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小星
岑之行看完字,又看了看竹筐里的菌类,下意识皱眉。
季雨一看,有些着急,伸手挡在竹筐前面晃了晃,又写:
特别好吃!!清炒鸡枞,竹荪汤,特别美味,虽然它们现在丑丑的。
岑之行还是有些抗拒,读完季雨的字,犹豫良久只紧皱眉头说了一句:“试试吧。”
洗漱台上摆着温水和挤好的牙膏,热水器也提前预热过,最开始说过他,季雨消停了几天,又开始忙前忙后给他准备,岑之行怕说多了小家伙又多想,索性随他去了,这些天也渐渐习惯了。
岑之行撑着台面刷牙,余光落在院中弓着身子摘菜的季雨身上。
脏兮兮的雨胶鞋在进院前在门口冲洗干净了,但身上还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没换,刚才从屋子里拿出来写字的本子也还是废旧广告纸订成“小本”。
岑之行忽然有些不开心,洗漱完走过去,抬起小家伙下巴,问了句:
“为什么不穿给你买的衣服裤子?”
季雨愣了几秒,回神后掏出本子想写字,又被男人抓住手腕。
岑之行:“为什么也不用我送的本子?”
他彻底卡了壳,支支吾吾写不出个所以然来,咬着唇,没被攥住的左手捏着衣角捻了捻。
总不能写“因为舍不得”吧。
衣服裤子都好漂亮,鞋子更是他从没穿过的那种运动鞋,侧边有个黑色对勾的,他之前见过蒋识君穿的鞋也有这个对勾,肯定好贵,是岑之行一番心意,他舍不得。
本子翻开第一页是岑之行亲手画的碧翠湖,好好看,而且是亲手!用纸巾整齐包好锁在抽屉里的,他更舍不得脏了污了。
岑之行等了一会儿,见季雨神色也能猜出半分答案,没催少年给回应,就这么安静看着他。
视线从季雨咬得泛白的下唇移到捻了不知道多久的衣角。
最后轻轻笑了一声。
“东西买来就是用的,你不用它,物品就没有价值。我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听懂,就当我想看你穿我买的衣服吧。”
太长了,这段话太长了。
好在岑之行说得很慢,轻而缓,读起来还算方便。
季雨认真盯着男人翕动的薄唇,良久,摇摇头回答到:
有价值,因为是行哥送的,就算我不穿它们不用它们,它们也有价值。
其实季雨本质上是个很倔的人,看上去怯弱,谁都能踹上两脚,但他宁愿被揍也没向蒋识君那群人低过头;说了要对行哥好,被拒绝多次也还是坚持着。
他决定好的事情,很难改变,无论如何,他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递过去的还是那个广告纸做的小本子,纸张质量不算好,透出背面的广告痕迹。
季雨逐渐工整的字印在这些透出的痕迹中,有点执拗的怪异。
岑之行无言盯着看了十几秒才移开视线,他似乎没什么能反驳的,轻揉了把季雨的脸蛋,说了句:“好吧。”
季雨脸又红了,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盯着面前一小寸地面小口呼吸,等热度稍降,扭头跑回去摘菜了。
午饭季雨做了一桌菌子大餐,想起提到菌子岑之行皱眉的表情,怕对方实在不爱吃,又另外炒了一份糖醋小排和番茄鸡蛋。
以前可不是顿顿都能吃肉的,还是因为岑之行给的那笔钱,他们家的伙食变好了。
季雨饭前先把没加盐糖的另外一份小狗饭喂给大黄,洗了手,换了干净衣服,叫爷爷跟行哥出来吃饭。
岑之行一开始是抗拒的,许是从小被教育着不要乱吃蘑菇,会中毒,他对这些非常规的菌类都不太喜欢,即使盘中厚薄均匀的菌片看上去很美味。
在季雨期待注视的眼神中,他叹了口气,还是夹起一片清炒菌片,入口,鲜嫩瞬间溢满口腔。
清炒的做法保留了鸡枞菌的原汁原味,没有过多的调料掩盖,清爽鲜美,恰到好处地融合了爽滑与嚼劲。
意外的好吃。
见岑之行眼中并无厌恶,季雨偷偷勾了勾唇角,盛了一碗竹笋汤放到对方面前,转头被爷爷一瞪,不好意思地笑笑,忙又盛了一碗递给爷爷。
见自己刚才盛的竹荪汤也被行哥喝完,季雨暗喜,心中竟有种隐约莫名的成就感,他偷偷观察着,暗暗记着对方的喜好。
行哥最喜欢清炒的鸡枞菌片,竹笋汤也喜欢,但凉拌的鸡枞片不爱吃,可能是因为里面一起拌了折耳根的缘故吧。
但爷爷很喜欢吃折耳根,下次分开拌吧,季雨默默想着,冷不丁额头一疼。
岑之行曲起的手指还没收回去,见他看过去,说道:“认真吃饭,不要想东想西,多吃点。”
季雨用力点头。
岑之行目光突然看向季雨屋外窗台上的一排牛奶,似乎在数数,季雨暗道不好,果然,数完,岑之行皱了下眉,问:
“今早去摘蘑菇之前是不是忘了喝牛奶?”
