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致哈莉特
赵开霁看了我一眼,了神色,接着问道:“这个我们有所耳闻,是那位大设计师重新回来了吧。”
前台点了点头,应声说是。
她口中的人事变动,我清楚部分情况。
一个法国的一线高奢品牌,早早就联系上当时还在大陆的我,这本来对我来说,是个百利无一害,令人心动不已的必接邀约。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是因为当时的这个企业,管人员刚刚换了血。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族企业品牌含金量的与年俱增,同一位天才设计师脱不开干系。
Rochecauld当家人的哥哥,Rochecauld品牌当今执行总裁的亲伯父,同时也是品牌的首席设计师。
可以说,他的风格与灵感从他三十岁当上品牌设计师那年,便引领了整个品牌念乃至整个时尚界,至今风靡了近三十年。De Rochecauld能够坐稳一线头牌,他是灵魂与核心。
然而偏偏这个金贵品牌对我的邀约,是在这位大设计师因家族内斗,离开品牌的时候。
那段时间有关De Rochecauld家族之争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公司高层的精彩“宫斗”戏码,在全球时尚界都津津乐道。
这代表着这个品牌的未来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为其担任宣传大使,究竟能带来正面影响,还是负面舆论,都还是未知数。
出于谨慎,程薇便打着哈哈画着大饼,将这个邀约一拖再拖。
前段时间Roger Rochecauld宣布复职,品牌口碑重新回转,赵开霁才选择重启合作,为我再镀上一层金。
现在看来,恐怕要同我合作,是敌对党的决议,现在复职了的这批老派高层,并不怎么稀罕我这位新晋异国流量男模。
随着电梯打开,这种推测更加被证实。
倒是终于有人迎上来认可了我们合作的真实性,但当我们要求见见掌事人交涉合作内容,得到的回应只有“再等等”和“马上”。
我没急,我有耐心。
我老老实实地在候客厅呆着,喝着有钱品牌给的有钱酒水,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赵开霁吩咐人写一个卖惨和反衬我人品好的通稿。
废话,白让我吃一个哑巴亏吗?我没那么好的脾气。
一个小时过去了,才终于有人拖着步子推开了候客厅的门。
“付先生,”来人尴尬道,“要不……您先去拍摄?”
赵开霁冷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冲来人道。
“没有和艺人团队提前商量,艺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准备,就要我们去拍摄。请问De Rochecauld是什么草台班子吗?第一次和明星模特合作?”
赵开霁的话没留情面,说得来人更加无所是从。
但他依旧是低估了法国人在工作上的超绝松弛感,面前的人脸色红了红又青了青,瞪着无辜的眼睛冲他说了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什么也不愿多解释。
眼看赵开霁又要开骂,我生怕他这张毒嘴把人骂破防,在他开口前便起了身往门口走。
来找的员工愣神地看着我,我瞥了他两眼,淡淡道。
“走啊,不是拍照吗?”
前者显然没想到我会真的同意。
说实话,这场合作在我眼里已经没什么继续的必要性了。
虽说我需要这样的高奢品牌为我镀金,但不代表我能忍受对我明目张胆的轻贱无视。
从前我没什么资本的时候就敢跟导演对着骂,跟设计师争高下,更别提我现在身价惊人,粉丝数亿。没有巴着他们不放的必要性。
不过现在打道回府,我可就真是白跑一趟了,还不如蹭蹭顶级品牌御用摄影师,看看能拍出什么样的我来。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现实远比想象要骨感的多。
Rochecauld根本就没联系他们的御用摄影师过来,打电话过去时,最近的一个还在二十公里开外的地方出外景。
我生生又等了两个小时,才盼来了开拍。
进了摄影棚,我阴云满布的心情才好转过来。
至少大品牌的摄影师还是有职业素养的,无论是指导拍摄还是布景,都算得上最令我满意的经历。林梦和赵开霁在棚边看着,脸色也没再有先前那么难看。
摄影师似乎对我的硬照表现力也十分满意,用着我不懂得语言哇哇惊叹了许久,时不时拍拍手,对我竖个大拇指。
一通拍摄下来接近尾声,我竟然还有点舍不得结束,心想如果要让我纯粹为大牛摄影师委屈委屈留在这儿继续合作,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One more.”
摄影师冲我喊道,没什么犹豫地,我立刻换了摆着的造型。
“Bravo.”又是一句不吝啬的夸奖,我不怎么惊讶,细微调整着自己的角度。
拍完这张图,我就准备打道回府。
在这个破地方耗了一整天,我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对这群人挤笑脸。
我固定着动作,等着摄影师按下快门。
忽然地,门外响起一阵声音。
“摄影棚怎么在使用中……”
“谁在里面……我没说过,让他……我进去看看。”
摄影棚的门没锁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传了进来。
一个不经心,我偏移了眼神,向门口看去。
“Hey,attention attention!”
