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指南 第25章

作者:卡比丘 标签: 近代现代

  “……”梁崇想起昨天好像告诉过孔深丰“您别多想”,此时难免些许许心虚,他停顿了一会儿,说,“还没。”

  “是吗?“孔深丰并未察觉梁崇的尴尬,狐疑道,“现在已经八点二十二分了,照理说应该起了吧,我们通邮件的时候他基本在早上七点十分回复我,说明小宁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小孩,怎么到现在还没起床?”

  “大概是昨天搭乐高搭太晚,早上起不来了,”梁崇信口道,又问,“小姨怎么样?”

  “情绪稳定了很多,”孔深丰顿了顿,说,“她想看看小宁,行吗?”

  梁崇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没有马上回答。

  其实康以馨想见宁亦惟,不必来询问他可不可以。梁崇不是当事人,也不是受害者,不应该替宁亦惟做选择,也没有干涉资格。

  梁崇希望孔深丰能把他们的安排告诉自己,只是希望能有时间做好安抚宁亦惟的准备,毕竟,这对两个家庭、对宁亦惟来说都是大事。

  不过梁崇现在考虑的倒不是这个。他感觉他小姨那个极为暴烈的性格,可能不大适合看到宁亦惟现在的状态。

  孔深丰觉得今天梁崇回话的速度与从前相较慢了一些,好像每句话都必须斟酌再三。

  他告诉梁崇康以馨想看看宁亦惟后,梁崇沉默了许久,让孔深丰想起了梁崇说过的那句,“宁亦惟的生活很稳定”。

  “怎么样?”康以馨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面露着不大明显的关切、瑟缩与犹豫。

  孔深丰作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干脆将手机搁在桌上,开了外放,让康以馨也听。

  康以馨眼睛肿了,眼袋很重地挂着,眼里都是红血丝。她把手机推远了一点,用气声对孔深丰说:“我想看看他,你跑去问梁崇干什么。”

  孔深丰又面露出那种令她厌烦的迟疑之色。

  若不是她心事太重,脑子都在一件事上打转,没空骂也骂不动他,早就从谈恋爱的时候对着菜单犹豫二十分钟重新把菜单还给她,讲到孔深丰自理能力缺失因为没空去找熟悉的理发师头发难看得像流浪汉了。

  “小姨想见他,其实不用问我,”梁崇终于开口了,“需要我安排吗?”

  孔深丰看了康以馨一眼,康以馨低着头,没说话,孔深丰便对梁崇道:“这倒不用,我们只是先离远一些看看。”

  “好。”梁崇说,“不过宁亦惟这几天没课了,可能不出门。”

  “我知道,”孔深丰说。

  他怕梁崇担忧,又加了一句:“我们想过了,暂时先不找小宁说什么。你说得对,他家庭很稳定。”

  梁崇似是顿了顿,才说:“姨夫,决定权在你和小姨,不必考虑我说过的话。”

  挂下了电话,康以馨无精打采地靠墙坐了一会儿,对孔深丰说:“你还瞒着我的事,尽快告诉我。”

  孔深丰警惕地抬头,被康以馨用“不要随便惹我我现在很烦”的眼神瞪了一眼,只好保证道:“好,一定。”

  他昨晚撑不住睡了睡,起来看见康以馨坐在床尾的书桌边。

  孔深丰惊醒了,坐起来过去看,发现康以馨拿着他的手机看宁亦惟的照片,他的笔电屏幕也亮着,开了很多宁亦惟获奖的网页,都是康以馨搜出来的。

  最靠前的一个页面,是宁亦惟初中写的一个生物实验方面的小论文,获了市里的一等奖。

  康以馨见孔深丰走过来,就将他手机放到一边,屏幕过了几秒暗下去,宁亦惟的照片就看不到了。

  “这个实验做得不错,很有想法,”孔深丰没话找话,指着电脑屏幕说,“评奖人员有一个是我的高中同学,你拉下去,对,排第二这个秦瀚,你也见过的。”

  在独自保守秘密夜里,孔深丰做过和康以馨一样的事。

  在网络上搜宁亦惟的名字,看看他已经彻底失去的宁亦惟的人生轨迹,看宁亦惟不断地获奖,在夏令营、冬令营拿奖牌,查到D大附中招生名单,D大少年班公示名单,还有D大附中贴吧里某个学生发的、多年前的老帖子,叫“高一3班那个宁亦惟为什么这么矮”。

