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 第50章

作者:尉迟净 标签: 强强 年上 近代现代

“所以你认为,凶手不仅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因无法生育产生心理变态的女人,她杀害并摧残同性受害者,是出于一种嫉恨——未免太扯了些吧?”

“我的推测并没有这么具体,不要随意补全,”凌凛回应,“我只建议你改从凶手是女性这点入手,尝试重做部分侦查工作。”

考虑许久之后,郑彬给小亓去了个电话,要他再度对比目前为止几个受害者的通讯记录,检查有没有被共同呼叫的女性机主。

将近四十分钟后,小亓回电,称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手机号。

但他查到了另一件事:第一、三个受害者与同一个座机号有过数次通话,第二、四个受害者也与同一个座机号联系频繁;上述两个座机号虽不相同,两部电话却同属于一家民间福利机构,即是由东埠本地慈善家创立的天地生育儿堂。

“经查证,四名受害者都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了这家机构,”小亓在电话里这么说道,“另外,队长,我还调查到洪招娣有一个孩子,齐艳有两个,吴丽娜有三个,吴茉莉有一个——恰好分别能与几名死者各自尸体中发现的熊偶数量对上——不知是不是一条线索。”

“做得好。”

挂掉电话,郑彬呼地起身,重振精神,重新戴回警帽。

“行,算是又有些眉目,我去了。”

他同凌凛颔首道别,便匆匆离开了活动室。

……

郑彬走后,凌凛收拾好茶具,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宋局,您要我转达的意思,他已经知悉了。”

“好啊,凌教授,真是谢谢了。”

“不敢当。但是宋局,既然您看出了端倪,为何不直接告诉郑彬?通过我中道转达,到底容易失真。”

电话那端老一队的前任队长闻言只是一笑:

“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自然了解他的脾气。阿彬在谁面前都是头倔驴,唯独你的话,他多少还能听得进去。”

作者有话说:

那边贯王摇摇欲坠,这边局里情势大好(←开玩笑的)

这章里郑队看起来仿佛很好说话,但其实是因为:一,说话的是凌凛;二,“性无能”一开始也不是他的判断。

谁提出的来着?

老王啊老王,你看你第一卷费心巴力想影响警方侦查思路,这一卷里倒是想好好表现热心帮忙,结果还是给人带跑偏了!

第56章 天地生

父母无怜,天生地养;慈心育孤,居善此堂。

是谓天地生育儿堂。

大约三十年前,那时东埠的富翁们还晓得回馈乡邻,除了造桥修路之外,捐建了不少帮扶孤寡老人和失亲孤儿的民间福利机构。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财富积累被视作一种理所当然,慈善事业在这座欲都不再“流行”,几波停捐风潮之后,这些福利机构便如昙花一现,倏然倒闭。

现如今,只有廖廖几家还在艰难支撑,天地生育儿堂即在其中。

当初漂亮的庄园已缩水成城市边角的一块补丁,育儿堂名下的资产仅剩了两栋矮楼、一排平房,以及一块褪色的匾额,混在周围的民居之中毫不起眼。粉白围墙圈出的院落里,常年居住着十来个孩子,都是被自己的生身父母抛弃在了这间小院;原先在此工作的二十多个职工则已陆续离开,将孩子们又抛弃了一遍,连带这间小院。

自始至终,只有时光不曾抛弃这里的一切。

如此一晃数十载。

育儿堂里的岁月总是稀松平常,今天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时值深秋,多云微阴,一夜凉风之后,院中落了一地枯叶。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走了过来,随便耙了几下落叶,接着就把耙子朝树干边上一丢,在围裙上不耐烦地擦了擦手。

院子里还有几个孩子在玩闹,互相追逐着跑来跑去。其中新来的那个小女孩经过她身旁时慢下脚步,软糯糯地同她打了声招呼,“刘姨,上午好。”

妇女听在耳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权当回应。

“刘姨,”很快又有人叫她,不过是在育儿堂工作的另一个中年妇女,“来吧,过换班的点儿啦。”

“催什么催,不就晚了几分钟嘛,又没什么人来!”

刘姨再次哼了一声,挪动肥胖的身躯进了外间,把印着“刘蓉”的名牌摆在了办公桌上,然后一屁股坐进软塌的靠椅,掏出手机开始逛购物软件。人在接待室当值,心里却惦记这个月能领到多少薪水。

除了保育员外,刘蓉还兼着财会,所以很清楚天地生育儿堂已经吃起了设立基金的老本。早几年她还能从捐款中刮些油水下来,后来随着进账越来越少,别说富余油水,连发到职工手里的工资都越来越少;今年育儿堂更是入不敷出,好容易才熬到现在,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又到了该给孩子们添置冬衣的时节,再刨掉其它日常支出,这个月满打满算,怕是也连仅剩的三个职工的钱都发不出来。

想到这儿,刘蓉退出了正在浏览的界面,转去了要价更低的另一家冬袄商铺。

——有道是“小孩身上三把火”,孩子们指定都挺抗冻,衣服薄点儿也没事;而且他们还在长身体,衣服很快就得换,买贵的也不合算。

轻易地用三两句话说服了自己的良心,刘蓉已经做好了打算,等报销差价下来的“蚊子腿”拿到手就辞职,到时这伺候小孩还不讨好的操心活计,谁爱干谁干。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小算盘。

妇女翻了个白眼,心说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非得在她值班的时候过来讨不自在。

“进!”

