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喻狸
周呈被那妖冶的眉尖蹙回了神,迟钝地低下了头不去看宋吟,声音也有些瓮声瓮气:“是给你喝的……煲里,还有很多。”
宋吟点头说谢谢,嘴唇轻轻含住杯子边沿喝了几口,身体暖了,心思就重新回到了有水的衣服上。
他垂眼继续用毛巾擦着衣服,再伸进袍角擦腿,丝毫不知道这条毛巾是周呈日日夜夜都在用的、连嘴巴都擦过的东西。
他就毫无防备地用着浸满气息的毛巾,将自己的腿肉全部擦过了一遍。
周呈怔忪看着,刚刚才想起这一回事,额头一瞬间滑下一滴汗。
身上湿的地方有些多,宋吟用了些时间才擦完。
他捏着毛巾腰酸背痛地站起来,余光一下发现地上笨熊似的男人正禅坐着,眼睛不会眨动一般,带着一团火的温度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腿,好像那条腿是树上最甘甜的一颗熟桃。
看什么呢?
宋吟双脚微动。
周呈愣愣地看见宋吟走到了他的面前,口干舌燥地也要跟着站起来,宋吟说了一句别动,他就听话地重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宋吟见他好好坐下,便沿着屋檐走到院角的水泵处,压出一杯水洗干净杯子,回到周呈边上重新倒了一杯姜水,递给周呈:“你也淋了雨,喝一杯吧。”
周呈没想到是给他的。
明明杯子、汤煲甚至那姜都是他辛苦劳作换来的银票买的,没什么值得兴奋,拿过水杯后眼睛却微微亮了些。
他怕宋吟等久了会走似的,站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闷不做声地重新看向宋吟。
雨还没停,宋吟站在屋檐下百无聊赖,见周呈喝完了,他咕哝了一句:“喝这么急也不怕呛到。”
他神色不明,以为他生气了的周呈傻傻地说了声对不起,眼睛也黯淡了下来,宋吟不知道他乱想了些什么,低头从身上找出一柄吊坠发簪。
吊坠温润,玉做的,是昨晚卫慕青带回来的东西,光是看成色就很值钱。
宋吟让周呈把手摊开,他把那玉簪放上去。
周呈以为是叫他拿着,没想到宋吟是要给他:“今天那伙人是专门骗钱的,你还傻傻地给他们送钱,蠢的吗?算了,送都送了……我出门没带够钱,暂时没什么还你,你先拿着这个吧。”
那玉簪看着太贵,周呈剑眉下的眼睛肃然,宽大的手掌递回去,明摆着不收宋吟的东西。
这时,雨下大了,廊檐下全是哗哗之声。
宋吟小脸淡漠,饱胀的嘴唇张了两下,对着这头笨熊说了些什么,周呈没听清,脸上闪过一丝愣意。
于是宋吟踮起脚,撑住周呈的宽大肩膀,凑近他耳朵又说一次:“我说,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就不再见你了。”
“明天去找个地方把这簪子卖了换钱。”感觉那句威胁有用,宋吟对着那轻颤的耳廓又说:“听明白的话就点头。”
他实在是很霸道。
周呈怔愣得不知做什么才好。
宋吟看男人一动不动,生出了一种对牛弹琴的气恼,他舔了下唇:“好,那以后就不要见了?”
