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绕解放路延后到河间路这段地方都是商业街,主要做的就是皮革厂近千职工的生意,再往后就是划分出来的居民区,无疑比解放路附近要冷清许多,虽然和中山路相隔了一条街,但皮革厂附近的繁华却和市中山路是不相上下的。
然后就是距离皮革厂不远的菜市场,这个菜市场颇具规模,不光是皮革厂的职工,就连更远一些的居民都会选择来这里买菜,每天的人流量也相当可观。正因此,围绕菜市场的入口已经积聚了许多觅寻商机的摊贩,从早晨的早饭,到上午的自种蔬菜,再到晚间的夜宵排档,都搞的有声有色,相当热闹。
母子俩在路口买了两个四毛钱的菜包子,蹲在原地半晌不动弹,他们心中默默数着,半个小时的时间,菜市场门口摊煎饼的摊子做成了六十二笔生意。一个煎饼加鸡蛋一元五,加油条则两元,不够吃加上两个鸡蛋的人也很多,哪怕按照一元五一个来算,一个煎饼的面浆、鸡蛋、葱花调料加上那点煤球的成本也绝对不超过一元,就算一个煎饼赚五毛吧,这个摊主半小时之内也至少有三十块钱的净利润。
章泽一边心算一边嘴上说出来,他从后世回来,当然清楚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捡垃圾也比职工们来钱快,这是个经济朝气蓬勃的时代,再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比眼下拥有更多的机会了。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将母亲这颗尚且不笃定的心给安顿下来,只有拥有了家人的支持,他的一切设想才能有发挥的可能!
章母眼睛都在发直,嘴里喃喃的重复着三十块三十块,这钱在她眼里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就挂个面浆等几秒钟的功夫,就这样半小时也能赚到三十块!老天爷!
乡下人章妈妈总算开了眼界,一颗野心就像吹气球似的,呼吸间肚子里都搁不下了!
吃晚饭的时候,章父也回来了,蓬头垢面的,显然找工作的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章母暗示儿子女儿别去触霉头,自己在盛饭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将自己今天的见闻给说了出来。
谁知道章父竟然一点心也不动,眉间皱起一个深深的“川”,也不接章母递来的筷子,脸色沉的能滴出水:“谁让你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章母不像从前那样死守贤良淑德,她算是看明白了,章父这个脾气自己不强硬一点一家人就得去喝西北风了。于是章父生气她也不怕,桌子反拍的比他更响:“你吼什么吼!你要是有本事,我用得上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章父立马萎了,气势被压下一截,声音也轻了一些,半晌才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章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碗朝桌子上一撂,磕的章父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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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母现在动手能力超强,下了决定说做就做,和章父谈崩了,她第二天就带着一双儿女去市场去看设备。
其实这种小生意,普通的生活用具已经足够,淮兴市有专门的市场批发这些用具,章母一边看,一边和章泽章悌合计要做什么生意。
反正吃的东西是逃不过去了,章母回想起那天看到的鸡蛋饼摊,有些眼热:“要不咱们也去摊鸡蛋饼吧?”
章悌怯怯的拉着她的衣角,还在犹豫:“妈……咱真决定了吗?我怕我爸他不高兴……”
“怕他个蛋!”章母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丈夫胆小怕事的个性也膈应的不成,她问章泽,“我刚才那个主意怎么样?”
章泽想想后摇摇头:“不行,现在在那里做生意的都是本地人,咱们初来乍到的就去抢生意,到时候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章母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不论是什么地方,外地人和本地人对上了都得长个心眼,毕竟没人家的人脉和关系网,这种潜规则哪怕是她这种村子里出来的人也是明白的。
她点点头,顿时犯了难:“那你说咱们做啥好?我瞧那里做豆腐脑的也有了,卖牛奶的也有了,还有炸油饼油条的,旁边还有包子店,人家的包子也怪好吃的咧……”
章悌一路都相当少言,此刻忽然拽了一下章母的袖子,章母低头对上她的视线,便瞧她伸手遥遥指着市场里的一个摊位。
章泽也和母亲一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家卖饼铛、炒锅、汤锅的店。
“卖煎包子吧,”章悌的声音柔柔的、弱弱的,但当即在章泽和章母脑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妈你做的煎包子最好吃了。”
是啊!他们怎么忘记了这个!
