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政抓着他的衣襟,将他狠狠往上一提,几乎贴着他喉咙,气急败坏地说:“你做梦。”

第77章 上风

蒋屹果然如他所说, 不主动,不配合, 不回应。

杜庭政从跟他开始,在床上从未有过这种待遇。

因为蒋屹一直都对这件事很着迷,不管是被迫承受还是想要争夺主动权,都鲜活生动,沉溺其中。

杜庭政甚至不愿回想昨夜。

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蒋屹正靠在软垫望着顶上不知名的物件发呆。

这时间很早, 天色灰蒙蒙的,仿佛阴天一样闷。

杜庭政跟着坐起身,扫了一眼窗户,都是打开的状态,而且有风吹进来。

他跟着蒋屹一起看那个空空如也的方向, 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调转视线去看他。

“你昨晚, 做噩梦了。”蒋屹维持着仰望的动作,用肯定的语气说。

杜庭政顿了顿, 没有否认。

蒋屹好似也并没有等他回答, 很快就继续说:“梦里你在问为什么。”

杜庭政停下穿衣服的动作。

“为什么会跑,你认为呢?”蒋屹慢慢说,“噩梦的滋味怎么样?”

杜庭政坐在一边, 手里拿过清洗熨烫过的干净衣服, 隔了一会儿才继续穿。

他穿戴整齐,去卫生间里洗漱。

出来的时候蒋屹仍旧是那一副出神的姿态, 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卧室里有阴影画成的棱格。

有一些拖到了床边, 蒋屹把手收回来,全身都隐没在阴影里。

“发泄完了,”他说,“滚吧。”

杜庭政的耐心被频频挑衅,听到他说滚,竟然也只是深深呼吸一次,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或许是连日得不到好脸色,阈值已经被拉高了。

“你把我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方便做这种事吗?”蒋屹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还不滚?”

杜庭政站了一会儿,踩着地上的影子叫了早饭。

金石端着托盘进来,把早餐一一摆上桌,同时告诉杜庭政:“邢心在楼下等。”

杜庭政浑然不动,像是听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坐在椅子上,叠着腿,干净笔挺的西裤中缝把阳光拦截一半,在地上留下压迫感极强的图形。

蒋屹扫了一眼摆放在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餐,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杜庭政端起粥来,拿着瓷勺要喂他,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蒋屹只是垂眸扫了一眼。

杜庭政抬着手,等他张嘴。

蒋屹说:“我要见祝意。”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杜庭政带有压迫性地说,“你谁都见不着。”

蒋屹听见这话嘴角一动,往上扬了扬。

那是一个极其幽微的弧度,杜庭政盯着他。

蒋屹侧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一丝神采,但仍旧冷冷的:“上个星期,你的诉求,还是让我认错,道歉,并且说再也不会相信我。”

“这才几天,你就变了。”蒋屹总结道,“现在只需要我好好吃一顿饭,就能结束这一切吗?”

杜庭政豁然起身,把勺子扔回碗里,同时把碗在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响声。

蒋屹抬起眼皮看了他足够久的时间,又坚定重复了一遍:“我要见祝意,就今天。”

杜庭政脸色晦暗难看。两人对视着,阳光布满内室,床上也不能幸免,被毫不留情地炙烤着。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就在蒋屹即将开口的下一刻,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紧接着,管家端着两杯金桔梨茶推门进来,看到他们对峙的阵仗吓了一跳。

“……您这几天忙生意上的事一直都没回家,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就来这边。”管家主动对杜庭政解释,“我也有点担心这边人手不够用,照顾不好,就跟金石打过招呼,自作主张过来了。”

杜庭政站着没动,视线也没有偏移半分。

蒋屹率先移开视线,管家顿了顿,温声细语地说:“听说发烧了呢,早饭如果不合胃口,我让厨房去重做。”

蒋屹垂着头,抿紧的嘴角一动,重复道:“我要见祝意。”

管家张了张嘴,刚要劝,杜庭政就一脚踹翻了宽大结实的椅子,在惊天动地的砸响声中,也狠狠地重复道:“你做梦。”

杜庭政再次拂袖而去,这没给蒋屹造成任何震慑作用。

倒是管家看起来比金石还要紧张。

“怎么搞成这样了,”管家把椅子扶起来,观察了蒋屹一眼,见他没反应,又重重叹了声气,“以前在家的时候,多和气呀。”

