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 第454章

作者:苍迹 标签: 情有独钟 武侠修仙 近代现代

  而柳夜阑此时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只静静看着童青那边的“沈宅”发生之事,纵然听不见半点声响,可柳夜阑却在细细辨别着每个人的口型,因为角度的缘故,他很难一次看到每个人,于是朝余人道:“我们每个人看一个人,看看他们说了什么,这情形似乎是不太对,我对青弟最熟悉,便由我来看他吧。”

  沈天云道:“我自是看向拙荆的。”

  蒋叔致道:“那我去看看这窦氏,毕竟先前夜阑你也从她这里打听到了敬水衫的名字,她想必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沈天云听到敬水衫的名字,一时间竟有些静默:“真不知叫你们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蒋叔致已经懒得去想从沈天云这里打听消息之事了,眼前相比破案,恐怕如何脱困才是最紧要之事,沈天云其人他看在眼中,不说必是有不说的道理,只走着瞧吧。

  而蒋叔致身后一众随从也各自被他安排好了位置,很快,众人便拼凑出了场中到底是在争执些什么。

  那坐在诸多女眷上首的老妇人打扮是众人中最华贵的,想必应是沈老夫人,那位族长之妻了,只听随从拼凑出了她正在说的话:“……里面……亦担忧……稍安勿躁……”

  已经另有女眷大哭了起来:“……孩子他爹……!……不活了……去看看!”

  那女眷便要朝祠堂方向奔去,却被数个女眷拉住:“老四家的没回来……”“血……怪物……”

  蒋叔致紧紧盯着窦氏,这个老妇人肯定知道什么更多的消息!她的神情是一众妇人中最古怪的,不只是焦虑,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然后下一瞬间,她竟是定定看向童青:“……我……知道……你们……招惹……不祥……”

  仿佛一石惊起千重浪,场中无数女眷怨恨的目光竟都看向了童青,这样的情形叫柳夜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想到窦氏先前与他交谈的经过……糟了,当时这窦氏便对他打听敬水衫一事十分惊恐,此时又遇到这般变故,难道是因为他的缘故迁怒到了童青身上,认为是他们这些人追查敬水衫之事才引来这般大祸?如果真是这样,柳夜阑不由焦急起来,这些人纵都是妇孺,但联合起来,童青焉能有好下场?!

  可如果真要迁怒,便也应该追究他柳夜阑的过错,与童青有什么干系!

  便是素来镇定,此时的柳夜阑情不自禁也有些愤怒起来。

  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眼泪与责骂,童青在周遭随从的护卫下冷冷开口道:“你这老妇好生无礼!我不过是来寻回失踪的亲友,你便无缘无故将屎盆子扣我头上?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来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堂堂尚书之子,便是再不受家族宠爱,眉宇间的骄矜清贵亦如利剑一般压得这些乡野愚妇呐呐不敢开口。她们第一次遇到这些的人物,看起来面带病容似有重疾在身,却偏偏神情凛然高傲,叫她们不敢轻易出言冒犯。

  窦氏却再次开口,神情激动:“……就是你们!……敬水衫!!!”

  然后在场所有女眷看向童青的神情俱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恐。

  柳夜阑皱眉,难道这整个溪涂镇上的人都知道敬水衫,为何先前他们查探之时,除了那窦氏,竟是一无所获?为什么这些镇上之人冒着得罪县衙的风险也要掩盖敬水衫的存在?

  童青却是冷笑道:“不错,我们为了追查一桩凶案才来这溪涂镇追查敬水衫!怎么?难道你们阖镇俱是命案帮凶才会对这敬水衫讳莫如深?还有,你们可不要以为遇到这等古怪之事便可留难于我,实话告诉你们,蒋县令是我舅舅,我更是自京城而来,若真有什么意外……”他目光扫过那位沈老夫人:“你们自己掂量担不担待得起!”