☆、第八章
“煎包子”是章母自己琢磨出来的一道美食,其实做法就和许多人吃过的生煎包差不多。章泽小的时候,家里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一家人更是极少能吃上鱼肉荤菜。那时章宝林已经开始找章泽和章悌的麻烦了,时常拎着自己家的炖酥肉专门跑到章泽章悌面前炫耀,一边吃,一边在章泽章悌垂涎的目光下故意将肉块上的肥肉给剔下来,吐上一口唾沫状似万般嫌弃,然后丢在地上拿脚碾脏,想要看章泽或者章悌抵不住诱惑在他脚下抢食的模样。
好在章泽章悌那时虽然胆子小,骨气却一点不少,从未让他如愿以偿过。之后偶然一次这情景被章母碰上了,心疼孩子的章母从那以后就在每周一次的县城集市上给孩子带回一点肉皮和肉馅。
这么点肉皮肉馅拿来炒菜还不够吃一嘴的,章母就拢出一小点面粉发开,将肉皮剁烂之后拿到临近的工厂锅炉房狠狠的炖化了,汤结冻,再将肉沫打上鸡蛋和香料做成咸香可口的肉泥,然后将那点少得可怜的肉冻与肉馅混在一起,包进发好的面皮里,煎熟,每次刚好做两个。
那滋味从五六岁时伴随章泽章悌走过每个周末,后来虽然家里慢慢的宽裕了一些,也时常能吃上肉食了,可那股香味却让姐弟俩一辈子也无法忘却。
章泽陷在久远的记忆中,章母有点犹豫,煎包子她从来只做两个,自己几乎没有尝过滋味:“那种东西能有人吃吗?”
章悌狠狠的点头,那力道好像恨不得把脑袋给点下来似的,章泽回过神来,也豁然开朗:“当然有人吃,只要我们做出味道做出秘方,再卖贵一些都没关系!”
做餐饮的门槛本来就是最低的,只要味道好,酒香尚且不怕巷子深,他们在人流量这样密集的地方,还愁没有客源吗?
三个人于是当机立断,拐进店里去买了两个半米的饼铛。
章父回到家,打开门就被一地的东西吓傻了眼,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一项项辨认着——两个煤炉,一筐煤球、两个饼铛、几个搪瓷盆搪瓷碗,长筷子和铁钳……
这得多少钱?
章父打了个哆嗦,扯着嗓子朝屋里嚎起来:“他妈!他妈!”
章妈围着围兜满手面粉的从房间里出来,应了一声。
章父眼睛都红了,指着地上的一滩东西大吼:“这些都是啥!?”
“饼铛、煤球、碗、还有辣椒末啥的……”章母莫名其妙的指着其中几个说了下名字:“你怎么连这些都不认识了?”
章父就像一只暴跳如雷的狮子,嗓子都破了音:“谁让你买这些了?!谁让你买这些了!?”
“章才俊!”章母眉毛一竖,“你讲点道理!我跟你商量过了!”
“拿去退了!”章父盯着章母的眼睛,鼻孔一开一合的瓮动,“败家玩意儿,谁让你买这些!拿去退了!”
章悌和章泽听到争吵声,一并从房间里出来,见章父到这个时候仍旧冥顽不灵,都有些生气。一家人有商有量倒是没什么,可没人比章泽更清楚,章父的脚踏实地论在这个年代是根本吃不开的。再这样荒废下去,为时不长的最佳创业期就会化为泡影,到时候就算再有雄心壮志,创业也绝不像现在这样容易了。
章母不甘示弱的回嘴道:“买这些东西的钱是我儿子的买命钱!我败你什么钱了?我做生意怎么就糊涂了?哦,非得像你那样死脑筋领工资才是聪明人是吧?”
章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个女人抛头露面那么不检点……”
他话还没说完,迎头一个抹布就丢了过来,章母气的见手边有什么东西都一股脑的砸了过去,眼泪成串的流了下来:“你要是有本事,我至于吗?我至于吗?!”
章父躲了几次,被一个枕头砸了个踉跄,头晕目眩的时候又被章母说的话狠狠的打击了一把,登时蹲在墙角闷不吭声的掏出烟来抽。
章母捂着脸哭了一会儿,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