  孔深丰看了很多遍,会背了。下面一列的回复都说“因为他才13岁”。

  一开始孔深丰感觉这几个发表言论的学生很有幽默细胞,大家都排队说一样的话,后来觉得很骄傲,因为宁亦惟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孔深丰和康以馨,依然这么优秀这么耀眼。

  最后又不可避免地被痛苦的情绪吞噬,悲痛难当,而辗转难眠。

  “看不懂,”康以馨如实说,她声音干哑,却还是要说话,“但是他的语序有点问题,好几句话不太对。”

  孔深丰凑过去看康以馨指出来的那几句,是有一些小语病,便为宁亦惟辩解:“他那时候十来岁。”

  “也不是年龄的原因,如果有好一点的语文家教,教他一下就好了。”康以馨说完,就抑制不住地哭出来了。

  她嗓子太过干涩,哭不出声音,牙齿咬住了紧合着的上下嘴唇,眼睛闭一下,眼泪便涌出来。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康以馨边哭边断断续续说,“我们找人教教他就好了。”

  如果发论文前能给康以馨或者孔深丰看一下,或者宁亦惟初中的老师上心一点,帮宁亦惟改改,怎么会让宁亦惟的获奖论文里出现这些小孩才会带的语病。

  但宁亦惟没人教这些,还是长大了。

  孔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没有错,康以馨全都都明白,她只是觉得人生很难。

  只是觉得给孔偬从小到大那么多爱,花的那么多时间,哪怕能分给宁亦惟一小份该有多好。

  一小份的母爱,一小份物质,在宁亦惟哭的时候抱一秒钟,只看一眼的宁亦惟的蹒跚学步,只喂一口辅食,拍一张周岁照,给他请一门课的家教,很少很少的参与也都可以。

  她又不是要很多,不必这样一点都不给她吧。

  不必这样这么多年,见都没有见过一面,刚刚生下来就抱走吧。

  宁亦惟现在过得好像也挺好的,只是连康以馨是谁都不知道,还会为养母去打别人,明明看上去根本不会打架。

  那么如果在妈妈身边长大呢,他会很爱妈妈吗。

  康以馨哭得天又亮了,才能渐渐再静下来,听进孔深丰跟她说话。

  孔深丰把电脑收起了,不让她再看了,康以馨声音很颤,开了好几次口,才能组织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想先去看看他。”

  康以馨比孔深丰想象得要理智很多。

  她好像很怕盲目地找宁亦惟相认,会让宁亦惟反感,因此才想先转作过路人看看宁亦惟,说几句话也好。

  她入职以来,每一年的假都是作废了,昨天孔深丰替她请的一周的年假还是多年中的第一次。她第一次错过了孔偬的生日,孔偬来电话问,孔深丰接了,只说他妈妈生病,赶不回来了,孔偬没起疑心,也未见太过担心,随口说“那让妈妈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孔深丰猜想梁崇大概也是看他们夫妻觉得可怜,拍了一张搭了一半的乐高玩具的照片给他,说这就是宁亦惟昨天搭了一半没搭完的,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康以馨凑过来看。

  夫妻两人也没有交谈,只是双双盯着宁亦惟送自己的生日礼物,看了很长时间。

  康以馨觉得很新鲜,因为这根本不像孔偬会想要的东西。

  觉得很可爱,这个小孩搭了一半零件还散了一半,太困了就跑去睡了吗。

  但最终还是没有再想太多。

第36章

  为了证明宁亦惟昨晚确实在堆乐高,梁崇特意走到那间空房中,站到帝国战舰旁边,拍了特写发给孔深丰。

  孔深丰久久没有回话,梁崇便顺便给下属打了个电话,稍交代了一些工作的事情。

  他本来把今天当做宁亦惟生日,早早做了计划,空出给宁亦惟,没想到会和宁亦惟在家里度过。晚上定了餐厅,不知道宁亦惟愿不愿意起来吃。

  梁崇和下属谈得有些久,挂下电话,发现孔深丰回了他一条短讯,“搭得不错”和一个大拇指的表情,还发了梁崇一张翻拍的全家福。用手机自带编辑笔在一个少女头上画了个圈。

  这全家福让梁崇想起了挂在他外婆家墙上的那一张,他路过回廊时从没仔细看过,但细看墙纸和相框,都有些熟悉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回复,孔深丰给图片的配字发过来了,解答了梁崇的疑问,他告诉梁崇:“你小姨整容以前。”

