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 第46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近代现代

  “不疼的。”他回答。

  “我疼呀!”阿甲喊。

  两人带客人到厢房住下,不过半日时间,已经混得很熟,开始互通少意盟和司马世家各类八卦的有无。

  阿甲和阿乙是看着林少意跟李亦瑾交好的,连盟主和大师两人悄悄互通书信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宋悲言能说的八卦全从阿四和慕容海那边听来,加之他到司马世家住下还不够久,详尽程度远远不及阿甲阿乙。甘乐意此时开始热心地给他补充各类细节,从司马凤小时候抱着穿女装的迟夜白亲个不停,到两人如何在鹰贝舍练武场上你来我往地练剑,都一清二楚。

  三个小孩佩服得不得了,全都凝神听他说。

  司马凤一溜烟地跑过来,残忍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甘乐意。

  “等我走了你们再说。”他飞快地把李亦瑾那头的消息告诉甘乐意,问他有什么看法,要不要去挖坟。

  甘乐意忍着冲他翻白眼的心:“别人家的坟头,是你想挖就能挖的吗?”

  “不挖的话,找不到线索啊。”

  “这也不好挖啊。”甘乐意说,“看那谢老爷这般忌讳,定是他儿子尸体上,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57章 蛇人(8)

  司马凤奇道:“可能是什么东西?”

  “这个说不准啊。”甘乐意说,“没了手脚啊,多了手脚啊;或是被人强暴了啊,肚子破开里面塞了别的东西啊……”

  阿甲阿乙皱眉:“甘仵作平时就捣鼓这些玩意儿?”

  宋悲言:“嗯,我也跟着见过几次。”

  阿甲阿乙震惊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两寸,离他远了一点儿。

  只是第二日,还未等到司马凤开始行动,卓永的尸体就被发现了。

  弃尸的地方在城北,距离卓永最后一次被发现的城东很远。经过仵作的简单检验之后,尸体被运回了了义庄。义庄的仵作与少意盟的人认识,之前少意盟大张旗鼓找卓永的时候,他曾看过卓永的画像,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也亏得这个仵作眼神锐利,卓永一侧眼睛已毁,手脚骨头尽折,脸被殴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颈脖被割伤,伤口已开始化脓,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全是伤痕。连捕快也皱起了眉头:“这和之前的谢公子不是一模一样么?”

  同伴连忙制止了他的话,那捕快便咬断了话头,不再提起。

  这句话却被仵作听了进去。

  十方城有两个仵作,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年老的那位算是他的师父,之前谢公子殒命一案便是他师父去验的。仵作跟少意盟人提起卓永之事时,顺便也将这句话捎带了过去。

  李亦瑾立刻率人去把卓永的尸体领了回来。少意盟与十方城官府的关系在最近一年间变得稍有些复杂:一年前的大火中,十方城与少意盟都损失惨重,但少意盟之后顺利拿下辛家堡的地皮,并改建成永安港,占据了郁澜江上下游两处极重要的港口位置,声望与财势都大大增加。十方城官府自此开始对少意盟多了几分忌惮之意。这次去取回尸体,李亦瑾颇花了些力气和时间。

  甘乐意和司马凤在少意盟里等了一天,将近傍晚时分,总算把人等回来了。

  李亦瑾让少意盟的人都退了下去,甚至连阿甲和阿乙也不能留在原地。他亲自将裹尸的草席打开,让甘乐意等人察看尸体的状况。

  “……”甘乐意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得出话,“这么惨?”

  宋悲言站在他身后,看清尸体状况后倒吸一口冷气。

  和谢安康儿子一样,卓永的手脚被重劲折断,骨头都碎了。为了能将人塞入狭小的水沟,凶手将他的颈骨和腰骨也弄断几截,卓永的双手紧贴在身侧,双腿笔直,紧紧地缩成一个长条,全无正常的人形。他一只眼睛似是被重拳打碎后挖去,脸面肿胀不堪,两个耳朵都撕裂了,血块凝在伤口处,已经变黑。甘乐意脸色凝重,戴上手套后,将侧躺的卓永翻了过来,令他躺正。

  “颈部被抓破,喉咙受损。”甘乐意小心地拿起刀子,察看伤口,“伤成这种程度,是说不出话的。”

  他继续往下看。卓永的胸前及腹部有几道刀痕,不深,但每一道都粗糙凌乱。

  “折磨他的人反复用刀子加深伤口,也许是同一时刻造成的,也许不是。”

  腹部的伤口延伸至下身。卓永下体同样被严重损毁,甘乐意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和别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他低声问道,“折磨成这样,非常人可忍受。”

  “之前我们查过一遍了,没有。”李亦瑾哑声说,“卓永虽然年轻,但性情不错,少意盟中朋友不少,也没有钱银之类的纠纷,从未听过他与人结过什么仇。”

  司马凤接口道:“之前听你说他在春烟楼有相好的女子?是否因为与别的客人争抢,闹出了什么风波?”