  那位沈老夫人果然有些坐立难安,似童青这般嚣张跋扈的人物,溪涂镇从来平静,何曾见识过这等真正世家子弟骄狂的模样,登时便有些心慌意乱,看向童青似在看一个烫手的山芋,既恨且无可奈何。

  柳夜阑看到这一幕不由便露出了笑容,这样的童青他是极少见到的。大抵在他面前,童青就是那个百无聊赖、什么事都随他的样子,骄狂也好跋扈也罢,柳夜阑从来也没有见过,只隐约从别人待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可以推测到童青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在他的面前,对方始终是那个坦荡真挚的友人,偶然见到对方利用权势的模样……竟然也觉得有些可爱。

  沈天云注意到沈应氏看了童青一眼,便上前低声在沈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那沈老夫人连连点头:“……天云家的……不错……解眼前之事……这位……罢了……”

  蒋叔致与沈天云、柳夜阑等人互望一眼:“这是放过表弟了?”

  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童青还真是个叫人头疼的难缠人物,在这么多乡野妇人包围下也嚣张得理直气壮,全然不觉得他自己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关键是还真叫他吓住了沈老夫人,不再为难于他。

  这样的童青确实叫柳夜阑放下了一些心事。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叫他们几人神情俱都有些凝重,那窦氏被沈老夫人压下,却又不知叫了什么,竟是在场中激起无数女眷的眼泪与惶恐。这窦氏甚至对着沈老夫人跪了下来:“……报应……没有办法……东西……你们……一定有的……”

  一定有?什么一定有?

  而其余女眷的神情实在太过奇怪,那是种十分矛盾的表情,好像是绝望之后看到最后一缕希望,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是希望已经燃尽之后看到了绝望,再也没有了任何期盼,眼泪与笑容诡异地夹杂,叫人无法分辨清楚。

  而柳夜阑更在这种古怪之中嗅到了前所未有的诡异,他看着沈老夫人那隐隐惊恐、甚至不敢面对窦氏的表情,心中对于窦氏此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所求之事不由感到一种不祥。

  窦氏……在哀求什么?

  柳夜阑忍不住回想,窦氏与其夫感情甚笃,与这镇上许多夫妻一般,他们二人育有二子,按照窦氏的年龄推算,恐怕其夫与其子都一般算成了男宾,一同在祠堂中观礼,若按先前那些妇人所说,她们这里通向祠堂之路也是一片血雾,甚至有不少寻找亲人的妇人都迷失其间、甚或是遭遇了怪物,才叫她们那样不敢前往。对于窦氏而言,恐怕祠堂中那三个男人便是她此生最牵挂的三个人,都失陷在祠堂中,她再如何疯狂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她此时在求沈老夫人什么呢?她们中必然没有沈天云这样的人物,贸然踏入血雾只有一个结局,再求沈老夫人又有什么用?怎么可能找得回她的亲人?如果不能找回她的亲人,她苦苦哀求甚至有些疯狂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对于柳夜阑而言,窦氏在打的这个哑谜让他觉得眼前似乎还有一层最后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从遇到张王两家的血案开始,一切的谜团便都有了答案。

  可最后一层窗户纸到底是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窦氏的脸上鲜血流了下来,那神情也越来越绝望木然,可她便挂着那木然的神情,一下又一下,就那样磕着,仿佛就会那样一直不停地磕下去……眼前这一幕在柳夜阑等人眼中,从单纯的看戏变成了一种极其恐怖的事情,这个老妇人,真的是绝望到了极致才会这样吧。如果那沈老夫人不答应她,她是不是会一直这样磕倒地老天荒?

  突然,一个妇人也狠狠跪了下来,也朝沈老夫人磕起头来,那神情里的麻木绝望,竟与窦氏一模一样!

  一个、又一个,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妇人都同窦氏一般,仿佛除了跪下哀求,她们再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去救自己的亲人,她们只能抱着最后这一点能做的事,哀求这位沈老夫人。

  可这位老夫人坐在那里,神情中亦满是挣扎痛苦,泪水亦不断从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她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儿,伸出稚嫩的小手给她擦着眼泪,明明这童真一幕叫人觉得心暧,柳夜阑不知为何,却隐隐从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看向那些不断磕着头的妇人,绝大多数俱是与窦氏一般的年纪,而那些站着的妇人却是有老有少,忽然有个年轻的妇人爆发一般大吼起来:“……你们……疯子……我不愿……我要走……”

  而那些一下又一下磕头的老妇人恍若未闻一般,就那样磕着磕着,她们明明是穿着自己最体面的打扮来赴宴,此时却是一个个鲜血淋漓满面狼籍,她们却恍若不觉一般,就那样下下磕着。