季雨抿唇,眼神乱飘,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诚实点头,用手语比划着:
对不起嘛,真的忘记了。
天气预报显示最近几日都有小雨,可把季雨高兴坏了,他连着上山挖了两天菌子,都满载而归,变着花样给行哥做菜,岑之行也给面儿,都爱吃。
这些天岑之行每天早晨推开窗都能瞧见少年挎着满竹筐菌子回来,抬着汗涔涔的小脸儿冲他笑。
持续到第三天的时候,岑之行晨起开窗通风,却不见季雨的身影。
洗漱台上也没摆好水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一开热水器,等了一分多钟才出温水,岑之行洗漱完,皱眉点开手机看了看。
今天是周末,季老爷子上镇里赶集摆摊了,季雨之前周末都留在家里陪他的,再不济也是他带着季雨出去采风,家中完全没人只留他一个的情况倒是第一次。
可能是跟季老爷子一起上街赶集了,他这么想着,轻啧了声,转身回房换衣服,出门前却看见院外季雨的雨胶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平时穿出门的那双补了又补的板鞋。
凝眸几秒,岑之行给季忠良去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老爷子断续的声音:
“雨娃子?他早上上山挖菌子嘞,还跟我说你喜欢吃鸡枞,前几天全是牛肝菌,争取今天要多挖点鸡枞嘞,这偏心混小子。”
“怎么问这个?雨娃子还没回家了?”
季老爷子的语气一下子急切起来,岑之行表情也不大好,但怕老人家太着急,先否认了,安抚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他在院里桌上留了张字条,转头上了山。
【作者有话说】
卑微求求海星~爱你们!
第15章 “上来。”修
近几日连绵小雨,山路泥泞难行,岑之行裤脚溅了许多泥点子,却也顾不得了。
他没上过苍山,只记得季雨聊起过竹林,好在山路只有一条,沿途的确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嬉笑声由远及近,有些眼熟的一群男孩儿从林中结伴走出。
为首的蒋识君第一个看见岑之行,脚步一顿,身后的男孩们也跟着停下。
空气安静一瞬,蒋识君意识到自己气势弱了,旋即挺直腰杆,恶劣地笑笑,吹了个口哨。
岑之行冰冷视线从这些年纪不大的小孩脸上扫过,面无表情问:“季雨呢?”
蒋识君不说话,斜倚在一颗粗壮的老竹上,磨磨蹭蹭几分钟,才道:“谁知道呢?打疼了,指不定躲哪儿……”哭鼻子吧。
半截话没说完,蒋识君整张脸被狠狠打得偏了过去,未说出口的音调在喉咙里拐了个弯变成痛苦的呻丨吟,跟班们都被吓傻了,一个个愣在原地 。
岑之行甩了甩手,揪起上次打过季雨耳光的男生衣领,拎小鸡一样拎到面前,“季雨在哪儿?”
“我、我……”那人害怕极了,浑身打着哆嗦,结巴道:“在、在竹林、竹林最里面……”
得到回答,岑之行没再跟人废话,把人随手脸朝下丢到泥坑里,转头时原本吊儿郎当的男生都站直了,眼底滋生着恐惧,只有蒋识君阴恻恻的,缓缓摸着被打的右脸,像只随时会咬人的毒蝎子。
岑之行冷冷注视他,道:“滚吧,再没有下次。”
林子里落叶枯枝更难下脚,往深处走,几支刚窜高的细竹枝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新鲜的鸡枞,乱糟糟,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岑之行眼底郁色更沉,脚步加快,喊了几声“小雨”,又止住。
声音在竹林中回荡,但回应他的只有风过林叶沙沙作响。
季雨听不见,身上也没个能联系的东西,找起来还真不容易。
他最后在一片小土坡后发现了季雨。
小家伙背对他缩在角落,小小一团,身上脏兮兮的,搂着竹筐数里面的蘑菇。
岑之行捻了捻指腹,心想,刚才还是打轻了。
季雨并不知岑之行心中所想,只知道蒋识君这次真发了火,踹得好重。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揽着竹筐,枯叶踩踏的细微震动传来,浑身一僵,肩膀颤动着猛地回头,却愣住了。
不是蒋识君那伙人……是岑之行。
他行哥来了。
季雨空茫地抿了抿唇,几秒之后,眼眶突然红了,搂紧竹筐,憋着没哭,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岑之行走进蹲下,把季雨可怜兮兮的下唇救出来,从头至尾打量检查,除了头发乱点,衣服脏点,似乎没别的伤痕。
岑之行:“来,我看看。”
对方手掌伸过来时,季雨下意识躲了躲,然后顿住。
岑之行的手也停在半空,眸中闪烁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半晌之后才说话:“躲什么,我看看伤着没。”
季雨不动了,低垂着脑袋任凭摆弄。
衣服遮挡之下,手臂淤青最多,其次是腹部、背部……
季雨很白,天生遗传,就算晒黑养一会儿也会白回来那种,这会儿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格外明显,很是骇人。
季雨不太好意思,往下拽了拽衣角,被岑之行横了一眼,又顿住。
他想告诉对方这些都是小伤,可是用来写字的小本子被撕坏了,他写不了。
从小到大他都被打出经验了,不要反抗,因为反抗不过,只能换来更狠的毒打,只要护着头和肚子就能把疼痛减到最低。除非是被蒋识君拉起来踹的时候没办法躲。
他现在肚子就有点疼,不过也不打紧,养几天就没事儿了。
但岑之行的表情太严肃,季雨稍微有些害怕,扯了扯对方袖口。
岑之行抬眼看他,眉头还是皱着,在他面前蹲下,冷声道:“上来,带你去医院看看。”
季雨踟蹰着,岑之行回头瞥了他一眼,他还是乖乖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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