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卷
这突发情况叫人慌了神,附近的人不断地探头过去询问。
妈妈颇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理智的,说话仍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他刚刚吃了一颗桃子味的水果糖,圆球形的,应该是不小心吞下去卡住了……”
附近的人凑过去观察情况,眼看着孩子呼吸越来越不稳,情况开始恶化起来。
妈妈一直叫孩子的名字,但孩子只顾着扼着抠挠自己的喉咙位置,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前排的乘客急忙站起来:“我去找乘务员广播,车上肯定有医生,你先别着急!”
可怎么可能不着急呢,那孩子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看着之前白里透红的脸也开始于深处泛起青紫色。
池礼的面色严峻起来,他听见他周围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怎么了?是孩子卡着了吗?”
“是,好像是被糖球卡到了。”
“这个是不是可以用那个什么海姆立克急救法?”
有人提出主意,可紧接着的是人之常情的迟疑。
“可那个我们只在视频里看过……贸然做的话容易把小孩的肋骨伤到,肋骨断了戳到肺怎么办……”
现下的阶段里,谁也没底气伸手去动孩子,自己本就一知半解,帮不上忙或者帮了之后情况反而恶化了怎么办?
……可现在,看着孩子青白的脸,情况似乎岌岌可危,已经不可以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在急切与犹疑的对峙氛围弥漫在整个车厢的时候,池礼微微偏头,和言扶对上了眼神。
言扶目光里沉着一抹笃定。
他将手按在了池礼的手背上,重重地捏了一下。意思很明显,想叫池礼放心。
而后他站起来,像在池礼在课堂上回答问题那样,言扶高高地举起了手。
他示意人群,而后站起身。
言扶大部分时候,总是沉闷着,像个过客。许多事情,也不是他心之所向,只是事情这样发生。
就比如,他也不是像池礼热爱农学似的因为热爱报了临床医学。他只是因为爸妈说学医以后收入好、受人尊敬地位高、年纪越大越吃香什么的,因为这些去报考。
但是此时,他听见那位母亲哀戚的呼唤,听见孩子粗重的喘息,对上池礼的目光,就连此刻的他,都不知道他这一瞬间的目光有多么坚定。
医学院的第一节课上老师的肺腑之言,去围观的小鼠实验,第一次穿上代表着医生的白大衣……
言扶年轻的生命里,已有许多过往的回响萦绕在耳边。他向着池礼微笑了一下,没有犹豫。
言扶拨开人群,仿佛摩西分海般走过去。
他说话的音量不大,可在车厢里掷地有声:“我学医。”
围着小孩的几个人连忙散开,给言扶空出了空间。
他蹲在小孩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池礼也过来了,跟在他身边帮忙。
池礼配合着言扶的动作,将小朋友扶了起来,言扶在检查情况,池礼分神向着妈妈解释,安慰妈妈的情绪。
池礼:“你放心姐姐,我们是江沅大学的学生,他是学医的。事急从权,虽然没有医生那样有经验,但他成绩好实践也强,比没有这方面经验的肯定要可靠多啦。”
妈妈听了他这话,她本就感激他们肯这么快站出来,急忙点头,目光焦急地落在孩子身上。
言扶确认了一下基本情况,心里有数了。他绕到小朋友的身后,环抱住他,膝盖借力,而后突然用手部在小孩的上腹部施压。
言扶参加过这种基础急救类型的培训,也拿假人做过练习,现在拿到小孩本人,在周围这么多人和小孩母亲紧张地围观下,他的心脏依旧平静稳定地跳着。
他不紧张也不忐忑,大脑冷静地给肢体下达指令,发力的位置准确,手部的动作精准。
小朋友张大嘴使劲呼吸着,在外部的用力下,气管涌动了几下。
孩子咳咔了两声,又呕着yue了几下,吐了一颗糖球出来。
言扶又顺着捋他的脊背,把躬成虾子一样的小孩慢慢捋平。等孩子的状况稳定下来,他又耐心地在孩子耳边问:“怎么样?”
他试着触碰了几下小孩的腹部和肋骨的位置:“这里疼吗?这里呢?”
言扶做了下基本检查,但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对小朋友的妈妈说:“下了车再带小朋友去医院看看吧。”
“急救方法不排除器官受伤的可能,去医院看一下也更安心一些。”
妈妈感激地看着言扶,急忙道谢:“谢谢谢谢!谢谢你同学!”