  女眷中爆发出一阵痛哭与尖叫的失序,蒋叔致全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只茫然看着对面的一切,就像隔岸看着一出静默的悲剧,纵然不知到底她们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却也蓦然间感到了那种绝望与沉重。

  那位仿佛能裁决这一切的沈老夫人华发已渐渐泛银,她闭着双目,泪水沿着她满面的皱纹,像是冲刷着岁月留下的每一道沟渠都不得不蜿蜒绕道一般曲曲折折,她那年幼的小孙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疑惑地轻拍着祖母,咿咿呀呀好似是在安慰于她。

  终于,这位沈老夫人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眉宇间满是坚决,好像已经决定了什么,窦氏麻木的身子忍不住轻颤,跪在地上麻木磕头的、站着那里绝望哭泣的……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这位老夫人。

  蒋叔致紧紧盯着她,不敢稍有错目,生怕错过她将要说的话,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定必是会对所有人都将有翻天覆地的影响!

  “都起来罢……老大家的,把东西拿来。”沈老夫人眼神中一片平静。

  她身边年轻的妇人想必就是她的儿媳,这年轻妇人看向沈老夫人,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痛楚与挣扎,她一语不发,却也站着没有动,好像抱着怀里顽皮的小姑娘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看向沈老夫人的眼神里那样绝望痛苦,好像下一秒她整个人就会原地撕裂开来,露出无数的鲜血淋漓。

  “老大家的……去吧……”沈老夫人伸出手,似要替她接过那个小姑娘。

  那年轻妇人赤红着双目,泪水如同鲜血一般蜿蜒而下,她僵硬着手臂,似乎怎么也没有办法松开手让自己的婆婆接过女儿,她怀中的小姑娘被母亲这恐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这哭声似是引动了什么一般,整个大厅中所有小孩儿俱是开始哭嚎起来。

  沈老夫人只喃喃道:“都是报应……报应啊……”

  从这位衣饰整齐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颓的老妇人身上,蒋叔致读得出她的话,却读不出她的心。什么样的决定可以令一个人绝望如此,却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小女孩儿大抵是太过害怕看起来这样恐怖又陌生的母亲,大哭着自己扑到了如平时、甚至比平时还慈祥的祖母怀中,那年轻妇人木着脸庞、眼珠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转也不转地跟随着小姑娘,小姑娘却仿佛真的吓坏了,一头扎进祖母怀中,只用小屁股朝着母亲。

  沈老夫人只叹道:“老大家的……囡囡有我看着,你去吧……”

  年轻的妇人仿佛突然之间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就那样失魂落魄地转到大厅旁的厢房,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她双臂僵硬地捧出了一件鲜艳的织物,那东西必是不大的,小小一件,需要她的双臂牢牢托着才不至于滑落下来。

  即使是隔绝了声音,蒋叔致、沈天云与柳夜阑等人几乎都可以同时感知到那一端死一般的静寂。

  是的,不论是跪着的那些直勾勾的眼神,还是站着的绝望痛楚的眼神,好像那件小小的织物已经承载了一切喜怒哀乐,将所有一切全部收纳了进去,没有留给她们一丝一毫别的东西。

  而沈天云在看清那件东西时,神情蓦然大变,分明早有预料,却还是猝不及防,再次看到了这个镇上最不可告人的阴冷黑暗,他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神中满是痛楚,明明只是希望把晴儿的名字加到族谱上而已,为何会叫她看到眼前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想把这一切统统扔在身后,却还是叫自己心爱之人看到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中最不想让她知晓的这一部分!

  而柳夜阑与蒋叔致的神情是了然且疑惑的,那年轻妇人抖开了那件衣裳,小小一件,绣着锦鲤活灵活现,好像随时会跃入水中一般,衣裤俱全还带着小小的帽子,这是件孩童才会穿的小衣衫,是的,这也是一件敬水衫。

  沈老夫人叫儿媳取来的,是敬水衫。

  窦氏哀求沈老夫人去拿的,是敬水衫。

  这么多苦苦下跪的妇人所求的,也是敬水衫。

  甚至那些站着的妇人哭泣尖叫着反抗着抵触着的,也是敬水衫。

  在看到这件织物时,柳夜阑与蒋叔致便已经有了揣测,但真正看到之时,他们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原来竟真的是敬水衫,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这大厅中妇孺们的家眷是失陷在了邪术之中,一件小小的孩童衣衫又能做什么?

