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水毕竟已经工作了,又是画图狗,来来去去交流工作文件都得占用不少内存,袁淮挑的时候没太在意品牌,选了个内存大、电池也耐用的。
李静水点点头,老老实实开始倒手机里的资料,他本来也打算新年的时候换个手机,所以也没有特别拒绝这份本来就需要的礼物。
现在袁淮给他做点什么,他基本都可以坦然接受了。
这手机里最重要的就是通讯录和跟袁伟的聊天记录,倒好了之后,李静水就大大松了一口气,旧手机他也没扔,以防不时之需。
袁淮看他趴在那里准备给手机贴膜,把台灯转过去,还指了一下,“这儿,这儿还有点儿灰。”
李静水屏住呼吸,贴出一个完美的膜,比画好一张图显得更高兴,得意地拿给袁淮,“你看。”
“……不错。”袁淮看看屏保里的苹果,面上不显,脚底下悄悄把卧在他拖鞋上取暖的苹果掀了个跟头。
苹果莫名其妙,喵喵叫着逃到了李静水怀里。
李静水顺势就打开相机,新手机像素更好,他要给苹果拍新照片,袁淮故意又把台灯转回来。
哼,拍个屁。
到平安夜那一天,袁淮收了不少苹果,他来者不拒,给了就要,撵放学的时候已经攒了一书包。
放学的时候有同学喊他出去玩,说市中心今晚很热闹,袁淮刚一拒绝,就有两三个女生大失所望地哀嚎起来。
高二的学生,已经有了明显的性别意识,有女生正在抓紧化妆,袁淮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脚步绊了一下,转身问她,“你用的是BB霜?”
“嗯,”女生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你居然认识呀。”
“这不是遮疤痕用的?”
“当然不是啊,BB霜是化妆品。”女生解释说,“用了可以遮瑕,就是痘痘毛孔什么的……”
袁淮难得主动跟女生搭话,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袁淮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心想着怪不得李静水当时反应那么大,真是闹了好大一个乌龙。
袁淮想想李静水后来留了很久的头发,很介意脸上那块疤痕,肯定是误会了自己嫌弃他,他还觉得李静水矫情……那次理发的时候李静水还哭了,大概是感到难堪。
袁淮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下,想着李静水,脚步就越来越快,到站台的时候刚好赶上公交,下车又一路跑,等跑到楼下,才狠狠喘匀了一口气。
半露天的楼道亮着灯,能看到李静水正在忙碌的半截身影,袁淮抿着嘴,压着嗓子里翻涌上来的一股铁锈味儿,想赶紧上去,又没想好该怎么和李静水道歉。
他走得再慢,台阶也有尽头,李静水高高兴兴地喊他,“回来了啊。”
袁淮点头,进屋把沉甸甸地书包放到一边,看李静水要盛粥,主动凑过去帮忙,“我来吧。”
他看着李静水准备的量,自觉盛了两碗,一起端了过去。
桌上摆着两个苹果,显然是李静水提前准备的。
两个人吃完了饭,李静水就开始削水果,他手很灵巧,果皮一直不断,逗得猫在桌下蹦蹦跳跳地伸爪子挠。
自从袁淮带李静水理发之后,李静水就再没留长过头发,此时他专心致志地垂着眼睛,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两道扇形的阴影,一张脸白皙又清秀,不时因为底下捣乱的苹果露出笑容。
袁淮到嘴边的话又自动憋了回去,竟然有些怕打破现在温馨的气氛。
而后他理直气壮地安慰自己,都多久的事了,李静水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大不了他以后对李静水再好一点就是了。
这么想着,袁淮就把书包拎过来,掏了一桌子又大又红的平安果出来。
李静水看得目瞪口呆,再次被袁淮的魅力折服,袁淮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把李静水削好的水果接过来,选了一个递过去,“你吃这个。”
袁淮收到的苹果明显要比李静水买的品相好,李静水想去抢那个小苹果,袁淮已经咔嚓咬了一口,有点酸牙,他愣是忍住了。
李静水果然还是这么抠门,水果都舍不得买最好的。