  梁崇再放大了看看,与宁亦惟确实有好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像。眉眼,下巴,站姿,甚至拍照微微侧头的习惯,好像都一模一样。如若图上的少女与宁亦惟站在一块儿,想必没人会认为他们不是亲人。

  “很像。”梁崇回复。

  他一回过去,孔深丰突然把那条“你小姨整容以前”撤回了,过了几秒,发了一条“以馨十七岁时的美丽模样”过来。

  应该是又被康以馨骂了。梁崇了然地收起手机,看了宁亦惟的宝贝帝国战舰一眼,重新回了房间。

  宁亦惟倒好,又睡着了。

  窗帘全拉着,房里很暗,梁崇开了一盏壁灯,看见宁亦惟的睫毛长长地覆在下眼睑上,很宁静地睡着。

  宁亦惟真正睡着的样子跟他装睡的傻样差了老远,安稳乖巧,像正做着最好的梦。

  他右手搭在左手上,规整地侧睡着,以一种很有安全感的睡姿。

  宁亦惟没有缺过爱,拥有很健康美满的家庭环境,在关怀中长大,吃过一些苦,但不会去记,少有物质需求,有时是个很不靠谱的环保主义者,有时则非常不环保。取决于他有没有在跟梁崇斗嘴。

  梁崇刚毕业不久时,让秘书办了一张信用卡副卡,在宁亦惟某一次来他家里的时候,很随意地塞给了宁亦惟,告诉宁亦惟卡的额度。

  宁亦惟也如梁崇意料中地吓了一跳,说怎么这么高,又威胁梁崇说“你再叫我小奴隶,我明天就到商场刷爆它”。

  可是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一开始梁崇每天希望收到副卡被宁亦惟刷了的消息,他就可以知道宁亦惟在干什么,或者打个电话过去打趣宁亦惟在某某地点消费,后来渐渐的,梁崇大概明白了,宁亦惟并不会想到用,也用不到他的卡。

  宁亦惟每年最大的开销是和周子睿合订杂志以及打车,给他的卡他记得带着梁崇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刷爆”这种话听过就算了吧。

  价格是宁亦惟的认知盲区,他对价格有种无所谓的心态。

  周子睿说礼物不能太便宜宁亦惟才会去买贵的,小时候文具店三块钱买的生日贺卡也不是没给梁崇送过。

  吃饭随便吃点,要快的,衣服随便穿一下,看老妈早晨发的短信怎么给他配,跟梁崇斗嘴时就说“你跟孔偬一样”,“一样爱打扮”。

  宁亦惟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是一脸的理所应当得引人发笑。

  梁崇一说他什么,宁亦惟就反驳“你真的能懂吗”、“你这么傻”,又会在梁崇的压迫下含泪忍辱负重地改口说出“对不起!我真的知错了!”以及“梁崇智商比我高”之类的违心之言。

  再跑到老远的地方,鬼鬼祟祟地说“才怪”。

  他肯定不是不知道别人跟他不一样,但宁亦惟就是这样,从没想过自己有什么不好的需要改的地方,执拗而拧巴,带着被人爱着又不曾被重重伤害过的的天真与理直气壮。

  不论孔深丰和康以馨做什么决定,希望能想出一个软着陆的方法,只让宁亦惟惊讶唏嘘和感怀,最好慢慢地接受,不要让他徒生忧虑与痛苦。

  梁崇靠近了宁亦惟,垂眼看着。

  宁亦惟的嘴唇有些与平时不同的红,被子盖到肩膀,脖子上有平时没有的吻痕。

  昨晚他们上床了。

  宁亦惟依赖地抱着梁崇的肩膀,闭眼主动地索吻,张着腿把梁崇吞进去。

  梦里都不见得有这么好。

  梁崇用手指按住宁亦惟的下唇。

  宁亦惟半梦半醒,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在自己嘴唇上,伸手拍了一下没拍掉,他想会不会是什么很好吃的食物,便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舔了一下,没尝出味道。

  来不及多想,食物自己挤进了宁亦惟嘴里,在宁亦惟嘴里搅动、挤压,像想把味道播撒到宁亦惟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宁亦惟被迫吮吸着,吸了半天,都没有吸到什么味道,咬也咬不动,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十分生气,用舌尖抵住假的食物,想把它推出去。

  在宁亦惟的奋力抵抗之下,假的食物终于抽走了,但很快又有别的东西贴了上来,像忍了很久一样,追着宁亦惟的舌头不放。

  宁亦惟稀里糊涂一会儿,方清醒过来,什么食物不食物,又是梁崇在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