  “这也没听过。”李亦瑾回答,“我们去春烟楼问过几次了。他出手算大方,待人也有礼。”

  司马凤还要说什么,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甘乐意抬起头来问:“除了春烟楼,卓永是否还有别的……寻乐的去处?”

  “什么意思?”

  甘乐意欲言又止,期期艾艾。

  “卓永……是否有龙阳之癖?”

  这一日凌晨时分,鹰贝舍的鹰棚里,有一只鹰从十方城飞了回来。它腿上信筒里的信件立刻被取下,弟子先交到慕容海那里,再由慕容海交到迟夜白手中。

  但慕容海去找迟夜白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自己房中,也不在鹰贝舍的任何一个地方。慕容海想到与他见的最后一面,心知不妙,立刻去找迟星剑。

  当得知地库门一直无法打开、迟夜白已经在地库中呆了一天一夜,迟星剑夫妇吃惊得脸色大变。

  为防止出现意外情况,地库的门由内反锁之后仍旧可以从外部打开,但只有迟星剑持有开启的钥匙,且一旦打开,地库大门的所有机关将全部失效,需要重新铸造。在铸造完成之前,地库大门只是一面普通的沉重大门,没有任何防卫的功能。夫妇二人生怕迟夜白出事,无暇顾及这个后果,迅速找出钥匙奔向地库。

  通往地下的二十多级台阶还未走完,地库的门便轻响着,缓慢打开了。

  英索跳下台阶,扑过去抱着迟夜白:“你疯了么!”

  迟夜白浑身都是汗,脸色惨白,但精神尚可。他低声对英索说了句对不住,随即抬头看着迟星剑。迟星剑心中长叹,知道他已经进入密室,且已经看完了密室中存放的所有内容。

  “先回去吧。”迟星剑转头道,“慕容,你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我来处理,”

  慕容海应了,上前去关闭了地库。

  英索牵着迟夜白的手,发现他虽然神情基本如常,手掌却不由自主地轻颤。地库那个被严密关闭起来的密室中放了什么,实际上连英索也不完全清楚。神鹰营的资料一早就存在地库里了,那时候她还未嫁给迟星剑,迟夜白也还未出生。她和迟星剑共同行动,四处搜集神鹰营的相关情报,但随后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迟星剑再不允许她翻阅资料,且将所有书册尽数封藏。英索只晓得那是很不好的东西,好几年间,迟星剑夜不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常常在梦中惊醒。

  几年后,早慧的迟夜白开始在地库中阅读鹰贝舍存放的资料。当时密室尚未有这么严密的暗锁,迟夜白怀着好奇心,尝试着去打开密室,最后终于开启了存放神鹰营资料的小房间。

  英索每每想到当时的情况,仍旧忍不住心有余悸。

  她紧紧攥着迟夜白的手腕,将他带回了自己房间,命他立刻休息,不得起来。

  迟夜白解了衣服,脸上露出一丝笑:“娘,你回去吧。我一下看了太多东西,还要稍稍在心里整理。要不你给我弄一些安神的汤水过来。”

  “不行,我要看着你睡着。”英索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床上,“你是想骗我走,然后自己继续做事,对不对?”

  迟夜白只好仍由她帮自己抖擞被子,拆了头发。

  英索拿起他那根绿松石骨簪的时候,突地一愣。迟夜白此刻脑中确实混沌不清,等看到他娘亲一脸惊愕地拧开骨簪,才意识到不好:“娘!”

  翠色石头咔地裂开,里面空空如也。

  “……药呢!”英索又惊又怒,“那颗药呢!”

  迟夜白不敢说实话,只好模模糊糊回答:“拿去救人了。”

  英索气急,半天才颓然坐在床边,重重把骨簪塞回迟夜白手中。

  “是给司马那孩子了么?”