“Sorry.”
在拍摄时走神是挺没有职业素养的行径,我诚恳道了歉,重新调整好状态。
实在是一整天被Rochecauld的人消耗了太多精力,又因为是最后一张图,所以短暂的松懈了神经。
再加上,方才门外的对话,虽然语调不全正确,可却是用中文在进行。异国他乡听到不认识的人用母语交流,让我有些在意。
我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伴随着两三个人走进了的脚步。
吸取了刚刚的经验教训,我保持着高度的职业水准,聚精会神在表现力上。
周身不断传来“Monsieur Rochecauld”的问好声,我心下不免有些惊讶。
来的是哪个Rochecauld?是那位大设计师么?
我不敢转头。
但很快,我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带着些高傲和骄矜的语气,像是生怕我听不懂似的,用中文对着他身边的人评判道。
“谁来和我解释一下,他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是说过吗?现在的Rochecauld,不需要这样的工业制品。”
感受到摄影师停下的手,我眯了眯眼,扭过头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
他站在摄影师的身边,比摄像机的机位要高出不少。全身上下是不清楚牌子的私人订制,这种风格我了解,是那种只有旧贵们会特别钟爱的Old Money质感。
他大概五十岁出头的年纪,金黄色的头发有一点点长,微扎了个啾啾在一侧。脸上皱纹的痕迹明显,却没能遮盖住骨相的优越,深绿色的眼睛加重了权贵的味道,让人不用探究,就知道他八成是来自欧洲某处的有钱人。
乍一看,我还从他身上瞥到几分异样的熟悉感,说不出是在哪里见过,又是像谁。
有孟颖初的先例再前,我自动将这种熟悉感归为我对欧洲人外貌的轻微脸盲,或许又是在哪幅中世纪的油画里看见过类似的古希腊绅士形象。
然而面前这位人说话行事的作风,却与他的外貌和气质截然相反。
他同我对视,眼神淡漠又轻蔑。
“小Luis对他的评价很对。”
“纯粹貌美却没有灵魂的漂亮壳子……”
他轻笑了声:“让任何艺术家都起不了爱欲的,赝品维纳斯。”
第67章 “燕鸣山。”
我发誓,这是我听过骂我的话里面,为数不多能挑起我情绪波动的一个。
攻击过我的人很多,陈词滥调到我早就有了抗体。但被骂“赝品”?这种清奇的角度,还真的是头一回。
我很少在见到的第一面,对一个长得好看的人抱有敌意,但面前这个人显然让我开了这个先河。他话出口的一瞬间,我对他的印象从“风韵犹存的英伦帅大叔”,变成了“一个老头”。
我瞥了摄影师一眼,见他老老实实站在Rochecauld旁边不说话,于是放松了手脚,坐直了身子,朝Rochecauld看过去。
“那请问问Rochecauld先生,倘若我算赝品,那谁算得上真迹?”
我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朝旁边的椅子走去,随手拿了搭在上面的外套披在肩上,冲大设计师道。
“Evan Forkman?Chandler Abram?他们恐怕看不上如今Le Rochecauld摇摇欲坠的品牌地位吧。有一个接受过你们的邀约么?”
大设计师环着臂,冷淡看我:“倒也没必要和他们两个比。”
“在我看来,就连三线的Kim Delan都胜过你许多。”
我顿足,挑眉看他。
Kim Delan同我,算是同赛道上的竞争者。
同样靠精致的外貌出圈,同样受到中性品牌的偏爱。不过他的专业能力要比我差上不少。
他这话,是暗戳戳挤兑我,哪怕我职业素养尚可,却还没有一个三线模特有灵气。
“我不和你这样的模特合作。”他像是不愿再与我多费口舌,转身挥手招来他的助。
“我们要更换品牌宣传大使。”
他盯着我,冲我一字一顿道。
彼时我已经穿上鞋,听见他的话,随意应了两声。
“行啊。记得赔清违约金。”
不给我足够多尊重的人,我也懒得提鞋伺候。
我不知道Rochecauld对我缘何存在这么大的偏见,但多少年摸爬滚打的经历告诉我,偏见就是偏见,主观臆断产生的东西,是不可能因为你的努力自证而有丝毫改变的。
我不打算和这位大设计师争个高下。
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艺术家令人反感的傲慢,与对正当人际交往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