李静水年底论文开题,一直到春节后提交初稿都非常顺利,他这两年打黑工画图攒下了厚厚的底子,毕业设计做得得心应手,基本上靠在校时间就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陆景那帮小子就不行了,基础不扎实,数据测量做得也马虎,各个都被导师磨得脱了层皮,眼瞅着要毕业,压根顾不上避嫌了,只要碰上有课的日子,就夹着个笔记本两眼放光地围着李静水,请他指导论文,嘴里哥长哥短地叫着,问完了还要强行拉着人去吃饭,倒让李静水有些不好意思。
这帮人知道李静水走读,上课的日子还会主动给李静水占座,甚至邀请过他一起踢球,被李静水婉拒了也无所谓,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就走了。
到三月底四月初,气温回暖,李静水的论文也敲定了终稿,许多企业和设计院陆续开始校招,李静水听了本地两家设计院的宣讲会,参加了笔试和面试,笔试当然不在话下,他性格腼腆,好在做了一段时间家教,表达能力提高了很多,面试也都顺利通过了。
李静水对着两份offer犹豫了半天,最后选了工资稍低的这家,另一家虽然各项待遇和发展机会要好一些,但是出了名的工作强度大,加班非常多,袁淮下半年就要升高三,他怕自己忙起来会没有充分的精力照顾袁淮。
等签过了三方协议,李静水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学校已经彻底没有课程,李静水只等着五月底的答辩,又在超市兼职起了短期工,周末去给经理的儿子补习,这孩子今年中考,正是关键时期,李静水也花了不少心思给他强化薄弱的知识点,成绩提升得很明显。
经理还想给亲戚的孩子介绍李静水做补习,李静水却拒绝了,说他已经毕业找到了正式工作,等到八月末,就不准备继续做兼职了。
经理觉得可惜,却也知道李静水的大致情况,只叮嘱他再有什么需要了就来找他,大事没办法,小忙还是能帮的。
李静水心里感激,谢了又谢。
等答辩结束,毕业典礼那天,李静水没有去拍集体照,只拿了证,在学校慢慢溜达了一圈。
操场、自习室、食堂、综合楼……估计他不会有再回来的一天了。
学校里到处都是人,李静水远远看到陆景他们,就主动避开了,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最后一站是大活楼,他只在复学那天来过一趟,总归有些近乡情怯,学生会依旧是占着顶层,但时隔两年,里面的布置格局有些变化,李静水坐过的长凳没有了,天井里头新栽了一棵小树,让午后的烈日晒得直打蔫。
李静水把手里的矿泉水浇了树,又站在会议室窗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背上已经湿透了。
他用力摸了摸胸口那枚戒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快速离开了学校。
紧跟着,就是袁淮的期末考。
考完试那天,卢老师叫住了袁淮,“今年真不参加集训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袁淮摇头,“不去了,反正集训的东西每年都差不多。”
至于另一个原因,他不太想说。
“行吧。”卢老师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勉强,从抽屉里掏出一沓资料,“这是我一个朋友做的押题题库,你拿回去好好研究,暑假也别放松啊,今年争取冲个好名次。”
袁淮郑重道了谢,他已经提前把高中数学学完了,今年再战,不管是考试经验还是实力,都比去年强出一截子,不会再出现大题做不完的情况了。
“走吧走吧,早点回家。”卢老师赶鸭子似的把人轰走,听见教室里头还闹哄哄的,抄起一把三角尺就冲了过去,“不回家都在闹腾什么?我看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作业太少了——”
袁淮的暑假正式开始,高二放的比高一更短,只有二十天。
日子流水一样,临到袁淮收假补课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磨磨唧唧半天,还没有出门。
李静水从外面洗漱回来,看见袁淮还没走,纳闷地问他,“怎么了?”
袁淮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老实地指指嘴唇,李静水扑哧一声乐了,“青春期长小胡子很正常呀,大家都一样。”
袁淮还是不高兴,他这个胡子毛茸茸的有点多,看着有碍观瞻。
李静水犹豫着问,“那、那我帮你刮一下?”