蒋屹坐着不动,隔了一会儿,蒋屹躺下去,重新侧身躺好,像是要准备睡回笼了。

管家给他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叹息道:“蒋教授,您换一个其他的要求可以吗,我去跟大爷交涉。”

蒋屹闭着眼睛,他被关在房间里,像被关在茶水间里的鹦鹉,毫无自由可言。

可是鹦鹉会为了一点食粮开口说话,蹭杜庭政的指尖。

“他关着我,”蒋屹嘴角动了动,那竟然是个上扬的弧度,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很乖巧,“他以为受折磨的是我。”

管家张了张嘴,低声说:“大爷很多事做得不对。”

蒋屹睁开一点眼睛,望着另一侧空掉的床板。

在杜家,全部人都不会说杜庭政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他们一致对外,事事以杜庭政为优为先。

所有人都让蒋屹忍,让他认错,让他包容,却没人讲杜庭政半个错字。

“他被我们惯坏了。”管家叹气,“老爷和夫人都去世早,二叔表面和气,实际上一直在打压。前几年他过得很艰难,后来逐渐掌权,二叔又来求和……大爷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蒋屹脸埋在枕头上,不吭声。

管家等了一会儿,声音更低了:“听说您从小也跟家人聚少离多,逢年过节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念父母,觉得有一点孤单呢?”

蒋屹沉默许久,管家好似料定他一定会说话,一直站在床边等。

阳光逐渐斜过去一个角度,蒋屹终于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用复杂的难以区分是伤心还是质问的语气问:“他错了吗?”

管家低着头,回答道:“他错了。”

杜庭政上午的时候给北开源打电话要祝意的档期。

北开源当时正在开会,应允了,中午时又把电话打过来。

杜庭政接了北开源的电话。

一接通就听北开源谴责道:“借钱很常见,借老婆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杜庭政略去蒋屹目前被监管的状态,把情况简单说明,只说蒋屹想见见朋友。

北开源是过来人,有着十年以上的求爱经验,约好见面时间以后,又约下了两天后的饭局。

“后天,”杜庭政应了,想要挂电话,“那我派车过去接祝老师。”

“不用接,一会儿我送他过去。”北开源叹了口气,叫了他一声:“老杜。”

杜庭政顿了顿。

北开源问:“是不是褚官锦跟你说的这种情况不能惯着,就是要硬碰硬。”

杜庭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真皮沙发承托着他的后背,新风系统一刻不停地运转着清凉的空气,吹不散他心头拥堵的霾。

他又想打开手机监控看蒋屹正在做什么了。

可是五分钟以前他刚刚看过,管家守着他吃了一点午饭,很少。

“听他的你就傻掰了,他追个小明星追了四五年还没追到手,还好意思给别人出主意呢?”

北开源在手机里大剌剌地说:“我舔祝意十年我愿意,我舔到手了,我有结婚证,光明正大,他有个屁啊?”

杜庭政点评道:“……你挺骄傲的。”

“我没有很骄傲。”北开源强调,“你别觉得抹不开面子,路哥的夫人,因为眼睛做手术的事情跟他闹起来,他把人家拷床上三天,你猜什么着,服了。”

“三天就服了?”杜庭政问,心说我已经关了蒋屹快一个月,他一点改变都没有。

改变也是有的,脾气更差,态度更硬,更不愿意吃饭和讲话了。

“你以为我说的谁,”北开源说,“我说的是路评章,老路服了,服服帖帖的,又是约人出去散心,又是看电影送鲜花,这一顿追。”

“……”杜庭政不明显地吁了口气。

邢心敲门进来送上周的报表,杜庭政拿着手机道:“见面再说吧。”

“好,你收着点劲儿。”北开源挂断电话之前说,“我有经验,覆水要想收,只有装孙子一条路可以走。”

挂断电话,杜庭政取了烟出来,看向邢心。

邢心把报表放在他眼前,清晰而快速地说:“下午要谈外贸更改航线的事,尤总三点下飞机,会议定在四点。”

“下午有事。”杜庭政吐出一口烟说。

邢心记下来,改口道:“今天让尤总休息,明天上午九点钟双方会面可以吗?”

蒋屹今天见到祝意,难保不会闹着明天见鹤丛。

“明天有事。”

邢心沉默了几秒钟:“后天可以吗?”

后天已经约了跟北开源的饭局,杜庭政更简短道:“不。”

邢心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最近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她这一点慌张很容易被忽略掉。

“后天晚上,”邢心忍不住道,“杜总,再晚尤总那边就算说得过去,开船时间也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