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 第73章

作者:康塞日记 标签: 近代现代

对方虽然看上去不太理解,但还是同意了。

下午,沈宝寅会从医院依依不舍返回公司,下了班再来医院,直到夜里九点或者十点才返回居处。

丰姗在半月前就出发去了耶路撒冷朝圣,是走的水路,十天半月都不与陆上通信,因此沈宝寅倒没有怎么怕她得知香港的讯息后转而告知丰霆。

小姨同陈巢,也不再来了,沈宝寅同样怕他们嘴上没有把门的。

对于他突如而来的婚姻,震惊的何止是香港市民,两个亲人也不是没有疑问,反复问,阿寅你是否认真。

话里话外之意,认为他应该要配个家世更高贵的女人。

对此沈宝寅没有解释太多,只一板一眼说米荷早就跟了他,结婚完全是计划内事宜。

小姨看他的目光变得完全同当初看沈振东一样,仿佛他是个被狐狸精迷住的书生,不过因为他是亲外甥,又知晓自己管不住他,径自忍了下来。

后来自己偷偷拿两个人八字去算,发现这位米小姐八字中身强且日坐财星,丈夫如若从商,一定代代旺,才代替姐姐从心底接受这个平平无奇空有美貌的儿媳。有次路上遇见记者拦住她采访,还有模有样夸奖了米荷几句。

第89章 我爱你亦是那么多(2)

丰霆出院前的复查,沈宝寅依旧是早早就候在一旁,面色紧绷,既盼着医生说丰霆恢复得很好,又盼着他讲还需要再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丰霆一贯的平静,即使医生“恩准”他可以出院,也只是轻轻露出个笑容,讲:“多谢。”

沈宝寅忐忑不安地送走了医生,回来病房,在屋内转了一圈,貌似忙碌,也不知到底要做什么,还是坐回了床边的沙发。

丰霆如今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受伤那只腿不能用力,还需要拐杖的辅助。

他慢慢地挪到沈宝寅身边,把两把拐杖放到桌旁倚靠着,自己则慢慢坐下来,有些好笑地说:“你难道圈养我圈出了快感?我康复了,你却不高兴。”

沈宝寅既没与他斗嘴,也没讲些甜言蜜语来臊他,而是瞧了他一眼,勇气不太充足地喃喃:“阿霆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害怕。”

沈宝寅很少在他面前服软,丰霆被他这样一叫,好像回到小时候,油麻地植物园,沈宝寅软软地拉住他的手,依赖地要寻求他的拥抱同安慰。

他的笑容渐渐淡下来,勉强维持住平静:“为什么害怕?”似用一把钢刀剜去脓疮,又像是在拿斧子斫一棵树的腐木,丰霆的语气简直在发颤,“因为你背着我同一个女人结婚?”

沈宝寅的脸色瞬间刷白,简直比女鬼还要惨,头脸一点点转过来,嘴唇都在颤抖:“你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丰霆瞧见他这副受到极大摧折的模样,只觉得那股隐隐的愤怒再次被心疼镇压下去。他知道,此生,拿沈宝寅,他是怎样都没有办法了。

叹口气,他道:“阿寅,你只知道困住我,怎么不把整栋楼都清空?楼下草坪,一出太阳,就有个阿公出来边散步边听电台,我在楼上,听得十分清楚。”

“那么你一个月前就知道了?”沈宝寅的眼眶突然落下一滴泪珠。

丰霆伸手温柔揩去他眼尾滚烫泪水,说:“也没有那么早,阿公爱听大戏,前几日调错台,我才知道。”

他不肯告诉沈宝寅,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坐起来,想扑到窗边,再听一遍。他多么想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可事实是,他哪里都去不了,光是把自己的腿从床中央搬到床沿,就已经疼出他一身冷汗。

最终,他也只能在床上瞪着眼睛。

一整个寂静的下午,外头阳光普照,是个晴朗的冬日,他却觉得身上没来由的冷,冷得他心肺都像被灌满了水,痛苦得几乎就要把自己溺死在这方寸之地。

他为沈宝寅的决定寻找了许多借口,甚至想到沈宝寅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受到了那个女人的威胁。

沈宝寅当晚来的时候他多么想发一场脾气,质问沈宝寅到底在想什么,米荷成了你的妻子,假使她才是你真爱,那我呢,我算什么。

这个女人,永远可以挑动他的妒忌,同对沈宝寅的不信赖。

可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讲,因为沈宝寅是那么地高兴,眼睛亮晶晶地扑到他怀里,同他抱怨工作,又讲今日的汤是他盯着厨师做出来,非得叫他好好尝一尝。

