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致哈莉特
我怔了怔看向他。
他想的没错。
他的到来,我并没有多么惊喜,也从未有过期待。
“拼命挤出两天时间,从伦敦飞到这里,凌晨的飞机,到了机场时差还没倒过来,就立刻到公司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想过来看看你,结果到了门口,你见我第一眼就要走,问我的头几句话里,没有一句是我累不累。”
他轻笑了几声,与我严丝合缝紧扣着的手用了点力,捏的我生疼。
“几个月不见,你狠心了不少。”
他几乎是诉苦的口吻,上一次听到,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看来画廊里的那通电话,到底是给我们之间带来了某种变化,无论我们是否曾设想过。
他冲我诉苦,谴责我的狠心,我并不冤枉,从前的我,见他困顿地躺在沙发上,第一念头一定是心疼,满心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才能让他好受点。
“没,”我干巴巴地辩驳,“一时没想起来。”
不怎么自然地,我转移了话题。
“你吃饭了吗?”
我站起身,低头问他,他拉着我的手,罕见地以仰视的视角看我。
“没有。”
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找到了由头,能短暂地避开他一会儿,给自己点心情的时间。
“那你松开我,我做点吃的。我也还没吃呢。”
我话出口,有些担心燕鸣山依旧会抓着我不放,但出乎我所料,他只是很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真的听我的话,松开了手。
我于是朝厨房走去,只觉得自己脚步是虚浮的,人也有些卸劲。
拿了食材走进厨房,我拉上推拉门,我才觉得自己踏在了实地上,一切才清晰又现实起来。
国内的消息,我没少关注。
自我离开法国,燕鸣山的商业手段一反从阴郁低调的作风,变得张扬而疯狂。
他将对傅明翰的恶意摆在了明面上,干脆利落将自己和燕家割了席,世人由是才得以得知,这个“愚钝太子”已经拥有了独属自己的帝国,大的能够吞噬不少新贵。
就好像从前他一直有所顾忌,一夜之间忽然变得无所忌惮了,宝剑出鞘,显露出了他所有的锋芒。
他本就该是如此,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
他和傅明翰的商战打的轰轰烈烈,燕鸣山目的明确,他对燕家没什么渴望,只是想剥夺傅明翰有的全部东西。但倘若燕家也是其中之一,他也乐意将其收为囊中之物。
所以现在的燕鸣山,应在和傅明翰紧张对峙,这就让他在公事出差期间强行挪出时间见我的行径,显得极为任性,不合,也不像他。
事实上今晚我见到的燕鸣山和之前有些许的变化,这种变化,我分辨不出好坏,却觉得熟悉。
我回忆里的燕鸣山一点点像他现在的冷酷模样转变,而现实里的他,却逐渐褪色,变得慢慢更像从前那个有血有肉,还会对我展露真实情绪的他。
而造就这一点的,不是我五年的陪伴,而是我一朝的离开。这让我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力。
叹了口气,我强行甩掉脑子里的杂念。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时候做饭,大概率只能做出一坨黑暗料。
我看了眼旁边搁着的速冻牛排,微微弯腰开了火。
油刚刚入锅,耳边声音有些大。于是门被拉开,有人走进来时,我没能注意。
一双手放到了我的腰间,我吓了一跳,手里的铲子差点砸在地上。
“胆子也变小了。”燕鸣山低声道。
我笑了笑,没说这是因为我已经不再习惯他的怀抱。
他抬手,揽了把我披在肩上的头发,手腕灵活翻动。
我这才注意到他腕上绑着的皮筋。
“你怎么找到的?”我问道,记忆力依稀记得这是我几天前收到床头柜的新头绳。
“看你放进去了。”他不怎么在意地回答。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方才的问题有些多余。
我明明知道他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分别的这段时间,只是我单向的戒断。而对燕鸣山来说,他从未离开过我片刻。
所以那些温存,我觉得隔了世,他却依旧熟悉。
“做的什么?”
“牛排。”我机械回答道。
他却忽然握住我的手,把火关上。
“这个你吃了三四天了,不好吃,也对身体不好。”
我不太明白他的操作,转头看向他。
这一转头,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近的呼吸可闻。
燕鸣山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自然地用他的唇碰了碰我的,像是恋人间温馨的问候。
他说:“我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我在的时候,我希望你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在Rochecauld那儿折腾了一天,我是在没什么出门的精力。燕鸣山分明也舟车劳顿,这更让我不能够明白他如此执着的原因。
他拉着我出了门,坐到了车里,没告诉我目的地,但车却一直向前开着。
“我们要去哪儿?”
他答道:“带你吃你喜欢吃的。”
我喜欢吃的?
我莫名有些怔愣。
到法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喜欢不喜欢的,有很多东西也很难再吃到或者见到。
“你是要带我去中餐馆吗?”
“嗯。”燕鸣山道,“一家很不错的料。”
我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也没再说话。
一路上我都显得有些过分沉默,我太累了,也不知道能和燕鸣山说些什么。
通常情况下,当我不再活跃时,我和燕鸣山之间往往只剩下沉默,我总是那个发起话题的人,而无论话题是否有趣,燕鸣山也不会让它掉在地上。
而现下角色调换,我看着燕鸣山十分不娴熟地试图寻找话题,而我,太清楚这种努力的艰辛,即使疲惫,也尽力挤出一两句话作为回应。
“有谁给你委屈了吗?”
“没有。”我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燕鸣山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他指节敲击着方向盘侧,似乎是等我再次思考后进行补充。
可左等右等,他没等来我的回复,也不会等到。
“Rochecauld的人给你冷眼,为什么不说?”
我睁开眼,看着车窗外灯火通明。
“因为说不说,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的生活,你了如指掌不是么?”
燕鸣山沉默了很久,我没分出精力去探寻这种沉默。
许久过后,他沉声开口。
“你变了很多。”
“从前你会迫不及待告诉我,再向我要求什么。”
而我终于疲惫到了极点,应付也不想再应付。
“别老和我提曾经了。”
我回忆不动,也回忆不起。
一路上,我没再回应他的任何问题。
短暂地睡了一会儿,下车时,我的兴致和心情都比刚出门的时候好上不少。
燕鸣山拉我的手,我没躲,纵容他接着将手指与我扣紧,亲密地不像我们现在该有的关系。
“我在法国的知名度不低了,明天天一亮,漫天都会飞满我们的绯闻消息。”
燕鸣山却显得没什么所谓,一点见不到从前在国内躲躲藏藏的样子。
“你也说了这里是法国,浪漫之都,绯闻也没什么稀奇。”
角色再次对调。
他成了巴不得全世界知道的那一个,而我学会了避嫌和建议。
走了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燕鸣山说的那家料店。
看着没什么稀奇的地方,等坐进去拿起菜单,我才惊奇地发现,这里确实如燕鸣山所说,几乎都是我曾经喜欢吃的菜。
燕鸣山大手一挥,点了一桌菜品,不在意价钱,也不在意数量。
更不在意我当下的意愿。
他没问过我想不想吃,爱不爱吃,他只知道他的付景明喜欢他给他安排的所有,最喜欢吃他点的菜。
菜端了上来,我只捡边缘的几道凉菜略微吃了几口,他沉默地看着我,许久之后才想起问我为什么不吃。
我握着筷子,知道他不愿意我放下,但又不知道该伸向面前的哪盘菜里。
于是我说:“我很久不吃辣了。”
来到法国后,我事业心空前地重,为了减重和保护皮肤,我这个嗜辣的人没再碰过几回辣椒。
而我面前的这一桌,却全是我曾经钟爱的红彤彤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