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迹
“啊呀呀!沈家可真是了不得!不只归宗的这位前途不凡,连蒋家都亲自来道贺呢!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气派!”
一片交口称赞中,蒋叔致哪里还能不明白沈氏的算盘,只是他此来,确有借用沈氏之力的意思,官场那一套,他也是见惯了的,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件事上,给沈氏一个面子他们亦没有什么损失。
他便顺着这气氛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沈族长,初到宝地,本来就应该是我这后生末学登门相拜,又偶闻贵府吉事,现在不请自来沾沾喜气,鲁莽之处还请主人家勿见怪!”
沈氏族长哈哈一笑:“原来蒋公子也听说了……不是我自夸,我这子侄确也是人中龙凤,如今在韩大将军麾下效力,这归宗之事实乃一桩大喜事,能得公子亲临,是又添了一大喜啊!天云哪,快来见见蒋公子,日后啊……你们年轻人怕是少不得多多交好才是,哈哈哈哈。”
蒋叔致与柳夜阑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沈氏族长推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只见对方浓眉大眼豪爽不群,却是气度沉稳举止不凡,看来确是个身份不俗的武官,听这沈族长一番话,想来这一番喜事便是为了他的归宗之事了。
韩大将军之名,柳夜阑自京城而来,自是知道的,这位大将军乃是本朝手握边关二十万大军的定海神针,赫赫威名远播塞外,沈天云这般年纪,效力于他的帐下,观其风采,怕也是身手不凡,以韩大将军的爱才之名,如果其确有干才,必是锥立囊中,光芒自现,将来本朝的武将中必有其一席之地,这小小的沈氏能有这样杰出的子弟,难怪这沈氏族长这么看重,只是“子侄”而已,却先于自己的直系子裔而先引荐于蒋叔致……怕也是十分看好对方。
只是,这样的人物,这次办的喜事居然是为他的归宗一事……这可真是值得玩味。
这位沈天云看年纪亦绝不算小了,起码也早过了弱冠之年,却此时才归沈氏宗中,还不知早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柳夜阑更是观察得细致些,他见这位沈公子虽是唇边含笑,眼神中却是隐含冷光,似乎眼前沈氏这场大热闹也未叫他的心热络起来……啧,真是又一场大戏哪。
对方见到他与蒋叔致,行了一礼:“今日太过喧嚷,承蒙不弃。”
简简单单,竟没有半点沈氏老族长暗示的巴结之意,倒不由叫蒋叔致与柳夜阑心生好感。只是眼前这喧嚣气氛中,确是不适合详谈,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都不好在这会儿提及,蒋叔致与柳夜阑便也只好按捺下心中浮思,跟着这位沈氏的老狐狸参加起这场沈氏的大戏来。
归宗大典在哪家都差不多,最重要的仪式无非是邀请宗中见证之人,在阖宗见证之下,由族长将其姓名列入族谱。
要知道,大凡是世家大族,孩子周岁之时,逢岁祭拜先祖时便将孩子姓名列于族谱之上,一般是那等过继、即父母情形发生了变化的孩子,才会似沈天云这般在成年之后在族谱上需要修改,但,沈天云这事又非过继,而是归宗。
这就值得玩味,中间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叫沈天云先前未能列入沈氏族中。
