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小星
岑之行视线从季雨脸颊移到木台上固定的木雕作品,许是他看得有点久,季雨主动拿起来给他展示——
那是一个直径15厘米左右的球体,全面镂空,层次分明,外层雕刻着精细的立体古建筑,往内看,层层叠叠转动拨弄后竟还雕刻着各式纹样,一层套一层,一球抱一球,工艺罕见,绝非俗物。
季雨从前只按订单雕些常见的貔貅、佛像、盘龙等物件,工艺虽精巧,但看不太出技艺巧思。
面前这个八面玲珑的小球才是真正精妙炫技的物什,岑之行眼底浮现惊叹之色,“里面有多少层?”
“我只能做到十六层,爷爷更厉害,但是……”
岑之行揉揉季雨脑袋,“每一层都这样薄,爷爷在天有灵看见也会为你高兴的。”
几日后,做完反复刷油阴干的工序,鬼工球每一层木材表面都油润流畅,层与层之间转动顺滑。
装箱邮寄去苏杭之前,季雨拨弄到漂亮的角度,拍照发了条微博。
他没想到这条微博爆了。
第二天季雨睡醒看手机的时候人傻了,消息通知栏全是微博信息,一夜之间好多私信问他接不接鬼工球定制,也有同行询问他具体制作步骤。
当然质疑声同样不少,季雨正好点进一条骂得难听的私信,约莫是某个同行,怒骂他用机雕工艺品冒充手工制品。
扫过后面那些不堪入目骂人的词汇,季雨有点来火,也有点委屈。
从纪录片节目播出后,他在网络上收到的大部分都是善意,这还是头一回直面这么多骂声。
一会儿把手机扔远,一会儿又拿近看看,季雨生了半天闷气。
岑之行中午醒了之后看到微博推送的消息,点赞破万,评论也好几千,前排都是正向的,季雨也没跟岑之行提私信那档子事。
岑之行还疑惑,这不是挺好呢,怎么小家伙一天天闷闷不乐的。
一直到他俩八月二十七号飞苏杭看木雕展览那晚上,岑之行订的酒店大床房,反正他们平时都一起睡,季雨跟在他身后进屋子,视线扫过正中间的大床并未露出别的表情,岑之行勾唇,指尖在季雨侧脸蹭了蹭,叫他先去洗澡。
季雨点头应好,抱着换洗睡衣进浴室了,手机在床头充电,一直弹微博消息。
岑之行皱眉撇了一眼,捞起来划开一看,这才发觉季雨这两天收到好多私信。
约莫五条里就有一条是负面情绪很浓的,骂得难听的更是有。
季雨脑袋搭着毛巾热腾腾地出来了,岑之行坐在床边等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季雨坐下。
洗发水的清香飘过来,岑之行把季雨半搂在怀里给人擦头发,季雨头发不长,很快干燥。
岑之行把手机递给他,季雨下意识想点开微博,熟练滑过去,却发现微博图标消失了。
愣神几秒,季雨抬头看向岑之行。
“闷葫芦,难怪这两天委屈巴巴的,怎么不跟我讲?觉得行哥靠不住吗?”
发根还有些润,季雨此刻没戴一体机,怕把它弄坏了,盯着岑之行形状漂亮的唇瓣辨认半晌,扭头埋进岑之行怀里不说话,隔了几秒闷闷摇头。
等人抱够了,岑之行捏起季雨下巴网上抬抬,确保小家伙眼神落在自己唇上,才道:
“现在不在家,那些雕刻工具也不在,没办法录澄清视频。刚问了下陈晟,他对微博了解,他建议等全国木雕大赛结束,官方肯定能鉴别机雕和手工区别的,到时候录个视频一起发微博。”
见季雨还是蔫儿蔫儿的,岑之行顿了顿,捧着小家伙脸蛋捏几下。
“别往心里去,网上什么人都有,为他们生气,不值得,还不如多跟我聊聊天。”
季雨额头抵在岑之行手臂上,从喉咙挤出声“嗯”。
“我就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我明明跟他们毫无交集,但就是……像……像棉竹镇那些坏孩子一样……”
岑之行搭在季雨后背的手无声握拳,好半晌没说出话,只是一遍遍用指尖梳理少年的尾发。
【作者有话说】
大人们是不是更喜欢看感情拉扯呀,如果是的话,小星后面关于事业线方面会更简略一些(鞠躬鞠躬鞠躬)
第48章 “哥是第一个。”
苏杭市中心贸易大楼,二十九层。
季雨跟在岑之行身后走出电梯,身穿职业装的男人上前收走他手中的两张入场票,看了几秒,恭敬询问:“请问是季雨季先生吗?”