什么都同从前一模一样。

沈宝寅看上去是那么地珍惜爱重他,目光狂热,里面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他于是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忿同不安,跟自己讲,不要再犯一样的错误,给沈宝寅一点信心,给他一个机会,自陈清白的机会。

擦完眼泪,丰霆收回手,沈宝寅却不让,将他的手抱住了,女孩子抱玩具熊偶似的,紧紧把他的手环在自己胸口,说:“我都没有发现。你都不来问我。”

“我觉得你总会找时间告诉我。”

“你看错我了,我不敢,我怕你同我生气。”

丰霆感到荒谬,道:“你认为拖久一点,我原谅你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

“没有。我只是想晚一点,你的腿也好些了,就算你生我的气,至少不会令病情加重。”

丰霆的心软了:“好了,你要坦白,现在就正是时候。”

丰霆的情绪很平静,沈宝寅讲不出为什么,觉着他不该这么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空气愈和平,愈觉得不安。要知道上次他们吵架,丰霆扼住他的喉咙,几乎掐死他,他也砸坏家中所有的东西,那是个要同对方玉石俱焚的架势。

可瞬间,电光火石间,他立即又明白过来,丰霆怎会不难过,兴许他早就难过了一场,在无人处,躲着他,自己承受了,所以此刻才能如此从容。丰霆总是这样,上次在海里,也是这样,忍到瞒不下去了,才肯让沈宝寅知道,他不好受,痛得简直受不了了。

丰霆哪里就有这么坚强。

沈宝寅的心里更不好受了,他窝囊地缩着肩膀,低着头,眼睛鼻子都发酸,五官憋得发红,简直立刻就要扑进丰霆怀里痛快哭一场。

他好累,好几个人的命运都由他担着干系,他真的太累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到底从丰霆身上汲取到了勇气,吸了吸鼻子,到底还是渐渐地敢抬起头,同丰霆对视。

丰霆依旧温和地望着他。

沈宝寅说:“米荷怀孕了。”

话刚落音,他就瞧见,丰霆的呼吸几乎都凝滞了,面部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窒息到痛苦的表情。

沈宝寅望着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解释:“不是我的!”

丰霆转过头来看他,面色还是苍白,沈宝寅紧紧抓着他的手,重复:“米荷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况争曾叫他无论如何要将孩子认下,要瞒住丰霆,可他真那么做,他同丰霆也就完了。

丰霆面无表情地问:“那是谁的?不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娶她?”

沈宝寅顿住了。

如果他坦白了,坦白孩子是况争的,丰霆会怎样想?

在丰霆眼里,他绝不算什么侠肝义胆之人,甚至称得上自私薄情,绝不是那种甘愿以婚姻作代价来成全兄弟情谊的人。

更何况,要保住米荷母子,非得娶她?

既然不是自愿,那就是被迫。他沈宝寅,又有什么可受况争胁迫的。

只有近在眼前的那桩绑架案。

一旦丰霆顺藤摸瓜想到这一步,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便全完了。

他确实不会失去丰霆,但会致使丰霆落到一个无法挽回的田地。丰霆是怎样骄傲的一个人,沈宝寅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而去坐牢。

“我讲过,我愿意听你解释,可阿寅,你不能骗我。”

一股巨大的痛苦袭上心头,善恶终有报,沈宝寅此刻总算自食恶果,他撒了许多的谎,给许多人造成伤害,丰霆是其中受害最深那个,所以此刻,他就是讲真话,几乎掏出一颗心,渴望得到理解和原谅,也不叫人敢信了。

沈宝寅的唇线颤抖着,突然觉得痛苦不堪,喃喃:“你是不是一直都不信我,无论我多么安分守己,讲几遍爱你,你没有信!你一直觉得我会同别人偷情,你是不是根本就在等这一天……”

丰霆打断他的指责,疾言厉色道:“你少胡搅蛮缠,我总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我一直对你抱有期待,可是沈宝寅,你要我拿什么相信你。到现在为止你依然对我有所保留,你想要说服我,就同我说实话,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是谁的?”

“她没同我讲……”

沈宝寅的遮遮掩掩使得丰霆尽力保持的风度和伪装出来的包容,绷紧到了极端的绳子一样,“啪——”断了。

他突然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有多么痛心,就有多么尖锐。

“那么你可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善人,一个已经同你分手的女人,一个来历不明的胎儿,你都可以照单全收。我一直以为你就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但其实还是有人值得你牺牲自我,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你早同我说过,你从前喜欢女人,以后还是会喜欢女人,我把你哄了来,你后悔了是不是,可是又短暂还舍不下我,你难道还想过齐人之福?”