今天整个溪涂镇都跟着热火朝天,当年的事情既能叫沈天云未入族谱,也必小不了,这小小的镇中想完全隐瞒消息也不可能,不多时,待所有宾客移步沈氏祠堂观礼之时,打探消息的随从便带着收集的信息回到了蒋叔致身边。
沈天云父亲乃是沈老族长嫡亲侄儿,乃是家中独子,沈天云的祖父,即沈老族长的兄弟去得早,却也因为早年做买卖留下一笔家财,可喜沈天云的父亲自幼天资聪颖,当年亦是安平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自然不甘于沉寂乡野,他中举之后便上京赴春闱,谁知这一去却再无音讯,从安平到京城路途迢迢,遇到强人天灾皆有可能,乡野间皆传闻他是死在了外头,为了叫他这一支香火不至于断绝,便安排了另一户失了怙的过继至沈父名下。
谁知经年而过,一年轻妇人竟怀抱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找上门来,道是沈父在京城那一科未能取中,却被一户人家看上,娶了那家中的姑娘,不料那年节京城时疫暴发,沈父连带那户人家俱是染疫而亡,彼时,那新嫁娘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好不容易自疫灾中逃得性命生下孩子,却是孤儿寡母独在京城度日艰难,免不了受人欺侮,便想着带孩子认祖归宗,希望能借宗族之力看护孩子长大成人。这才一路艰难地找到溪涂镇来,那小孩儿便是沈天云,这年轻妇人自然是沈母了。
按镇上人的说法,似沈母这样孤儿寡母地找上来,沈氏族中也颇是为难,一来吧,沈父赴京之后的事情再难查证,他们也不知沈母所说是真是假,纵有当日沈父贴身之物及纳征书信等物……沈母便与沈父有婚姻之实,涉及沈天云的血脉之事,却难证实;二来,沈父亡故之后,族中已经另作安排,说句不好听的,那家财都已经分发下去,如何还变得出来?沈天云母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此事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盖因溪涂镇小,而沈父又实在是镇上百年难见的大才子,才能叫镇上人记忆犹新,按镇上人的说法,后来沈氏族中亦无办法,只能草草安排下这对母子,只能说勉强不叫对方饿着,却也没谁能拿个章程出来。
是啊,怎么拿章程?孤儿寡母的,想要养活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了的。再者,相比于这对找上门来的母子,过继给沈父的那孩子虽是旁支,却也是沈氏众人亲眼看着出生长大的、真真正正的沈家孩子,血脉再稀薄却是相处时日不短,人的感情毕竟也都是相处出来的。
好在沈母也是个勤快人,她难得自京城带了不少花样子过来,便在这溪涂镇靠做些绣活儿糊口,但据镇上人说,沈天云大约是命实在不好,在他刚上族学,才展露似其父般的聪颖,沈母的日子便要有了盼头之时,沈母便突然得了急病亡故了。
“急病而亡?”柳夜阑打断那随从的讲述出声问道。
随从点头:“我等听闻镇上人确是这么说的,而且,因为沈母当日回来之时曾提及沈父是因为京城时疫而亡,当初溪涂镇上还恐慌过一阵,担心沈母是不是沾染上了时疫,拖延了那么些年才终于死了,整个溪涂镇对于沈公子都有些……呃,所以后来沈公子年纪小小就离开了溪涂,直到这一次回来。”
不必他说,蒋叔致也能想到当初沈天云的处境,未出生便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却又接着丧母,偏偏因为母亲的亡故而有那样的谣言,族人对于他恐怕也是厌弃居多,小小年纪看尽世情冷暖,离开故土,也不知是如何才能长大的。
这样的沈天云……为什么会回到溪涂沈氏?这个没有给他半点应有的宗族照拂、反而给了他无尽伤痛的地方?
