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致哈莉特
但燕鸣山太傲慢了。
我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作为他所有物的我,要强行被剥离属于他的标签,只作为“付景明”而存在。
他甚至可以解开那条链子,告诉所有人,我是自由的,我和他没有分毫关系。
我曾听说过这样的论。
用绳子锁着一头大象,让它无法离开。经年过去,久而久之,哪怕你解开绳子,它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够跑远。
燕鸣山的傲慢让他相信,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身边站着谁,和谁结婚,拴着我或不拴着我,我都永远会留在他身边。
我确实如同他想象般地下贱。
金丝雀也好,大象也好。他打开笼子我也不会飞走,他解开绳子我也不会逃掉。
可今晚的我,脑子里挥斥不去的是邹渚清发给我的消息,心头压着的那颗定时炸弹在不断倒计时。
燕鸣山的态度,给这个countdown加了速。
安全感崩塌,我焦躁而慌乱。
我怨恨燕鸣山。
恨他的傲慢,恨他的有恃无恐。
我狠狠地咬他一口,不怎么有底气地警告他“我也是会走的”,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他重新把链子拴回来,重新获得安全感。
可到头来我躺在空空的房间里,全身上下只剩下空袭。
能吞噬我一切的空虚。
我比一般的小鸟还要贪心许多啊。
既想要占有,也想要爱。
到头来究竟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究竟想要燕鸣山怎么做才能让我满足,我也通通不再清楚明白。
我闭上眼,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眼。
好烦。
第30章 天生一对
我对燕鸣山动真格地闹脾气了。
这是身边人对这几天我和燕鸣山关系的全部评价。
说我动真格了,是觉得我这次和往常都不一样,自一头扑进工作后真就没再过问或关注过燕鸣山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想着引起他的注意。
而之所以我们之间这种冷漠最终仍旧被定性为我在闹脾气,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默认,最后我一定会冲燕鸣山低头,或早或晚,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次我又要“闹”上多久。但这次的单方面冷战的确区别于曾经。
我这个人,或许真跟程薇说的一样,是个单核处生物。一件事情占据了我的大脑,我就很难分出精力去关心在乎别的什么。
于是从前和燕鸣山有什么矛盾时,哪怕只是简单的吵了两句,我便满心满脑子都是怎么重新好我们的关系,吃饭想,工作想,睡觉也想。
所以这次连我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努力逼迫自己好好工作,虽然没收获多少成就感,倒是没再时时刻刻想着燕鸣山内耗。
无论怎么说,Ville杂志封面的拍摄,是我自己排版决定要干预的。
我虽然大部分时间不是个靠谱的人,但好在负责人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我还没缺德到糊弄自己亲自揽下的活。
我和杂志方商讨后敲定的最终方案,是我力荐后促成的。
其实我清楚,大部分人对我的决定和建议都抱着怀疑意见。可Ville主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下午,最后沉下声不顾所有人反对,定下了我选择的方案。
这种一意孤行破釜沉舟的味道,一直持续到拍摄那天。整个团队中都蔓延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火药味儿。
我对自己的选择还是挺自信的,没受身边声音的影响,但跟着我的小梦到底是年轻,焦虑感溢出到她脸上,一个平时看着冷冷静静的小女孩儿,此时也显得坐立不安。
我带着她找化妆师化妆,让她坐到我跟前。
她看着化妆师在我脸上轻又快速地点了几笔后便收了东西准备离开,没忍住从椅子上一下跳了起来。
“哥,这什么意思啊?”
“她这就算把妆给你画完了?”
我点了点头,把头发解开,胡乱揉了揉,试图弄得蓬松些。
“对。我素颜出镜。”
小梦的眼一下子瞪大了:“你跟程姐和燕总商量了吗?”