沈宝寅从未从丰霆嘴里听到过这么刻薄的话语,脑髓像是被人用铁杵狠狠地搅和了一通,疼得他几乎面色扭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可丰霆铁青着脸,不再伸手来擦了。

他生他的气,不肯碰他了。

沈宝寅心里慌极了,仿佛对方正在预备着离他远去。他赶紧巴巴地凑上去,捞起丰霆两只手来捧住自己脸,用泪水和脸颊的温度,试图去感化丰霆,使丰霆尽快揭过这一章。

“就当是我的,反正你和我都生不出。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五个月过后多个仔,有什么不好?”

多么天真又残忍。

丰霆心跳如鼓,瞳孔愤怒得几近缩成个针尖,难以置信地望向沈宝寅,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沈宝寅的底线。

“沈宝寅,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那是个有血有肉有心跳的孩子,你同孩子母亲以前有事实婚姻,如今又有了法律婚姻,不是玩够了就散伙的家家酒,你的婚事现在全港皆知,你怎么能讲得这么轻松!”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濒临失去理智,指责完沈宝寅,他心里完全没有痛快,只余下种简直无法形容的悲怆和难过,已经到这样田地,他还在担心沈宝寅将要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

第90章 我爱你亦是那么多(3)

“什么事实婚姻!”沈宝寅高声叫了起来,整个人也从沙发上拔起来,双眼赤红,困兽一般的,瞪着丰霆,“我从来没同别人有什么事实,只同你有,只有你!阿莲是我雇来骗你妈和你舅舅,所有的女人都是!全香港都信了我是个浪子,你也信了!”

这种献宝似的坦诚,好像把自己剥开,用身体的清白,来证明内心的纯净。沈宝寅委屈,委屈极了。

“我没有和她上过床。以前那么多女人,你见过的,没见过的,我全都没碰过。阿莲是个好姑娘,为了我,忍受许多难听名声,受了很多委屈……”

说到这里讲不下去了,鼻音重得如同十几岁变音期的男孩子。

他讲米荷为他受了委屈,何尝不是替自己叫屈!

丰霆的神色变了,在此之前,他简直像个圈地的野兽、失去理智的妒夫,沈宝寅的哭诉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将他无处安放的愤怒浇得熄灭,只冒出一股无措的青烟。

他看着哭得面色涨红、罚站似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宝寅,突然想到他们第一夜,沈宝寅抗拒着,手足无措地、恐惧地应付着他,那是种全然无知的生涩。

他当时只以为,沈宝寅头一次同男人这么做才有那种情态。

可事实是,沈宝寅确实未经人事。

丰霆感到自己的心都在战栗,他确实震惊了,没来由的,甚至感到一丝无耻的兴奋。

孩子,或许真的不是沈宝寅的,渐渐地,丰霆相信了这件事。可是沈宝寅真的只是在向米荷施舍自己的同情?这份情谊,是否也太重?

丰霆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理由,沈宝寅是个全然的“本位主义”者,做任何事,先利己,再利他。

可是迎娶米荷这件事,他看不到沈宝寅可以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反而使他们两个稳定的关系受到冲击,他不信沈宝寅看不到这一点。

明知有这样一个坏结局要来料理,沈宝寅还是奋勇娶了米荷,丰霆忍不住又感到痛苦,说来说去,沈宝寅就是把米荷看得比他们的感情更重要!

只是他能讲什么呢,沈宝寅最孤苦无助那几年,统统是米荷陪伴度过,那时他又在哪里,所以沈宝寅对她如何好,他都没资格置喙。

他内心仍有诸多不满,可是由于沈宝寅刚才告诉了他,自己的爱情,始终只给了他,他其实未曾遭到背叛,只这一句话,就把他钉死在原地,内心里那份滔天的妒忌,轻易找到了出口,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

沈宝寅带来的噩耗是假,他给沈宝寅造成的惊慌却是真。

望着面前惴惴不安面孔发颤的沈宝寅,丰霆此刻脑海里全是那年圣诞夜自己在悉尼别墅内近乎摧枯拉朽的举止,当初,他毁坏的竟然是一片从未被破坏的净土。

扬起手,丰霆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没留有余力,右脸瞬间传来一阵牙酸的疼痛,不消多想,一定浮起五道难看的手指印记,可是他丝毫不后悔,脸庞痛,心里却极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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