大抵是因为查案的缘故,蒋叔致现在对于这种有疑点之事俱是多留了几个心眼,这沈天云回来的时间也未免太凑巧,几乎是前后脚,便有张王两户灭门大案,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虽然觉得关系太远也许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但蒋叔致还是忍不住猜测了一二。
柳夜阑却是摇头道:“恐怕不是三哥你想的那般。”
蒋叔致疑惑地看向他,柳夜阑却思忖着道:“这位沈公子,怕真是在韩大将军手上得用的,快要有品阶了。”
蒋叔致一怔,一时未能明白柳夜阑的意思,却见那头归宗大典已经进行到了高潮部分——添族谱。
只是,添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三个。
沈天云,沈刘氏,还有沈应氏。
蒋叔致突然恍然,咳,真是查案查傻了——如果不借着封官之时归宗,其母乃至其妻恐怕便难以同录上沈氏族谱,若无族谱,恐怕朝廷那些司掌礼法的官员封诰命之时便会多加留难。
再者……他看向在祭祠中神情淡漠却无法掩去眼中神情的沈天云,对于这位年幼时不得不离开此地的沈天云而言,也许沈母的心愿亦是他不得不顾虑的地方,毕竟,能与丈夫名正言顺地列于祭祠之中,这是天下多少女子合该应得的,沈母一生却始终没有得到。
而柳夜阑看向沈天云那位夫人时,神情却难掩错愕。因为这位夫人……好生面善。
论理,沈天云的夫人养在深闺中,嫁给沈天云之后也应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柳夜阑又未与沈天云打过交道,怎么可能见过对方。
但事实上,柳夜阑确实没有见过对方本人,却无数次见过对方的……画像。
应该说,整个京城的男子,或者说到过京城的男子应该没有不认得这位沈夫人的。
柳夜阑相信,如果是童青在这里,恐怕能直接与这位沈夫人打上招呼。
以童青花天酒地的范围来看,这个可能性是极大……可是,沈天云追随韩大将军应是在边关效力,又怎么会娶了京城名声赫赫的这位?
不待柳夜阑思虑清楚,那位沈夫人已经朝宗族长辈行完大礼匆匆避过众多男宾朝后宅去了,但震惊小镇的花容月貌还是激起一片沸沸扬扬的讨论:“呀,天云这小子果然是出息了,娶的媳妇儿也那般好看!”
“就是!比他娘当年还俊哩!”
“哈哈!他爹没当上官儿,他怕不是要给他媳妇儿挣个凤冠霞帔回来?”
柳夜阑想了想,沈应氏到底是什么来历与他们要查之事无关,既然对方已经嫁人为妇,见举止行态亦与那等闺阁妇人一般无二,眉眼间一片幸福安宁,若是自己多嘴一句打破这般宁静便是不美了。于是,他便打定了主意不在安平提及此事,甚至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也叮嘱童青,约束好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随从,绝不可多嘴多舌。
那头,沈氏族长见沈天云上香祭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由拈须而笑,深觉自己为沈氏百年荣光又下了一步好棋,看着手边墨迹未干的三个名姓,不过提笔而就之事却能如此深谋远虑,一时间他都有些自我陶醉了,自觉连合上族谱的动作都带了些指点江山的高深莫测。
却听沈天云突然道:“伯祖,且慢。”
沈老族长动作一顿,看向沈天云道:“哦?天云还有何事呀?”
沈天云目光缓缓扫过一众族人,嘴边似笑非笑道:“伯祖,当日族中上下待我的恩情,天云始终铭记于心。”
沈老族长心间一跳,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沈天云突然找上门来,出俱了韩大将军手书的升迁令,要重新归宗之事至今,也从来没有提及当日的怨恨,沈老族长只当这小子将来为官必须要有宗族为依靠,否则双拳如何敌四手,当日之事自然是烟消云散不再提起,谁料如今归了宗怎么这小子却反而再说当日事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天云,你现在是我沈氏族人,族中自然当你是自己人多多照拂!反过来,你既是沈氏族人,事事亦需为沈氏多多考虑!”
这番话威胁之意不言而明,我既然能现在把你列入族谱当你是自己人,自然也能把你从族谱中抹去。大家有共同利益,你也不可以小家子气追究当初,否则大家一拍两散!
这番火药气息其余沈氏族人隐隐约约觉察一些,看着这对伯孙,不由屏气凝神。
沈天云却是微微一笑:“我既是沈氏族人,伯祖所说的自是应有之意。只是……”他漫不经心看了族长一眼:“我既已经归宗,父亲名下那不相干的人,自然是哪里来的,就哪里去吧。”
场中一片死寂。
这、这、这是要逼族长将族谱里当初过继的沈氏子弟给迁出来啊!
沈老族长更是不由自主将那族谱捏出了一角皱褶:原来这小子打的这个主意!
