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消失绿缇
......
司泓掣仰身摔倒,双目失焦。
右手......右手掐死......
但乌里尔是左撇子,他知道乌里尔是左撇子......
稽查队员们手忙脚乱地扑上来,扶住他,将他向楼下抬去。
副官掏出手机,拨打号码,气急败坏的对对面嘶吼着。
可司泓掣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他决定对Oliver狠心时,他已经反复检查过所有证据。
乌里尔电脑里有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视频中全是和穗穗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司泓掣光是看视频封面就几欲作呕。
黎明日后,整个社会陷入混乱期,不乏有觉醒者利用异能做些丧心病狂的龌龊之事。
后来联邦政府整编了蓝枢稽查队与红娑研究院,赋予它们更多的职能和更大的权利,在混乱中重新建立了秩序。
由于地域广大,觉醒者众多,为了方便管理,有一段时间,联邦律法实行得近乎严苛。
每天都有无数人入狱,无数人被处死,在极端高压的威慑下,那些心存歹念的人重新藏匿进黑暗中,不敢轻举妄动。
但在这种政策下,稳定并没有维系太久,就连司泓掣也承认,联邦政府由一开始的打压罪恶,变成了铲除异己,最后又变成高层特权。
那些躲藏在黑暗中,存在于上层的罪恶,重新流动起来。
当时司泓掣只是蓝枢二区一名普通的稽查队员,而乌里尔已经是红娑研究院极负盛名的社会学家了。
事情发生后,他们甚至阻拦他,不允许他见穗穗,不让他靠近雨林生态区。
他们言之凿凿说,他身为血亲,理应避嫌,案件交由二区高层彻查,到时自然会给他一个结果,但如果他不自量力干预调查,就只能把他赶出禁区。
他还记得自己卑微地祈求他们,请他们允许自己参与调查,他保证不感情用事影响判断,可他们冷血无情,无动于衷。
他后来无意中听到,原二区区长与属下私下低语,讨论如何将事情压下去,降低不良影响。
毕竟一个是连腺体都没有,注定无法觉醒的半残小女孩,而另一个,却是红娑脊梁,联邦铁骨,带给他们兼听则明好名声的大学者。
高层特权,高层特权,高层特权......
司泓掣当时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他愤怒得几乎失控,恨不得屠戮整个禁区,以死相拼。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早已不问联邦琐事的元老院召唤了他,虽然元老三人已入臻境,却还是未泯人性,赐予他同情。
于是,一切逆转,所有权限为他打开,所有资料摊在眼前。
他看见了穗穗的尸体,看见了所有监控录像和审讯记录。
他当时不是没给过乌里尔机会,看在Oliver的面子上,他允许乌里尔最后一次申辩。
可乌里尔绝口不提当晚去了哪里,只是一遍遍发誓没有伤害穗穗,且这件事是个阴谋,只要核查DNA就能够还他清白。
司泓掣失望了。
穗穗身上没有留下体液,只有那些不忍直视的掐痕,捏痕,在身体上下各个部位。
乌里尔是笃定DNA查不到他,才敢这么说。
再然后,是Oliver放走乌里尔,并向他保证,用过【问心】,乌里尔没有说谎。
可他怎么能信,Oliver对穗穗再好,和穗穗也没有血缘关系,而乌里尔却是Oliver的亲哥哥。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生死时刻,他怎么能笃定Oliver没有包庇呢?
他之所以从未怀疑闫琦礼,是因为解剖之前,他也检查过穗穗的尸体,闫琦礼写在尸检报告上的话是毫无破绽的,况且四年之后,闫琦礼才被调去星洲大学,那时他已经很难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他不知道闫琦礼被胁迫,不知道闫琦礼隐瞒了部分真相。
他甚至不知道,当初偷听到的原二区区长的话,以及他们过于无情的对自己的阻拦,是否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曾经是这片禁区里的底层,他憎恶肆无忌惮的特权阶级,如今他也成了特权阶级,他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他终究没逃开屠龙少年的诅咒。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司泓掣恍惚间看见了Oliver泪水涟涟的眼睛。
Oliver用力抓着他的裤腿,狰狞的伤口渗着血,染红了破碎的囚服。
Oliver弓着背,蜷缩着身子,一边剧烈颤抖,一边崩溃的嘶喊:“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就当我给我哥哥赔命!杀了我!快杀了我!”
逐渐丧失的神智无法继续控制异能,【笼罩】悄然碎裂,最后一丝Oliver的气息,在司泓掣怀里彻底消散了。
他注定永坠地狱,无岸可归。
港谭市此时已经暴雨如瀑,近海掀起十米巨浪,重重拍打在堤坝上。
高塔公会的壁炉里,亮起一簇旺盛的火光,火苗跳动炙烤着木柴,给房间笼出一片暖意。
事情的真相已经大致清楚,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雨林生态区需要高级权限才能进入,可那晚,司泓穗却毫无阻碍的进去了。
克洛娃或者别的人先引导司泓穗去雨林生态区,然后克洛娃变成乌里尔的模样,对司泓穗痛下杀手,在其身上留下类似猥亵的痕迹。
司泓掣当时只是刚入职不久的小队员,连在禁区内落户的资格都没有,他绝对想不到,有人会设下这么大的陷阱等着他跳,于是他理所当然的上当了。
乌里尔一开始还自信冷静地等在狱中,可突然有一天,他神色慌张地求Oliver放走他,甚至不惜让自己最爱的弟弟卷入事件。
可他出去了,就被杀死了,这件事变成畏罪潜逃,盖棺定论。
如果说司泓掣之前还能有一丝顾虑,现在也会彻底相信了整件事。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势力庞大。
只是兰斯还有一些未解的疑问,比如乌里尔那晚到底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肯说,还有,乌里尔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决心不计代价也要逃出去,他逃出去,是为了什么?
