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 第45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近代现代

  “当家?”慕容海抱着一堆书册从地库出来,看到迟夜白从自己身边钻进去。

  迟夜白没回答他,反手从内侧飞快按动机关,将地库的门锁上了。

  十方城里的普云茶楼因为重新装潢,今天没有开张。

  茶博士和伙计在门前商量新牌匾的位置,忽见那位有些古怪的中年文士站在自己身后。他无声无息,倒把其余几人吓了一跳。

  “今儿不开门?”那中年人问。

  “整修呢,重新装装,整得漂亮点儿。”

  文士很有些遗憾:“特地来听故事的。”

  “梁先生最近出城去了,估计得下旬才回来,您到时候再来就是了。”茶博士笑道,“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文玄舟。”中年人笑着说,“您称我文先生就行。”

  他十分有礼,茶博士有些受宠若惊:“文先生,我记住了。下回您过来,我给您安排最好的位置。”

  文玄舟谢过他,又站在门口处看众人忙活。等新的牌子挂好,茶博士再回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此时已近傍晚,普云茶楼不远处就是春烟楼,红灯绿酒,渐渐热闹起来。

  文玄舟拐过春烟楼,径直走入楼旁的小巷之中。

  十方城的旧城区东菜市就在前头。他经过了河上的石桥,踏入东菜市的地盘。

  东菜市里十分寥落,两盏冷灯高高挑着,照亮河边一个馄饨档子。正在摊子上煮馄饨的男人年约四五十岁,裸露的双臂尽是刺青,眼神冷厉地看着文玄舟。文玄舟冲他笑笑,往街巷的深处走去。

  这里毫无规划,污水四淌,破败的门扇之内逸散出刺鼻的气味。文玄舟一路前行,拐了又拐,最后立在一扇门前。

  那门上贴着残破的门神,左右各一,两张脸上都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他抬手敲门。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年轻人持烛站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

  “死了吗?”文玄舟走进屋内,低声问。

  “……快了。”年轻人说。

  屋内灯光昏暗,他将手中短烛放在桌上,照亮凌乱床铺上的一个人。

  文玄舟挑了挑眉:“腿是怎么回事?”

  床上的人被声响弄醒,睁开了眼睛。他一只眼睛被打得肿胀不堪,另一只勉强还能看。文玄舟凑近了去看他,若是忽略了脸上的伤痕,倒还能看出一些往日俊美的模样来。他伸手去捏那人的胳膊,那人颤抖着身体,发出无声的惨叫,眼泪淌了满脸。他的喉咙被抓破了,声音出不来,只有急促的喘气声,像漏了风的风箱。

  文玄舟捏了几把他的胳膊。双臂的骨头都碎了,软绵绵的两条胳膊。

  “腿呢?”他低声问,“为什么不弄?”

  “脚踝已经卸了。”他身后的年轻人轻声道,“他逃不了。”

  “卸掉就可以了么?”文玄舟声音低沉,隐隐带笑,“他可是少意盟的人。少意盟的人个个身怀武功,你对他真的知根知底么?”

  年轻人看看他,又看看床上的人。

  “他说的话你都信吗?他有手有脚,去哪儿都可以,不一定要留在你身边的。他之前不是骗过你几次了吗?”文玄舟笑道,“果决一点,才像个汉子。”

  年轻人身体轻颤,开口问他:“真的要杀吗?”

  “是啊。”文玄舟声音轻柔温和,像是在劝诫自己的学生一般,“你若觉得难下手,不是还有方长庆么?让他来做就行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

  这一日夜间,风尘仆仆的司马凤终于抵达了少意盟。

  三人之中甘乐意最为辛苦,他体力不济,屡次差点滚下马,后来是司马凤用绳子把他固定在马背上才作罢。

  远远瞧见了少意盟的旗帜与灯火,宋悲言啧啧感叹:“司马少爷,你瞧人家这气派的。”

  “你想说什么?”司马凤回头问,“我们给你吃给你住给你穿还给你安排个师父,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宋悲言立刻大声回答:“气派虽气派,但还是少爷家最好!”