当初,主张过继一事……可也是由他来操办的!如今要将人移出沈父名下,何尝容易!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他面色一沉,却在触到沈天云目光之时,不由心脏一缩,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看着人,不像在看活物,反倒是在看个猪狗似的,冰冷血腥,他突然想了起来,他这位侄孙……在韩大将军帐下,那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甚至杀不少人饮不过不少血的……升迁书上那句“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八字考语不由又浮现在他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换了个慈和笑容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不值一提啊,当日既为了你父续香火才过继的,你既然已经归宗,自然也不必如此了,过继之事当然作罢……”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声凄厉尖叫:“沈幕你个老不死的!你敢动我儿试试?!”
这惊变乍起,叫蒋柳在内的所有宾客都看住了,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妇人突然冲进场中,充血眸子看向沈老族长,一字一句阴毒地道:“你敢动一个试试!”
沈族长不由面色难看:“老六家的!你成何体统!当初说得好好的,本是为了续香火才过继,当初天云他娘回来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现在不过将你家小子挪回原地而已,你有何不服的!”
这妇人目光怨毒地看向沈族长:“当初是你说的!是你说的!现在江儿都不在了,你却还敢动他!”
沈族长神情冰冷:“沈江本就不过是旁支而已,如今回到他该回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
这妇人突然一把冲到祠堂里,沈氏一众族人惊呼出声,连连上前阻拦。
祠堂重地,乃是先祖英灵所在,怎么能叫一个妇人冲撞了!这岂不是打整个沈氏宗族的脸面!
这么多沈氏族人前往阻拦,不过一介妇人而已,还能拦不下她?
可是叫所有宾客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这妇人突然犹如发狂的恶犬般,力大无穷,沈氏中的壮汉都被她甩到一旁,轻易制伏不了,更不用提那身材单薄与弱之辈,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五个强壮地压住了她,她却突然张开一口森森白牙,转头咬向周遭诸人,只听惨烈的痛嚎伴着鲜血横流,宾客们甚至还看到这妇人咽下一块血肉,继续张口撕咬,直如嗜人的野兽般!这场景简直血腥惨烈叫所有人感到惊恐无比!
那些原本仗着力气压制她的沈氏族人都骇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压制她,连挨着这疯狗一般的妇人都不敢,有多远跑多远,其余沈氏族人连同众多男宾,俱是惊叫着后退连连。
那妇人却是根本不管这些孬种,只冲进祠堂,一把抱住一个牌位,不知从哪里摸出块脏兮兮的破布来小心翼翼地擦拭:“江儿,娘的江儿……娘对不起你,绝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那已经被族人架到后边的沈族长此时看到这妇人疯疯癫癫的模样,喘着气朝周遭怒道:“反了!反了!岂有此理!老六家的必是中了邪失了心!!!”
此时与众多只敢痛骂出声的沈氏族人相比,抱臂悠然立在祠堂中的沈天云简直刺眼无比。
沈族长眼前一亮:“天云,你一身武艺必不惧这疯妇,快将她拿下!”
沈天云却只看了沈族长一眼:“哦?伯祖是答应了?”
沈族长连声道:“那是自然!你看她这疯疯癫癫的样,再叫沈江留在本宗岂不丢人!”
沈天云点头,正待上前,却见那妇人突然怨毒出声:“你们敢!”
沈族长怒道:“呸!你个疯妇,我沈氏的脸都叫你丢尽了!天云,给我把她拿下!”
方向那番慌乱之中,柳夜阑与蒋叔致俱是被随从重重保护着,倒是没有受什么伤,此时他们才捡了个略高的位置远远观望,看到场中剑拔弩张的情形,蒋叔致心中只觉得荒唐透顶,这算什么事哪,却听旁边柳夜阑惊道:“三哥快看!”
蒋叔致不明所以看向场中,却见沈天云神情亦突然凝重起来,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
那妇人却是看着沈天云扭曲地笑道:“你不就是想让那个贱人回来吗?我偏不叫你们如意!”