称呼新奇,季雨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叫,顿了一下才点头。
西装男侧身做了“请”的手势,“季先生这边请,伍会长很喜欢您的作品,想见见您。”
热情的陌生邀约太像骗子,况且季雨这些天看了太多恶意私信,警惕心都激起来了。
季雨默默后退半步,望向身旁的岑之行,接到对方肯定眼神,才略显迟疑地询问:“伍会长?我好像并不认识他。”
“正是因为不认识才要见见面,会长想跟您聊聊鬼工球的事。”
季雨眼皮颤了颤,想起昨晚岑之行的话,“那走吧。”
西装男人领他们穿过展会会场,季雨走马观花地也看了几件木雕作品。
场面比他想象中要大,各种木雕呈放在透明玻璃层内,四面打灯,光影浮动。
季雨在自己作品的展台前见到了西装男口中的“伍会长”,意料之外,会长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见他就笑着上前握手。
展台前还有些人,他来之前人们似乎在谈论什么,伍会长拍拍他肩膀跟人群介绍他。
季雨听着自己名字前一长串头衔“新晋”、“木雕师”、“艺术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扭头,岑之行站在外圈抱胸回望着他,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岑之行在圈子里混早成老油条了,潜规则心知肚明,他从前最厌烦这些,总觉得沾了铜臭味。
木雕圈子似乎跟画圈没什么两样,无名画家找有名画室挂靠,混画展,搭人脉,进拍卖,无论笔下画作有没有灵气,费时费力一点点熬就对了。
其中可能掺杂着真正醉心艺术的人,但很快会被圈子同化,连他偶尔都不得不妥协参展去应酬来回。
这或许就是当代画家断层的原因之一。
所谓的木雕展也并非季雨所想的纯粹,交流技艺?传承切磋?或许有,但很少。更多是展会背后人推动的人情交易。
岑之行朝展台中心招招手,然后人群就见被伍会长夸上天的“新晋木雕艺术家”季雨丢下一句“抱歉”,匆匆忙忙偷溜了。
季雨挫败叹气,靠在角落跟岑之行小声抱怨:“那个伍会长似乎想把我的作品卖掉……虽然做出来大部分都是要卖掉的……但总感觉……”
“小雨不想卖掉吗?”岑之行替他理了理领口。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有点矫情,雕出来的东西本就要卖出去赚钱糊口的。但是来这里我是想看看全国各地的木雕风格,交流一下经验,伍会长却着急把东西抬价出售……”
说白了就是商业化的问题,有利也有弊,岑之行揽着季雨往旁边的展区走,嘴上说着安抚的话。
走到一半,不知巧合还是刻意,又遇见伍冰了,伍冰伸手想碰季雨肩膀,被岑之行冷脸拂开。
“小季先生,这位是你的经纪人吗?我是真心想跟您合作的,我提供平台,您提供作品,出售净利润我们四六分成。”
岑之行眸色微顿,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大约算是工作室投资,押宝在某位新人画家身上,买断这位新人未来几年的创作版权,赌一个作品升值的可能性。
伍冰的确看重季雨的创作能力,这是好事。
季雨回到酒店还是有点迷糊。
他之前没接触过类似的交易模式,办公室里岑之行跟伍冰谈的合同他其实并不太懂,只是照岑之行说的签字按手印。
这次鬼工球不参与拍卖,但后续季雨回家重新做一个十六层的寄给伍冰,出售价格四六分,而伍冰要在九月一号评选当天发微博替季雨澄清。
签合同前岑之行单独问过他几个问题,比如以后这个鬼工球是不是想保留,以后想不想继续靠木雕赚钱。
季雨都回答“是”。
行哥不会害他,季雨无条件相信。
回程机票订在三十号下午,岑之行领他在苏杭玩了两天,堪称特种兵之旅,季雨飞机上困得不行,睡得昏天黑地。
下飞机的时候倒是精神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他的工作室,对专门雕鬼工球的特殊设备找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又翻出备忘录早就准备好的澄清词。
“哥,我现在把微博下回来发一下澄清吗?”
岑之行把他手机拿过来翻了两下,点点头,“你去洗澡,我帮你发。”
岑之行没有发布澄清,捞来自己手机点开微博看了看,私信骂声只增不减,也就是这几天岑之行把季雨手机管着,季雨也不爱刷视频的缘故,才能瞒着。
几个营销号前天发布了季雨用机雕工艺品冒充手工制品参展的消息,带了非遗tag,配上杞人忧天的文案,浏览量挺高,很多不明所以的路人加入战场,连带几年前给季雨拍纪录片的陈晟的微博都遭了殃。
现在发澄清微博可能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对声音,岑之行和陈晟聊过,都决定等伍冰那边全国木雕协会先发声明。
季雨并不知情,换好新睡衣清清爽爽出来。
“哥,发好了吗?”
“弄完了。”岑之行拿手机在他面前晃晃,“微博我还是给你删了,过几天再看。”
“好吧。”季雨拉长音调,但也没怀疑什么。
他相信岑之行,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岑之行的信任比对自己的还要多。
岑之行坐在床边,抬手轻轻玩弄着季雨下巴,小家伙也很配合,微微俯身,乖乖地蹭来蹭去,像一只他养的小猫。
小猫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猫只需要安稳呆在家。
他会帮他把所有狂风骤雨阻隔在外,爱他,保护他。
岑之行眯眼笑了笑,脑子里的想法某一瞬间很危险。
尽管他身为岑氏集团独子,站在社会食物链顶端,但全凭他心思意愿改变的人很少。
可季雨不同。
他赋予季雨倾听世界的机会,教他说话,让他上学……这几乎是全权被他掌控的。
更别说季雨孤身一人离家跟他来了江城,在他的地盘里,小家伙的喜怒哀乐理应全部因他而起,季雨的名字前理应打上“岑之行的”刻印。
“哥——”
对上季雨忧虑的茶色眸子,最终还是理智战胜欲求。
他对他无礼的念头感到抱歉和些许未能实践的遗憾。
岑之行故意用冰凉的指尖摸了摸季雨鼻尖那颗浅红的小痣。
“有没有人说过,你鼻尖这颗痣生得很漂亮。”
季雨懵懂地摇摇头,“没有,哥是第一个。”
“第一个吗?”岑之行低声呢喃,眼底情绪很深。
【作者有话说】
感觉大人们还是更爱看感情,小星飞快拉完最近这条事业线(!!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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