  “气派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少意盟这样的帮派,没有点儿架势,怕会被人瞧不起。”甘乐意缓过神来,虚弱地说,“到了没有啊,我又要吐了……”

  道旁有人笑着应道:“到了。”

  甘乐意和宋悲言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高大人影率着几位帮众立在道旁,是在等候他们。

  “李大哥。”司马凤随着林少意称李亦瑾为大哥。他自己也不清楚李亦瑾在少意盟的职位,只晓得好像什么都能做。

  “盟主呢?”李亦瑾问。

  司马凤:“去九江派见什么汪姑娘了。”

  “好。”李亦瑾笑道,“几位路上辛苦了,且随我来。”

第56章 蛇人(7)(捉虫)

  地库的门关上之后,嵌在四壁的夜明珠幽幽亮起,照亮内部陈设。地库的布局与迟夜白记忆中的“房间”极为相似,不同的是每个书架都有三人高,每隔几步便有一盏被琉璃灯盏罩着的灯,嵌在书架之上。

  迟夜白无心细看其他,径直奔向地库的深处。

  在地库深处的墙上,是五个紧闭的密室。事实上除却天花板与地面,地库的三面墙上都是这样的密室。而其中迟夜白要进入的这个,正位于东南方向的角落。

  暗锁果真便是他上次偷听到的那几道。密室的暗锁比地库的更复杂,等迟夜白完全打开,背上已沁出薄汗一片。

  机关发出嘶哑的嘎吱声,纷纷缩入石壁之中。沉重的石门裂出一道窄缝,迟夜白伸手推开。

  手掌触到石门的瞬间,他突然停了。

  脑中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纷纷窜出来,令他泛起了呕吐感。

  自己似乎曾触碰过这道石门。迟夜白慢慢把手往下移动。当时似乎比现在矮一些,小一些,门也还未加固到这么沉重,只要一推就能打开……他停了手,深呼吸以平静下来。

  密室里有什么,他突然恐惧起来。

  但下一刻,他仍旧将门推开了。

  这个密室远比存放少林、武当等大帮派之事的密室要小。室中放着一个架子,架上有七八个木盒,全都被铁制锁头牢牢锁着。

  迟夜白拿起最上面的木盒,伸指弄断了锁头。木盒之中放着不少书册,摆放整齐,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本。

  封面写着“神鹰营”及一个壹字,除此之外全是空白。迟夜白翻开它,发现是一本详细的名册。

  第一个人叫裴乐天,死的时候十一岁。经过考核,体能项目几乎全不及格。进行了拷打实验后,三天后死亡。

  第二个人叫朱平,死的时候九岁,因为在考核中被同伴刺伤,左腿无法行走。他在水中浸泡了五天,始终未进食,是饿死的。

  第三个人叫童正德,死的时候十一岁,因为试图逃离神鹰营而被抓住。让神鹰营的学徒在他身上试验了十六种拷问技巧后,因流血过多而死。

  迟夜白飞快往下翻。

  彭程、万家英、程明朗、 严文德、向大安……在写着每个孩子姓名、身高、体重与死亡日期、年纪的纸张后面,是极其详细的拷打实验记录。

  裴乐天接受的拷打由三个神鹰营学徒来完成,先后使用了三十一种刑具。他们既要让裴乐天活着,又要从他口里挖出尽量多的内容。记录中所问到的事情极为详细,包括裴乐天家在何处、父母年纪、家中土地种了什么、叔伯的家如何布置,等等等等。尽是无用的东西,但迟夜白明白这些问题的用意:他们将裴乐天当做一个俘虏,一个被抓获的敌人,让学徒练习如何尽力从他脑袋里挖出最底层的内容。

  拷打裴乐天的三个学徒中,有一个就是童正德。迟夜白翻开着他被抓住的日期,是裴乐天死后的第二日。

  他的头很疼,深藏的记忆如同针一样要跑出来,带来尖锐的痛楚。

  迟夜白放下书册,大口喘气。他闭上眼睛,迅速落入无人的房间之中。房间里头依旧昏暗,他快速地奔跑,朝着越来越深的地方。

  司马凤拉着他,试图阻止他的脚步。在灯火照不到的深处,文玄舟静静地站着,那双手冲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它们在这里。”

  迟夜白犹豫片刻,抬腿走向文玄舟指点的方向——但他动身的瞬间,身后司马凤却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猛地睁眼,清醒过来,浑身汗如雨下。