应声而入的是一个头戴安全帽、身着工服的男人,微微佝偻着脊背,但看上去仍十分高壮。

许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他蓬头垢面浑身泥污,露在安全帽外面的头发也被尘土染得灰白,脸上脏黑一片,别说瞧清长相,连年龄大小都看不出来。这人进门之后,一双眼睛就贼溜溜乱转,还没迈步便先把办公室打量了一圈,专盯这里那里的陈设摆件,直到发现有人正瞪着自己,才赔出一张笑脸,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

一看就知道不仅卖苦力为生,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

刘蓉把原先放在桌上的手机揣进口袋,毫不掩饰自己眼里话中透出的轻蔑:

“你身上太脏,别坐了,有什么话站着说吧。”

“老师儿,”男人操着一口外地方言,声音沙哑,“俺想过来问问,这儿是不是——”

“行啦,知道你来做什么了,”刘蓉才听了几个字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直说吧,男孩女孩?叫什么?多大岁数?”

被打断的男人有些局促地搓了下手,“俺儿子,叫王旭,小名旭旭,六岁咧。”

刘蓉边听边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下了孩子的信息,同时往门口的方向斜了一眼:

“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娃娃……娃娃还在上课呢。”

“哦,这事就没跟儿子说吧,怕他恨你?”

妇女冷笑一声,“整这套没用,莫说是个人,就是小猫小狗,在外面过不了几天也会知道自己被丢了,你还不如痛快点儿跟孩子摊牌。”

“不不不,”男人连连摆手,“俺就是最近手头有些紧,才想让娃娃来借住一段时间……”

“嘁。”

刘蓉懒得再多说什么。在天地生育儿堂工作的二十多年里,类似的说辞她不知听过多少回,但到头来,那些哭着承诺很快就来接孩子走的父母,哪个不是扭过脸就擦干鼻涕眼泪,把亲生骨肉往小院里一抛,就此一去不返。

会来这儿的都是垃圾人,管生不管养的狗东西,妇女在心里啐道。

她伸手在男人那边的桌面上敲了敲:

“身份证给我,先给你登记。”

“啊?”男人似乎有些犹豫,“就让娃娃住几天,这还要看俺身份证吗?”

“别废话,你到底想不想让孩子过来?”

数秒之后,一张身份证交了过来。

拿到手后刘蓉扫了一眼,身份证还挺新,保护膜完整,估计才办出来一两个月。她于是留了个心眼,多端详了一会儿,接着眉毛一抬:

“这是你身份证吗?不会是偷的吧?”

“老师儿,恁这是怎说话的,当然是俺身份证嘞。”

妇女弹了弹身份证上的相片,“你跟我说这是你?”

——证件照中的青年未及而立,相貌周正仪表堂堂,虽没有帅到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地步,但极其耐看,右眼下的那颗泪痣更是点缀般恰到好处,将原本不甚出挑的五官衬得另有风采。

再看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形貌猥琐耷眉睨眼,怎么看都不像同一个人;硬要扯有什么共同之处,大概就只剩那对褐色的瞳仁。

刘蓉嫌弃地看着他。

“是俺,”男人低下头躲开她的眼神,小声喏喏,“那是,俺年轻的时候。”

“行吧。”

育儿堂管理松散,所谓登记就是走个程序,刘蓉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看男人坚持,索性便不再管身份证的来历,在系统里输入了证件上的名字:

王久武。

——成功糊弄过去,没有惹出是非,王久武松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事先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步发展,只是此次仓促,来不及准备新的身份。

安顿好阴阑煦再赶过来,却左右等不见警方出现,发给郑彬的留言也是已读未回,基金会顾问这才最终决定先行进入育儿堂一探究竟。前后时间支绌,只够王久武简单搜集了些资料,内容不比网上能查到的部分详实多少。

于是他又登上附近民居的小楼,观察了下育儿堂的地形,发现院里几间房屋整体呈品字形排布,“里间”便是那两栋矮楼,供孩子们和职工分住其中;“外间”则是经过简单装修的平房,被辟为对外接待的办公场所。当中一道长墙横跨小院,分隔里外,唯一的通路似乎设在了外间的平房之中,除此之外未见其它门户。

根据从贯山屏那里获得的线索,王久武推断凶手就是育儿堂职工中的一人,所以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进入职工宿舍,搜找可能存在的相关物证。相比之下,翻墙自然是进入“里间”最迅速直接的方法,但太过唐突,还有惊吓孩子的风险;因此王久武改而来到“外间”,伺机寻找穿越长墙的机会。

不过以他目前衬衫长裤的形象出现,未免有些突兀。

恰好附近有正在施工的工地,青年便摸了进去,顺出一身工服。

如此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基金会顾问很快消失在了一条小巷深处;从巷口走出的男人肮脏猥琐,前去叩响了育儿堂的大门。

……

时间回到现在。

经费紧张,育儿堂的办公电脑都是多年旧货,所用的操作系统在别处也早已淘汰,运行起来卡顿至极,刚输入王久武的名字就立马死机,惹得刘蓉烦躁地摔打鼠标。

见妇女此刻心思全然已在那台破电脑上,青年趁机悄悄移动身形,不动声色地朝办公室内墙上的小门迈步。

然而他还没完全离开桌边,就立即被刘蓉拦住:

“干什么去!里间主要是女人和小女孩在住,除了职工和获批的义工,别的男人不准进入!”

“俺就是去看看,收拾收拾娃娃要住的地方,也不成吗?”

“说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你听不懂人话?”妇女没好气地怼道,“再说了,你都不要他了,还在意他住得咋样?横竖不比跟着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爹强?”

似乎是被这几句呛得说不出话,男人无声地张了张嘴,最后只有唯唯诺诺地应下,“那,成吧……”

——没想到这个妇女警惕性这么高,态度也格外强硬,自己若再坚持下去,只会愈加可疑。显然,从外间入内的路子并行不通。

王久武稍加思忖,决定暂时撤退,另想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