  迟夜白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儿子啊……”英索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你蠢死了!”

  “当时事态十分严重,我若是不拿出这药,他会死的。”

  “那颗药有多珍贵,你不会不知道。”英索打了他手背一掌,“你给他了,你以后出事的时候怎么办!他能给你一模一样的药丸子吗?他拿什么救你?他那时候在哪里?他能救你吗?”

  “我没想那么多。”迟夜白疲倦地低声道,“别计较这些了。”

  英索连叹几口气才将心中郁闷纾解几分。

  “我知道你心善,知道你看重他,也晓得你们情同兄弟。”她将迟夜白鬓角头发拨到耳后,“可我愿你多自私一些,多为自己想一想。为人父母,不求别的,只愿你平平安安。”

  迟夜白无话可说,默默点头。

  英索让他立刻躺下,闭目休息。等他呼吸均匀了,她才悄悄起身离开房间,去为他准备早饭。只是她脚步声消失于拐角处时,迟夜白便慢慢睁开了眼。

  不过是闭目片刻,他已浑身大汗淋漓,内息不稳。只要闭上眼睛,书册中的文字便全都跃到眼前,张牙舞爪。

  他无心整理,也无法将它们归入“房间”内。起身在床上坐了半个时辰,迟夜白便穿衣束发,趁着夜色悄悄溜出门。

  密室之中所记载的神鹰营和神鹰策,是他和司马凤从未见过想过的东西。他必须立刻告知司马凤这一切。

  但为免遭到阻拦,他甚至没有骑自己的马,而是展开轻功,一路奔向蓬阳城。蓬阳城门刚刚开启,他就进城了,还未走到司马凤家中,便见到阿四拎着一堆东西经过。

  “阿四。”迟夜白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少爷起来了没有?”

  “少爷带着甘令史和小宋去少意盟了。”阿四说,“林盟主没告诉你么?”

  迟夜白想了想,竟一时想不起林少意说过这些事没有。他十分疲惫,但不能停下,立刻跟阿四借了一匹马。

  “你骑少爷的马去吧,它很亲你。”

  “你怎么没跟着去?”迟夜白问他。

  问及伤心事,阿四懊恼万分:“我做错了一些事情,少爷不喜欢我,不想带我出门了。”

  “哦。”迟夜白点点头,快速上马。

  想从迟夜白那里得到安慰是不可能的。阿四只好默默目送他离开。

  出城的时候,迟夜白还碰到了边疆。边疆满头是汗,看到迟夜白连忙奔过来:“迟当家,有些事情想委托鹰贝舍……”

  “不用找我,去找蓬阳分舍即可。”迟夜白匆匆道,“我现在要去少意盟。”

  边疆已从阿四那里知道甘乐意和宋悲言都去了少意盟,闻言连忙道:“帮我问候甘令史!我等他回来,再跟他学手艺。”

  迟夜白有些头晕,脸色很糟糕,边疆见他这样,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迟当家,你看上去不太好,先在这儿歇一歇吧?”

  “多谢,不必了。”迟夜白冲他拱拱手,“我会把你的话带到。再会。”

第58章 蛇人(9)

  因台风从海上一直卷入陆地,沿着郁澜江往少意盟去的路上,大量道路都被洪水冲毁,倒伏的大树完全将路面阻挡,马匹根本无法前行。但若是舍弃马匹,迟夜白担心自己也许走不到少意盟。

  转眼已在路上行了三四日,他白日便在村舍中讨茶水饭菜吃喝,留下点儿银钱再度上路。因他脸色极差,不少村妇又觉得他长相风流好看,总要多劝他几句“留下来休息休息”,但迟夜白一律谢绝了。

  如果真想休息,不如尽早赶到少意盟。他是这样想的。

  这三四日间,他一觉未睡,确实已近极限。

  以前和司马凤一起缉捕江南侠盗常君子时,两人曾有过十日不眠不休的经历。但他才从地库中出来,本身精神就不太好,连日的奔波疲累令迟夜白只觉得身体极其沉重,竟似生了病一般。

  夜间他也不会进入村舍住宿。他按照鹰贝舍探子在外生活的方式,严密地保护着自己,谨慎地选择落脚的地方,烧起一簇小小的火。

  火亮着的时候身前是暖的,但火光之外,尽是沉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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