  这本册子他其实是看过的。迟夜白终于想起来。他不止看过,至今还牢牢记得住里面的内容。

  第一本册子里有二十一个孩子,他们几乎都是拷打致死的。第二本册子里是十二个,神鹰营的学徒在他们身上收集了从放血到死亡的时间数据。第三本册子里有七个人,全是因为发狂而自尽的。

  当时自己只看了这三本,而这三本不过是这个木盒里的三分之一。

  呕吐的感觉始终无法消去,迟夜白贴着墙壁缓缓坐倒。

  他想起来了。文玄舟教他制作那个“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他把和神鹰营有关的记忆封起来,放在房间的最深处,放在不会被自己找到的地方。

  “神鹰营的事情,我倒也有所耳闻。”李亦瑾笑道。

  他拎了桂花酿,和司马凤一同喝酒。席上司马凤跟他说了神鹰营和神鹰策的事情。

  李亦瑾还是少林和尚的时候,因为受少林方丈器重,因而接触到不少江湖机密。神鹰营虽然是朝廷建立的,但也受到许多江湖人的关注。

  “不过朝廷在神鹰营里如何操作,你说的鲁王又做了什么事,我确实不知道。”他低声道,“少林关注神鹰营,只因为它培养了不少高明的刺客和武人,和背后的势力无关。”

  司马凤想想也是,便不再问了。他现在只想等林少意回来,看他是否带回了和迟夜白有关的好消息。

  想到林少意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连忙向李亦瑾问起十方城发生的事情。

  十方城前段时间死的三个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因为天气炎热,包括最近身死的谢公子在内,三个死者都已经入土了。前两位我不清楚,但谢公子出事的时候,十方城中很是轰动了一番。谢公子是城中巨贾谢安康的独子,谢安康悲痛万分,在看到儿子尸首的时候就要求官府一定要抓出凶手。

  “但一个时辰之后,怪事发生了。”李亦瑾神神秘秘地说,“仵作验尸之时,谢安康也在场。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当时和谢安康一道的还有仵作和两个捕快。验尸才进行到一半,谢安康便收回了前言,不许外人再碰尸体。那仵作和两个捕快守口如瓶,我们问不出什么消息,只知道谢安康给官府塞了钱,最后甚至连抓凶手之类的话也不提了。谢安康将儿子尸首带了回家,没几日便埋了。”

  司马凤眯起眼睛。

  “看来是尸体身上有什么古怪。”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浑身不着寸缕,蜷缩在水沟之中。”李亦瑾将酒杯放下,口吻很像是在说故事,“谢公子手脚的骨头全都碎了,死状并不好看。那水沟极窄,他是被塞进去的。”

  司马凤:“……”

  李亦瑾:“据看到的人说,只怕谢公子腰背和脖子的骨头也都断了,不然是进不去的。”

  司马凤觉得一阵反胃,忙将手里的点心放下:“还有别的么?”

  李亦瑾想了想:“有的。”

  谢公子尸首被发现之前,已经失踪了半个月之久。

  谢安康原先并不确定儿子是失踪了,只以为他是去烟雨楼喝花酒,不想回来了。但一日过去,两日又过去,谢安康坐不住了,谢公子家里的三妻四妾也坐不住了,纷纷闹腾着要去烟雨楼找人。谢安康派了管家过去,谁知管家很快回来,说公子最近从未去过烟雨楼。

  谢公子在青楼是有相好的姑娘,且不止一个。管家一通乱问,是谁都没见过谢公子。

  等到去谢公子那几位狐朋狗友家中询问的仆人也回来,谢安康才觉得不对:自己儿子竟是哪儿都没去,就这样失踪了。

  少意盟开始寻找卓永时,也发现了十方城中几位世家子的失踪案子。但和谢安康一样,他们对自己儿子失踪和横死的事实讳莫如深,竟不肯透露一个字。

  司马凤越听越觉得怪异,心中生出了莫大兴趣。他决定去找甘乐意商量商量。

  甘乐意和宋悲言进了少意盟,是阿甲和阿乙带路的。宋悲言是第一次见到双生子,好奇得不得了,逮住两人东问西问。

  “阿甲受伤了你会疼吗?”他问。

  阿乙看来已经被问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甩手就给阿甲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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