“说了。”我站起身子活动了活动手脚。
我记得我跟燕鸣山提起时,燕鸣山一刻也没犹豫的反应。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这么说着,就把我遣走了。就好像他只在乎我“主动参与”的事实,但并不在乎我能不能做出结果。
有他的皇诏在手,程薇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告诉我不要有压力,就算拍出来成片稀巴烂,也要相信NS的斡旋能力和推卸责任的公关。
我笑着回她说不会,这辈子我还没找到拍我这张脸都能失败的摄影师。
拍摄选了外景,位于法国西南的一个村落。
地方不大,也不算出名。但胜在风景堪比油画。有流经的河流,有陡峭的石灰岩山壁,也有埋在山谷里的罗马式小教堂。
我们选了一条溪流分枝作为取景地。
我坐在低低河岸上。手边放的是双精致名贵的皮鞋,身上穿着高奢品牌的基础款白色衬衫和浅白卡其色西装裤。
温带的和风吹过,我刻意弄乱的发丝飞在脸前,迫使我眯起双眼才能看向镜头。
镜头对准我,放大聚焦于我的脸。
我知道相机里的我可能是什么样子的。
未经妆容修饰的脸,带着点赶行程的疲惫感。混血立体的眉眼深邃,眼眶下是欧美人种难逃脱的浅淡泪沟,不影响美观,也许会增添些破碎感。
简单朴素的妆造合该跟南法乡村的风情完美融合,可穿戴名贵的品牌植入物件,又让我与环境脱离,变得不落凡尘又格格不入。
镜头拉远,或许还能看见山谷里的教堂。在距离的衬托下,仿佛像中世纪已然破败的古堡。
刺眼的眼光,脚下冰凉的河水,糊着脸的头发。
令人难受的元素堆砌在一起,侵扰着我周身静谧的氛围,也破坏着我的美。
我没刻意去摆任何动作,只是看着镜头,像是质问,也像是交流。
起初,Ville并不同意我选定的主题。
Ville的格调不低,合作品牌方也都是法国二三线的奢侈品,或者是有品位的小众设计品牌。
这些品牌,不会喜欢淳朴而并不锐利的风格,恐怕达不到Ville期待中的商业效果。可我说,见惯了锋利精致又千篇一律的精美,受众会疲劳,会逆反。
人这种生物,越是完美无暇的东西,越会去指摘。越是拥有残缺瑕疵,不尽人意的东西,越要大肆鼓励,赞扬独具一格的美。
没人喜欢高高在上不可攀的王公贵族,但倘若贵族陨落为平民,他们又要说出身尊贵的人,哪怕虎落平阳,举手投足也透露着与旁人不同的优雅格调。
利用人性,驾驭人性。
我知道我能做的很好。
Ville想拥有更广大的读者群体,就必须学会向下兼容,放弃时尚界固有的那股自矜高傲。
而恰巧对于放低姿态这件事,我无师自通,颇具心德。
成片拍完,摄影师翻看查览着底图,我看着他的表情,便能获悉我的成功。
小梦不动声色地往摄影团队附近悄悄挪,转了一圈后回来激动地拽着我说“稳了稳了”,一直紧张兮兮的小女孩儿这才松了口气。
“我打电话跟燕总说一声!”
她抓着手机往外跑,我一把薅住她的袖子。
“不用。”我淡淡道。
小梦小心翼翼问:“哥,你还生着燕总的气呢?”
我往椅子背上一靠,出了口恶气。
“The world sees me.”
不是说我属于世界么。
那什么时候世界看着了,什么时候他再看吧。
在南法停留了两天,一行人打道回府。
Ville对这次合作十分满意,给了我极高的评价。承诺为我做内页专访,为我搭线合作过的品牌。
换做以前,我早就跑到燕鸣山面前邀功请赏了。可这次我什么也没说,但也没管林梦和程薇去没去跟燕鸣山汇报。
不过想也知道燕鸣山恐怕对这些一清二楚。他总是默默掌握我的一举一动,确保能在他视野范围以内,确保我丢不了跑不了。
他对我的占有欲,和他与我划清界线的举动永远在互相矛盾。这让我再次坚定的认为,燕鸣山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最为复杂且难懂的人。
选完片后,Ville主编邀请我参加她的私人派对。
Killa红毯就和她有过交情,又刚刚合作过杂志封面,我视她为朋友,一场派对倒是玩儿的轻松愉悦。
派对结束后,她认真问我,有没有考虑过留在法国发展。
她告诉我,以我的相貌和天赋,一定能够成为巴黎的宠儿。说国内的时尚资源与欧洲相比,并不能发挥我的全部魅力。
凭心而论,她的建议中肯。
而给出建议的时间点也十分微妙,是一个由于和燕鸣山发着火,赌气的我能做出许多不智决策的关口。
但我只是想了三秒,便一口回绝。
法国真的太远了。
无论是否和燕鸣山置气,和燕鸣山会有怎样的未来,我都没想过离燕鸣山那么远。
正如燕鸣山不会让我离开他视线一步一样,我不能接受无法注视着他。
在假装大度实则自私自利上,我们臭味相投,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