看过了。您就不问问是在哪找到的吗?”

汤甄跌落木椅,眼神空洞。

汤慕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是在管家枕下发现的,可是管家他根本就不会做菜,这肯定是栽赃嫁祸!”

汤甄一个茶杯朝他砸去:“蠢材!人家要吃你的肉,你还担心人家硌不硌牙!”

茶杯落地即碎,被砸中的汤慕额头红肿,却不敢言语。

尤娅在旁劝说:“稍安勿躁,没必要自乱阵脚,先去把司青禹抓起来审问再说。若当真冤枉了他,再放掉不迟。”

汤慕着急:“爹!司管家为地羊斋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背叛您呢?再说他武艺高强,一旦反抗,场面肯定不好收拾。”

这家伙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想帮情郎解围,但汤甄怎么可能被那么牵强的理由说服?在他心里,菜谱的分量无可比拟,故而立即怒道:“什么鬼话,现在就去把司青禹带过来!”

守在门口的帮厨和打手们齐齐答应:“是!”

汤甄怒视养子:“扶不上墙的东西,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尤娅,你去帮忙,势必不能让他逃脱!”

这话难免让汤慕色变,其他人去对付司青禹还好,但尤姨那些野狼可没个轻重……万一……

尤娅平静安抚:“如果管家没做那种事,必然也想要个清白、不会拼命抵抗的,不必太过担心。”

可司青禹当真没做吗?作为情人,汤慕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不在意父亲所珍惜的一切,全心要讨好那个男人成为未来的顶梁柱,才常常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从自己这里搜刮好处。

走神的功夫,尤娅已抱着小狼离开了房间,汤慕眼神里透出了六神无主的慌色。

发觉儿子的窝囊样子,汤甄更觉得头痛得要死,竟仓皇倒在了地板上。汤慕慌乱搀扶:“爹,你别生气!你喝点热水吧?”

汤甄被烦得要命:“滚!”

第79章 地羊斋

地羊斋的晚宴还没吃成, 却闹得越发鸡飞狗跳,喧哗声时不时就会荡在夜色中,好不热闹。

江之野本独自站在窗前戏看, 余光中忽亮起几朵灯笼, 是桂喜在许大人的陪同下背着手走了出来。

他立刻出门搭话:“夜凉风寒,公公要去做什么?”

桂公公疲倦叹气:“听说斋内遭贼了, 那汤师傅若是搞不定,不得耽误洒家喝汤?还是得帮忙瞅瞅。”

江之野走在他旁边:“刀剑无眼, 公公小心。”

旁听半晌的许大人皱眉:“公子也会功夫?”

其实这问题公公早就试探过了,但这些人个个八百个心眼子, 不放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江之野微笑:“天生体弱, 半点不会。”

他虽毫不魁梧,但那高挑的身材可是全场最惹眼的, 也不晓得怎么说得出“体弱”这种话, 许大人不禁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那还是小心为妙, 这戈壁上的厨子们, 个个刀法精湛, 可比城里的侍卫凶残多了。”

江之野仍旧自若地笑:“无妨, 我死掉不过白骨一堆,活着可就是金山银山,谁忍心让我死呢?”

这话倒是半点不假,不仅地羊斋盼着能被大方资助,就连桂公公也等着被他连年孝敬, 目前谁要敢上来捅这摇钱树一刀, 非得糟了大罪不可。

许大人也笑了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

呼喝声与狼嚎声接连四起,沈吉在柴房内听不真切, 十分好奇,几度想用软骨功挣脱绳子站起身来。

梦傀劝说:“先别急,没准你真把司青禹送走了。”

沈吉:“但愿,只不过还不知阿丹躲在哪。”

梦傀:“总觉得这副本不是救一两个人就能解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再行动。”

沈吉何尝没想过?无节制的食欲,或者说人心最本源的贪婪与享乐之欲,当真存在所谓破解之法么?

这心印已猖獗了数千年,早已和世界融为了一体,想在副本内唤醒任何角色的良知,都是不现实的妄念。

但至少可以毁掉象征着欲望的汤师傅和菜谱,只要争夺的东西没了,对任何角色来说,结局都将大梦成空。

沈吉默默地沉静下表情,决心先不鲁莽行动。

*

地羊斋房间复杂,户外面积倒是有限,说话间,桂公公一行人便赶到了正剑拔弩张的前院。

此时司青禹已被恶厨与饿狼们团团围住,举着剑气愤不已:“我从不下厨,要那菜谱有何用?简直荒唐!”

带头负责抓捕他的尤娅露出微笑:“这话讲得很没道理,汤师父的菜谱千金难求,即便不自用,也能卖个好价钱,不是吗?司管家坐牢前不就是做这种生意的?”

司青禹面上有种被看穿的窘迫。

尤娅又道:“管家若真是被污蔑的,不如亲自去与汤师父讲明,总而言之,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话毕,她拿出短笛轻轻吹了几声,饿狼们即刻躁动起来,张开淌着口水、满是獠牙的嘴巴,伏低身子朝司青禹靠拢过去。

尽管场面极度危险,司青禹却怒气不减,他眼神环视一周,竟瞪上了风烛残年的桂公公。

桂公公不动声色,用手绢捂住嘴巴轻咳。

江之野捕捉到这微妙的气氛,淡视而笑。

虽然司管家枕下那菜谱的确是沈吉嫁祸的,但他显然不想成为阶下囚,哪怕是暂时的。毕竟这地羊斋可不是讲公道的官府,以汤甄的疑心病和无情无义,很可能会把他给直接拆了炖肉。

倒不如……

司青禹忽骂道:“老阉祸!除了你要喝那碗汤,谁还在乎它究竟是怎么做的?!”

话毕,他竟然持剑朝桂喜冲去!

天知道司管家怎么会走这样一步坏棋,但桂公公当真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若他死了,地羊斋虽要失去个靠山,倒也不再需年年为那一碗汤费神费力了吧?

大部分人脑海中都冒出这个疑问和对事态的期待,江之野亦不易察觉地紧了下眉头。

就在司青禹几剑砍开狠扑上来的饿狼,直朝桂喜袭击而去的同时,桂喜身后的黑衣大内侍卫已经敏捷的飞身迎战!电光火石的混乱时刻,又有另一抹暗色身影闪身最前方,拿着把短刀连连出招,与司青禹越打越烈,且终在占于上风之际下了重手——一刀戳破他的肚子!

好厉害的功夫!

众人震惊。

围在周边的几匹肥狼嗅到血腥味,更显得蠢蠢欲动,直至尤娅一声轻笛,它们才勉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