然后她竟是抱着那牌位细细擦拭,自顾自咯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容里带着种莫名的诡异:“我的江儿才是他的儿子……才是他的儿子……”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包括蒋叔致在内,所有宾客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看向她,又看向沈江的牌位、看向沈天云,最后都落在沈氏一族的宗长身上。
沈族长几乎气个仰倒:“你这不守妇道的!居然存着这般脏污心思!!!”他猛然意识到周遭那些宾客意味深长的眼神,连忙大声抗辩道:“我沈氏一门清清白白!绝无这等乱七八糟的心思!天云他父亲更是个最规矩不过的人物!别人不知,乡亲还能不知吗?!不过是这蠢妇存着对不起老六的心思!连沈江身后之名也一并污蔑罢了!!!!”
沈氏族人此时俱是脸色表白,恨不得掐死那疯妇,如果真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去,这溪涂镇上,他们沈氏还怎么做人,男人还能直起腰,女孩儿还能嫁人吗?败坏宗族名声,简直罪无可赦!
立时就有沈氏族人道:“当年她不就是想嫁给天云他爹吗?只可惜癞蛤蟆也不自己照照镜子!只可怜老六父子!”“这样的妇人还留着做什么!浸猪笼罢!我沈氏一族绝不可有这等不贞之妇!”“正是!”“正是!!!”
沈老族长亦是阴沉道:“给我抓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是不顾虑天云他爹,我今日也得为老六父子身后的名声考虑,没得叫个疯妇败坏了!”
沈氏家丁不知从哪里出来,手中俱是带了家什,就是沈氏的族人手中也分到了一些,此时天色渐渐阴沉,浓密的铅云好似随时会压下来一般骇人,隐约的电光中,沈氏族人一个个握着武器眼神阴沉冰冷,又好像有什么猛兽在他们眼神中复苏一般,聚拢成密密的包围圈,脚步缓缓移动,朝着祠堂拢将上去。
那疯妇却恍如不觉,只细细擦拂着那牌位,眼神中似清醒又似疯狂,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江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此时的沈天云却神情凝重,他非但没有随着沈氏族人上前,反而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只是盯着那妇人,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把长剑。
在这安静却又沉重的气氛中,沈氏族人已经围上了那妇人,围观的一众宾客不知何时起,也眼睛不眨地看向堂中,呼吸渐渐粗重,眼神渐渐狂热,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又像在期盼着什么,一个个竟都兴奋得情不自禁战栗起来。
这场面叫蒋叔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看向身旁柳夜阑道:“不若我等先行离去……”
却见柳夜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祠堂中,他只觉得十分不适,柳夜阑难道也喜欢看接下来那等血腥疯狂之事?这乃是别人宗族之内的事,便是官府都无法轻易插手,离开不过是因为无论那妇人是何结局,他都不想亲见,但柳夜阑这神情……?
但蒋叔致细看,却见柳夜阑神情中并无兴奋期盼,只是带着十万分的凝重,他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一路上童青对于柳夜阑的信赖他俱是看在眼中,便是到得安平县中二人形影不离亦知二人关系亲密,他并不希望自家弟弟的挚友会是那等喜好观望嗜血之人。
柳夜阑却是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三哥,情况不对。”
蒋叔致不解道:“怎么了?”
柳夜阑却是拉着他急急后退,然后匆忙道:“那妇人手中拿的东西!”
蒋叔致有些茫然回头看去,却是见一道鲜艳的血光飞起,那是第一个沈氏族人挥着长棍狠狠自那妇人身后击下,“打死你个婊子!”
可叫蒋叔致觉得毛骨悚然的并非是这赤裸裸的血腥暴力,而是那一刹那那妇人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诡异无比。
随着兴奋的呼喊,沈氏族人如潮水般将她的身影淹没,蒋叔致只在缝隙中看到破烂的布料浸透血腥露出一角,头顶雷霆轰隆隆响起,都无法淹没那些兴奋与惊惧交织的嘶吼,这一刻,那祠堂中已经再没有了“人”。
“打!”“打死她!”“打死这怪物!”“为老六父子报仇!”“打!!!”
围观的宾客们赤红着眼睛挥舞着拳头:“打死它!”“打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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