周呈手心一颤,大量冒出了汗,呼吸粗了,承受着难以忍受的辛苦一样,快速却又闷闷地说:“不要不见,等雨停了……我会卖掉。”
不想卖。
这是他给的东西。
但是不听话就不能再见面。
宋吟满意了,放下踮起的脚尖,道:“把话再重复一遍。”
见周呈又闷着不说话,他抬起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周呈的胸膛,“说呀。”
周呈身躯如山,往常搬几十公斤重的东西能来回走几个山路不喘气,如今被那根细细的指尖点了一下,不知怎么地就双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到了石阶上。
这地面走过不少人,有细小的沙砾,周呈双手及时撑到了身后,掌根的皮却被磨破了。
感觉不到痛感一般,周呈看着眼前的细长双腿,还记得宋吟让他做的事情,粗糙的手指动了动,闷声道:“等雨停了,我会把簪子卖掉。”
话一说完,周呈就见宋吟蹙眉朝他伸出手,嘴唇微微嘟着、好像在说话,但周呈心跳声太大,耳朵也擦出了火,怎么听也听不清。
宋吟也没想到他只是轻轻一点,这人就会摔倒在地。
黑熊一样的体格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闷响,宋吟弯下腰,拉着周呈的胳膊,努力把这人拉起来。
周呈被他拉起来后听力才渐渐恢复,他看见宋吟嘴巴抿了又舔,似乎是嫌他莽撞,想说他,但最后只是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他走到一边重新坐下,雪腮粉红地抱着膝盖吹手中杯子里的姜汤。
好可爱。
要是能和他结婚就好了,如此一来,每天都能看到。
但周呈目光触到自己住的地方,又顿了顿。
这屋子是他当初和几个人一起用砖瓦和泥土结庐,最后才弄出一个凑合睡觉的遮盖物来的。
但是宋吟这么金贵,一定不喜欢一蹭就能蹭出泥的砖墙,也一定会被漏风的窗棂吵得睡不着觉。
周呈双目望着这当初一砖一瓦盖成的寮舍,脑中已经在想如何修缮改造,不过与其缝缝补补,最好是直接攒钱,再买一间四合院。
宋吟身子看着弱,还要预支一些钱备上草药,平日用来内调身子。
宋吟在这边喝着姜汤,不知道一边也闷声坐下的笨熊已经在幻想和他结婚后的生活,他喝着姜汤等雨停,喝了两口,忽然抿唇说:“好吵。”
周呈没有说话。
是他的心跳声好吵,砰砰砰的,几乎要盖住雨声了。
……
这场雨没有持续太久,雨一消停,宋吟就离开了周呈的屋子,两人都有事要做,周呈要去餐馆帮老板娘打杂,他要回卫宅和卫慕青告状。
被周呈带来的路上宋吟有记路,也没让男人送。
然而他没想到他刚出周呈的住处,转过一条小巷,没走出巷口,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宋吟只好站在一个小亭子下等雨停。
巷口的对面是一个私塾,几个刚下课的青年撑着油纸伞往外跑,纷纷被他们的家长接走了。
宋吟不经意地往过扫了一眼,突然一愣,私塾的学生都走完以后,他就看见一个身穿素洁白衬衫的男人坐在私塾门口,两条腿都放在轮椅上面。
那轮椅是舶来品,各方面性能都不错,男人双手按在皮质扶手上,在对面温和地看着他。
宋吟见他一直在看自己,不好装看不到,犹豫片刻用两条胳膊挡住脑袋小跑过去,刚站定,便低下头和男人对视:“洛……”
末了,他仔细思索,回想起来:“爱雍?”
洛爱雍嘴角的笑意深了一点,气质彬彬有礼:“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这名字太特别,想忘也忘不了,宋吟含糊点点头,犹豫问:“你在这里教书?”
洛爱雍点头道:“嗯,已经教了半年久。”
他是卫摇厢的老师,但也是这私塾的教书先生,只不过是身兼数职罢了。
这私塾的院长当初建了这地方,却因为给出的资薪太少,招了半月之久都招不到人,孤掌难鸣,最后才幸运招到了洛爱雍。
“你呢?”洛爱雍镜片后的淡色眼睛抬起,看向宋吟:“天气不好,怎么还往外跑?”