乌里尔看到的也未见得是真相,或许对方的目的就是把他骗出去,制造畏罪潜逃的假象。
——一切错得离谱,他必须去救那上百人的性命。
Oliver说,乌里尔只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上百人的性命。
以乌里尔的结局看,这上百人他恐怕是没有救成的,最后反倒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十八年前,上百人,首都城。
平叛之战吗?
兰斯脑中突然有了这个猜想。
Oliver眼神迷茫,喃喃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哥哥...得罪人...可...穗穗无辜。”
他知道乌里尔撰写了很多针砭时事的文章,有些对联邦政府的专权极度不利。
一直有很多力量阻碍乌里尔揭露社会黑暗,但乌里尔宁折不弯,始终不肯屈服。
这样早晚是要得罪人的,于是他们陷害哥哥,让哥哥身败名裂。
可为什么要拿穗穗开刀,穗穗只是寄住在员工宿舍里的小孩子,她什么危害都没有,她那么乖,从不惹事。
兰斯看向Oliver的目光有些无奈,这整件事里,Oliver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太无辜,却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兰斯轻声道:“恐怕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乌里尔。”
而是司泓掣,是司泓掣独特的【死誓咒】。
如何把一个原本正直善良的人同化成己类呢?
那必然要让他经历难以承受的痛苦,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看清世间的丑恶和罪孽,他要被仇恨吞噬,被现实击碎,被黑暗重塑,他要彻底摒弃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从此加入以暴制暴,以血还血的阵营。
兰闻道清了清嗓子,及时提醒:“好了,小姑娘的亡灵呆不住了。”
果然,司泓穗的身影仿佛掉帧般,在幽绿色的球体中晃动。
球体中的寒意似乎更强了,黑暗逐渐向外蔓延,侵吞着司泓穗的身体。
“Oliver!”司泓穗不舍地扑到Oliver身上,想要紧紧抱住,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消失在Oliver的身体里。
“穗穗......”Oliver慌张不已,就像要护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遍遍的,挥打黑暗,想要留住司泓穗的亡灵。
可森冷的风将他的皮肤冻得通红,他也无法抓住司泓穗一丝灵魂。
司泓穗似乎也明白自己要走了,她假装坚强,努力挤出一个稚嫩的笑容。
“Oliver,帮我告诉哥哥,穗穗爱他,还有,你们不用担心我,那里有好多大哥哥,很深的下面,还有一个漂亮姐姐,不过她......”
司泓穗没有说完,身影彻底消失了。
阿巴顿喘着粗气,收回异能,那枚米白色发夹也随之不见。
Oliver看着空空荡荡的双手,终于克制不住,悲声痛哭:“啊啊啊——啊——”
然而法塔的药膏也开始失效,他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情绪剧荡,很快就承受不住。
兰闻道眼尖,看到Oliver淤血的眼底,他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行,立刻给他打镇定剂,他再这么哭要急性脑出血了!”
法塔下手更快,他拧开一个白色瓶盖,在Oliver鼻翼一挥,Oliver果然栽倒在地,慢慢昏睡过去。
梦境女巫走上前,轻而易举的将Oliver抱了起来,放到一旁的垫子上。
她怜惜道:“小金毛怎么轻成这样,就算是Omega也太夸张了。”
度玛一点点蹭过去,蹲在Oliver身边,好奇地看着。
他从来没有哭过这么伤心,他不知道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伤心。
兰斯皱眉,绷起脸对法塔道:“想办法把他治好,我是招他来干活的,不是来给他收尸的。”
梦境女巫伸手掐了掐兰斯严肃的脸蛋:“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兰斯被姐姐一掐,无奈破了功,但他还是要维持住白法老的威严,小声嘟囔:“没有。”
万米高空,乌云之上,是一片难得的柔和浅白。
私人飞机里,闫琦礼光着脚,裹着睡衣,佝偻起后背,无奈道:“湛会长,我都告诉司泓掣了,你满意了吗?”
湛擎和正低头给楚浮发信息——
【老婆,你困吗,吃了吗,等急了吗?我已安全登上飞机,大约六小时抵达沙漠城。这次真的相当惊险,我们刚把闫琦礼抓走,对方派的人就赶到了,我本来打算一口气抓回来审,突觉飞机上空间有限,塞不下那七个A级觉醒者。老婆,我们真的不能换架大点的私人飞机吗?】
【唉,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小年轻出任务,还要用异能吓唬别人,实在是身心俱疲累觉不爱,特别需要来自家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奖励。】
【老婆,明天晚上,我想用白虎形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