  柳夜阑与蒋叔致俱是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从开始追查那桩命案开始,那个一直围绕在他们周遭阴魂不散的谜团,那个甚至令他们所有人失陷在这恐怖血雾中的谜团……即将在他们眼前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沈老夫人抱着怀中可爱的孙女,爱怜地摸了摸小姑娘软软的发髻:“老大家的,开始吧。”

  那年轻妇人捏着那件小小的衣衫,似是在举着什么重若千钧之物,她想回头,想再看一看那可怜可爱的小丫头,却不知为何,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脖颈,而是沉默着闭上了眼泪,任由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衫,甚至也沾在了那件小小的衣衫上。

  大厅中,所有妇人看向那件衣衫,有全然的希冀期盼,又有无法躲避的恐惧绝望,这一刻,命运的阴影悄然笼罩在她们所有人头顶,无法抗拒,只能闭目等待它的降临。

  年轻的妇人面向不知名的虚空跪了下来,高高举起自己的臂膀,这一刻,不需要任何人解读,他们都从她的口型中读出了那三个字:“敬……水……神……”

  柳夜阑与蒋叔致来不及细想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却见下一刹那,这原本干净的大厅中,不知何时多了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它们就像悄然降临的命运,你以为应当无形无迹,其实早就无处不在。

  那件小小的衣衫飘荡着升上了天空,绣制得舒适精致的小衣衫仿佛个顽童在空中转悠飞舞,大厅中所有妇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它,没有一个人眨眼,原本哭泣着的孩童们一个个睁大了懵懂无邪的眼睛,看着头顶那件飞舞的小小衣衫,似在看着什么新奇之物,眼神中满是好奇天真。

  沈老夫人怀中的小姑娘亦盯着那件小衣衫,似是看到这件好玩的玩具开心得不得了,咯咯地笑出了声,那件衣衫犹如精灵般,好似听到了那清脆的笑声,竟是呼地一声飞到了小姑娘身前。

  她跪着的母亲面色刹那间惨白,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昏死过去,她坐着的祖母亦是在眨眼间苍白了二十岁不止,好像鬓边突然多了许多银发,许多站着的妇人紧紧攥着怀里软软的小身躯,在不知不觉间犹如脱力般放松了身体。

  小姑娘浑然不知道这一切,她只看着眼前那件无所凭恃却在她眼前轻轻飞舞的漂亮小衣衫,伸出胖胖的小手便要去拽它,那莲藕般的小胳膊上,银铃和着小姑娘的笑声,清脆动人。

  胖胖的小手眼看就要抓到它,那件衣衫却仿佛逗弄小姑娘玩耍一般,呼啦一下飞远,小姑娘发出不满的咿呀声,她的祖母却立时用汗湿的手紧紧捂住小姑娘的嘴巴,任是小姑娘再如何挣扎哭泣,甚至憋得满脸通红,都不肯放开。

  所有妇人的心再次提起,那件小小的衣衫却仿佛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主人,再没有任何迟疑,呼地一声,落在大厅角落一个小女孩身上。

  同这件衣衫相比,这五六岁的小女孩看起来似乎也大了些,在一众大人吓人的目光中,她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牵着她手的妇人却已经是表情空白,下一瞬间,这件看起来明显过小的衣衫就仿佛变戏法一般,穿在了小女孩身上,连衣连裤戴着帽兜,看起来再合适不过,锦鲤亦衬得小女孩脸蛋红润,就是蒋叔致这样的惫懒人物也不得不承认,小女孩穿着这件敬水衫,好像贴身裁剪过一般,可爱极了。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摸着身上的新衣衫,笑着要对旁边的母亲说些什么,却看到母亲惨白的神色。

  再一眨眼,大厅上空所有的雾气突然聚集,凝结出一条半透明的红色河流,穿着敬水衫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身在河流之中,她惊慌地睁大了眼睛,口中不断吐出透明的气泡,手脚不断挣扎,可那件连衣连裤的敬水衫仿若千钧之重,她又哪里挣扎得动,她口中的气泡越来越少,可她的眼睛还是看向自己的母亲,好似在不断哀泣:母亲,母亲……

  在整个大厅的注视之下,小女孩渐渐地面目青紫,动弹不得,却兀自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向大厅中的某个方向,在一声绝望凄厉的尖嚎中,大厅中红色雾气渐渐消散……