袁淮眼睛亮晶晶,立刻乖乖坐好了,李静水很麻利地准备完工具,挽了袖子凑过去。
他动手之前,先拿热毛巾给袁淮捂了捂,再用香皂沫仔细涂均匀,神色严肃,像要做什么大手术一样,弄得袁淮还有些紧张。
李静水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刮胡子,生怕伤到袁淮,发现苹果要来凑热闹,赶紧把它赶到了一边,放了点吃的哄上。
他拿手轻轻托起袁淮的下巴,给他做示范说,“你像这样,把嘴巴抿起来。”
袁淮抿着嘴,没想到李静水竟然又凑近了一点,两个人呼吸交错,三伏天的早上,热得他心里发慌。
袁淮额头冒了汗,耳根也悄悄泛红,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都在用力,刚想往后躲,就被李静水捏住了下巴,“别乱动。”
李静水倒是心无旁骛,大眼睛里全是认真,仔仔细细地帮袁淮刮小胡子。
刀片划过皮肤很凉,李静水的手指却是温柔湿热的,两种复杂的知觉长成了一片羽毛,轻轻地抚在他身上。
袁淮开始还能一本正经地盯着李静水,看着看着,就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
也不知道李静水都是什么时候刮胡子的,他好像没见过。
李静水刮完了之后,才大松一口气,歪头抹了把鼻尖上的汗,收拾着东西催促袁淮,“好了,你自己洗洗快出门吧,别迟到了。”
袁淮随便拿毛巾擦了一把,逃命一样逃了出去。
李静水自己平时都能随便对付,想了想袁淮是个新手,怕他使不好刮刀,特意去超市买了个电动剃须刀,又配了一瓶剃须泡沫。
袁淮晚上回家看到桌上的东西,没有吭气,默默划拉到了自己的抽屉里,似乎不是特别高兴。
但是让他再跟早上一样找李静水,袁淮想想就烦,算了,那还不如自己来。
第70章 母子相见
等袁淮上了一周课,李静水终于和他妈妈约好了时间见面。
那天他特意选了件浅蓝色的T恤,配上牛仔裤、运动鞋,整个人瞧着神采奕奕。
李静水舍不得他妈妈折腾,一大早就坐上长途车出发了,车里开着空调,可人多不透气,味道不好闻,李静水坐久了胃里直翻腾,下车的时候脸色都白了,干呕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
他妈妈老早就在车站口等他,比来看他那次又老了一些,眼角纹路深了不少,远远看到李静水,眼睛就红了。
李静水快走两步到她面前,可他俩一直以来都不算亲近,李静水只是站在那里,嗫嚅着喊了一声,“妈。”
“累了吧。”李静水妈妈轻轻握住儿子的手臂,上下看了好几遍,终于有了一点笑意,“瞧着比上次胖了点儿。”
李静水也笑了,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眉宇间的舒展,都是藏不住的。
李静水妈妈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上次去的时候,李静水犟着不肯回家,日子肉眼可见的局促,身上也笼着一层散不开的阴霾,李静水的妈妈心疼儿子,却不敢开口劝他。
母子俩时间有限,也没有耽误,就近找了个餐厅坐下,李静水把抱了一路的手提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给他妈看,有他的毕业证、学位证,还有袁淮去年拿的省奖,李静水妈妈看到袁淮的证书,表情僵了一瞬,看到李静水期待的眼神,还是接了句,“……这也是个好孩子。”
“他念书比我还强一些,人聪明,又肯吃苦。”李静水说到袁淮,就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下半年他还要再参加一次竞赛,说不定可以保送。”
李静水妈妈若有所思,趁着服务员上菜的功夫,状若无意道,“等他上了大学,你就回家吗?”
李静水摇头,“我想等他毕业。”
李静水妈妈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依旧觉得失望。
她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可她也心疼自己的孩子,袁伟死得突然,袁淮固然可怜,但这些担子都压在李静水身上,未免太不公平了。
她提前找人打听过,大学里有贫困生助学金,也能勤工俭学,再加上李静水给一些经济上的支持,袁淮应该能独立了。
她正纠结着要怎么开口,李静水递了一个盒子过来,“妈,这是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对小小的金耳钉,不仔细看,跟她现在戴的款式几乎一样。
“我怕我爸看出来,就买了差不多的。”李静水说着,脸和脖子全红了,这还是他头一次用自己挣的钱给家里人买东西。
“买这些做什么,钱要花在刀刃上。”她嘴上唠叨,却没有扫兴,立刻把耳钉换上了,还让李静水替她看看,“是不是比旧的亮堂些?”
李静水高兴地直点头,又问,“家里还好吗?”
李静水妈妈明白他想问什么,“你爸还是老样子,爱喝酒,总跟人吵架,年后把商店也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