她搂着孩子,明白现在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精神这样一松懈,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下来了。
池礼从兜里拿出面巾纸,一整包都递给了她。
“没关系,姐姐,擦擦脸,也给小朋友收拾一下吧。”
兵荒马乱过去,池礼和言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如今终于可以缓缓吐出口气来,从高度紧张的氛围里脱离,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怦怦直跳,大脑也结束紧绷,开始后反劲儿地带上些疲累。
池礼却笑着看他:“言扶。”
他眼睛亮亮的,轻声说:“你是英雄哦。”
言扶抿了抿下唇,齿尖咬着嘴唇内侧,目光灼灼地望着池礼。
一切结束后,可那种责任感似乎仍奔涌在他的心头。
他之前并不喜欢做医生,学医只是因为高中毕业了要读大学,学临床只是报了热门专业,但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他下意识地,站出来。因为他可以,所以他站出来。
他有点儿喜欢这种感觉。
言扶偷偷地和池礼说:“我有些期待我说出‘我是医生’的那天。”
比起说“我学医”,或许说“我是医生”更叫人安心。
他看着池礼眉眼间的漂亮神采,突然想到了池礼之前说过的“理想型”。
有目标,有梦想,独立自主,灵魂闪着光,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事业和理想都属于自己。
言扶之前听到的时候,只自卑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现在,他感受着自己心态的变化,他想,他要去成为那样的人。
爱,不就是让两个人成为更好的自己吗?
-
返校后,才回寝室,岁凛已经等他俩好久了。
他蹦着高儿地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俩啧啧称奇。
还没等他阿巴阿巴地说些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池礼先动了。
池礼从兜里掏出个鸡蛋,递过去给岁凛:“喏,蛋。”
他补充说:“你送的鸡下的蛋。”
“是很守信的用功小鸡呢,四个月就下蛋了。”
岁凛低头看看蛋,瞪着眼睛,接过来后,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似的。
他看看池礼,又看看言扶,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脚尖,握着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池礼纳闷地盯着他的背影:“他卧室有锅吗?怎么拿屋里去了?”
言扶在他身后收拾行李箱,听见池礼的话,眼帘动了下:“没关系。”
“我在家里煮好了。”他抬头,轻笑着,“我煮得溏心的。”
即便之前岁凛劝过池礼瞒着程薄霁,但池礼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瞒着他。
于是程薄霁想约池礼出去吃饭的时候,倏地发现是彻底约不出来了。
他去堵池礼,在宿舍楼门口好不容易见到池礼,池礼面对他的邀请,却还是摇头。
池礼面对程薄霁还挺有耐心,这次比之前的态度还要耐心多些。
“我不好再和你单独吃饭的,学哥。”他礼貌极了。
周围没人,他压低声音,顾全着程薄霁的体面。
“我和言扶恋爱呢。”他轻轻说,“所以,我不好再和喜欢过我的人单独出去啦。”
程薄霁愣在那里。他的冷白皮在阳光下,居然泛着一抹惨白。
半晌,他才开口,嗓子有些哑:“……怎么是‘过’呢。”
他盯着池礼,叹口气:“我不是喜欢过你,我就是喜欢你。”
池礼望着他的神色有些莫名。难以形容,如果一定要形容,或许是有几分悲悯。悲悯到了有些慈悲的神性。
在那样的目光里,程薄霁倔强地想要一个答案。
程薄霁:“是因为他们说我花心滥情什么的,所以你不喜欢我吗?”
“不是因为那些。”池礼摇摇头。
他总私心觉得,那些都是传言谣言,程薄霁不是多坏的人。
“学哥,我始终觉得,你是当初递奶茶过来温柔又礼貌的学长。你带着我逛学校熟悉环境,和我分享很多超有用的信息,你是特别好的人。”
池礼面对喜欢他的人,都有一种平等的不耐烦感。他不想去了解他们的心思,也懒得去在乎他们的情感波动。
他之前,一向是这样的。
可现在,他不经意间也被改变了很多,每一个人的喜欢背后,都有着不同的缘由。
喜欢,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何必叫谁黯淡离场,何必叫谁受伤垂泪呢?
程薄霁没掉眼泪。
他只是望着池礼,五官皱在一起,更局促了。
看着很可怜,可怜到有些皱巴巴的好笑。池礼忍了半天,没忍住,无奈地笑起来。
池礼:“你是特别好的人,学哥。你配喜欢所有人,只是对不起,我们没有缘分。”
程薄霁深吸口气,倒是清醒了许多。
对爱,他一直有种贪婪感,在池礼这里,有种不配得感。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池礼口中的“没有缘分”。
程薄霁吸吸鼻子:“我也要道歉,池礼。对不起,我一共喜欢你半年多,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把你可以炫耀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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