洛爱雍刚才就注意到他了。
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亭子下,不知道自己多漂亮,被路过的男人若无其事地看了好几眼大腿都一无所觉。
宋吟用手指撩了撩耳边潮湿的头发,低下头敷衍地打马虎眼:“在家里待着无聊,出来随便逛逛,没想到就下起了雨。”
他看着洛爱雍修长的双腿,突然一抿唇:“我记得你上次还能……”
洛爱雍触到他的目光,垂眼按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甚在意地说:“我的腿以前出意外坏了,不能长时间用,走几天路就要坐几天轮椅。”
其实是他们种族用习惯了鱼尾,走路的时间一长,两条腿就会钻心的疼。
洛爱雍每天都有课,不像别的人鱼一到用腿的临界点就可以回到深海休养,只能借助轮椅去私塾或者学校上课。
“这样啊。”别人的隐私,宋吟不好多打听,他抬头见雨慢慢停了,“你等下要去哪里?我正好没事,可以把你推过去。”
洛爱雍放在轮椅上的手一顿,收回来放到了大腿旁边,抬起头一笑:“会不会太麻烦你?我准备去银行换几张银票,可这附近的银行并不算近。”
宋吟估算了一下,确实有点远,可他都答应别人了,不好再撤回,只能抿抿唇说:“不麻烦。”
他伸出手,纤细的胳膊柔柔地扶上了轮椅的两边,几根手指垫在洛爱雍的肩膀旁,就这样推着洛爱雍走出了私塾。
路面有水,宋吟不敢推太快,力气放得轻轻的。
街上的小贩见雨停了,都把摊子重新摆了出来,健壮的黄包车车夫也在街角揽起了客人。
宋吟有点累,想快点把洛爱雍推到银行,然后回卫宅休息,但他眼一转,看见远处的小贩,立刻弯腰说:“我有点想吃那个雪花酪,你等我一下,我买完很快就回来。”
洛爱雍的眉眼无奈地弯了弯,提醒道:“不要着急,小心旁边有车。”
他的提醒宋吟没听到,在人群中小心翼翼挤进去,付钱买了一份,这才脚步轻快走回到洛爱雍身边。
宋吟挖着吃了两口,低头看了眼没有行动能力的男人,正犹豫要不要让洛爱雍帮他拿着这份雪花酪,身侧突然跑过一辆赶时间的黄包车。
一声小小的惊呼,宋吟在车夫头也不回的高呼声中,一个趔趄坐了下去。
好巧不巧,坐在了洛爱雍的大腿前侧。
洛爱雍的腿只是不能行走,不是失去了感觉。
宋吟柔软的肉覆下来后,洛爱雍嘴角的笑容一瞬间敛起,他伸出双手,凭本能地把坐在他腿上的宋吟,托举小孩一般托了起来。
他手臂有着惊人的力量,虎口卡着宋吟两边的腋窝,让宋吟悬在空中一动不能动。
洛爱雍常年在深海,手掌需要拨开水往前滑,清廷没倒台之前常常为了赚钱,不顾艰险地骑马射箭,所以他的手掌生得很宽大,手指根根奇长。
他托着宋吟的肩膀,虎口卡在腋窝后,覆在胸口的掌指,就好像碰到了些嘟起的弧度。
……
卫澹生回到卫宅就叫了个小厮过来。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暖光映照在窗纸上,幽微地左右跃动。
卫澹生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双腿缓缓交叠,穿的还是那件西装白衬衫,衣领解开着两颗,他问:“南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小厮微微低着头,如实回道:“不太好,进了很多鬼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这南城要易主了。”
卫澹生脸色看不出喜怒,修长的手执着一茶盖,慢悠悠地滑着杯子,他坐在大片的暖光中,眉、眼、唇都似淬着寒冰。
这模样让小厮有些不寒而栗,他知道卫澹生的本性,小事上玩玩闹闹的,跟个纨绔一样不招人待见,实际和卫二爷不相上下的城府深沉、心思如海。
他静静等着卫澹生进一步问他南城的近况,忽的,卫澹生喝了口茶,问道:“小娘今天出门都做了些什么?”
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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