  

第461章 打穿秘境8

  在吞噬了一个孩子之后,那红色雾水犹如暂时吃饱而心满意足的诡异怪兽般,缓缓地收拢,便要渐渐散去,沈天云这一边,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那孩子可怜的下场中,对于眼前这诡异的场景感到心惊肉跳。

  柳夜阑却是凝视着雾气消失的方向,那里随着那个孩子的消失,红色渐渐褪去,竟流露出隐隐的蓝色流光,好像一片冰封的水光在其间荡漾浮动。

  这一幕,蒋叔致等人根本没有看见,柳夜阑与沈天云却不知为何,面色凝重,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刻,他们二人都知道,那蓝色深处,才是这个诡异溪涂镇最恐怖的真实所在。

  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只见那冰封的蓝色深处,水光隐约流转,那个面目青紫的孩子原本因为挣扎而扭曲的僵硬身体竟渐渐柔软,最后竟然慢慢蜷缩成球,那姿势,仿佛她小小的身体陷入安详的睡眠之中一般,本应令人觉得充满希望,却因为眼前这诡异的死亡而显得更加叫人觉得恐惧。

  随着那诡异的身影越来越小,柳夜阑与沈天云二人已经无法再看清那个孩子青紫的面孔,只能隐约看到那孩子的身影,可下一瞬间,二人面色同时大变,那个孩子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敬水衫竟渐渐浮现出来,最后变成一层薄膜将那个小孩儿包裹起来——这一幕只叫人想起那些还在胞宫中的胎儿,叫人情不自禁打一个寒噤。

  在对那蓝色的最后一瞥中,他们皆是清晰看到那最后一抹蓝色光海中,无数个小小的气泡隐约浮现,每个气泡中,都隐约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其中。

  最后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只叫沈天云柳夜阑心中寒意大起,他们仿佛在哪里见到过眼前这一切,知道那意味着孕育中的无限恐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切记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过。

  若是真在这世上见到过这样诡异的情形,他们绝无可能会轻易忘却!

  回过神的二人看向周遭,蒋叔致等人的神情只有恐惧之后的放松,全然没有他们二人感受到的更深恐惧,柳夜阑与沈天云的目光碰上,这一刻,他们确信,似乎只有他们二人看到了那诡异一幕。

  蒋叔致突然喜道:“啊!柳贤弟你快看!”

  柳夜阑看到眼前透明的墙壁犹如冰雪消融,渐渐收拢之时,却是瞳孔一缩,这一刹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那样清醒又那样恐怖的判断:“——沈兄!!!”

  这一刻的沈天云亦没有丝毫的迟疑犹豫,他举起手中辟邪神剑,蒋叔致等人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既危险又充满了期待,即使他们亦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那一古怪的透明门户,犹如一根麻花般扭曲,一头长长延伸到沈氏大堂,无限远处仿佛指向那蓝色消失之处,另一头却是延伸到他们脚下,仿佛连结着他们所在的这一方与沈氏大堂断绝开来的世界。

  沈天云手中举起的那把辟邪神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刺目耀眼,无法直视,到了这一刻,蒋叔致才真正相信,柳夜阑口中关于这把剑上慑天神下斩群魔的故事竟不全都是神话传说。

  这刺眼的光华犹如一把把利箭般穿透那透明壁障,竟连那一头的童青、应晴与沈氏老夫人等一众人都能看到这凭空突然出现的无尽光华与这头的柳夜阑沈天云等人。

  童青与应晴脸上俱是露出笑容来,然而,不待他们二人举步过来,二人便同时骇然变色,只见沈天云挥下辟邪神剑,面上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毅然决然,神剑上的万丈光芒竟朝着那古怪的透明门户直斩而下,仿若要斩断这个世界与那诡异蓝光之海的联系一般!

  下一瞬间,那诡异恐怖、浮现无数气泡的蓝色光海仿佛觉察到了这迫于眉睫的危机一般,气泡犹如沸腾般汹涌不休!无数张青紫狰狞的孩童面孔尖叫嘶嚎着自那蓝色海洋的尽头蜂拥而出!

  那原本已经平息消失的红色血雾浓稠凝结为实体,竟如毒蛇般直直朝沈天云而去!

  这一刹那,那原本只是旁观的窦氏老妇人惊叫出声:“住手!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