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听的话,她不说李静水也猜得出来,他爸大概是觉得李家彻底绝了后,挣钱也没意义,索性开始吃老本了。
李静水心里五味杂陈,母子间一时又陷入沉默,安安静静吃完了饭。
又坐了半个小时,李静水妈妈就起身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您。”李静水慌忙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看他妈妈要给他钱,赶紧摇头,“妈,不用不用,我现在钱够花了。”
“你挣的是你挣的,这是妈给你的。”李静水妈妈硬是把那一千多块钱塞给他,“下个月就要去上班,也给自己买身像样的衣服,还穿得跟个学生一样怎么行?不要操心家里,有事我会跟你打电话的。”
李静水眼睛起了一层水雾,嘴巴扁着,看着有些像小时候撒娇的表情。
李静水妈妈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李静水的脸,“好了,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好好照顾自己……袁淮的事,你看着办,妈理解你。等他大学毕业了,妈希望你也能多考虑考虑自己,哪怕你选了这条路,也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啊。”
李静水回去的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抱着手提包,望着窗户外面飞快掠过的田野发待。
不管是为了出柜离开家,还是为了袁伟照顾袁淮,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对袁伟浓浓的愧疚和思念,一开始是支撑他渡过难关的力量,可渐渐地,他也在捉襟见肘的生活里尝到了细碎的幸福,日子一天天越过越踏实,越来越少去回忆那些又酸又甜的日子。
袁淮长得其实很像袁伟,可他没再透过袁淮去看谁,因为袁淮就是袁淮。
他开始真心实意地为袁淮的亲近,为可爱的苹果,为自己交到了一个又一个新朋友而感到高兴。
想到袁淮毕业,他忽然有些心慌。
到时候他该去哪里,又该做些什么呢。
李静水迷迷糊糊睡了好几次,大巴总算到了地方。
中午那顿炒菜太油腻,他吃不惯,偏还又为了让他妈放心吃了不少,再加上晕车,车刚到站他就冲到卫生间吐了一场,额头背后全是虚汗,吐到胃里空了才好受一点。
袁淮把时间掐得很准,微信恰好就到了:到站了吗
李静水靠着洗手台,缓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刚到,你好好上课。
袁淮看着手机哼了一声,往桌兜一塞。
卢老师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眯眼拿尺子点了一下袁淮,讲课的声音没断。
李静水要回老家这件事没瞒着袁淮,袁淮一想到李静水那个暴力的爹就心有余悸,本想跟着一起去,可李静水说只是见见他妈就回来,怕耽误袁淮的学习进度,硬是不要他跟着,袁淮在旁边盯着李静水把他和镇派出所都设成了应急联系人,这才勉强放李静水离开。
这一天里,他一直心不在焉,甚至都想到了李静水万一被扣住了回不来了该怎么办,他可没脸可怜巴巴地以袁伟弟弟的身份上门去求那个暴力狂……非去的话,肯定也是害怕李静水那个笨蛋胆小鬼被他爸给打死了。
袁淮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烦躁,已经俨然忘了他是“被迫”才跟李静水搭伙过日子的。
下课铃一响,卢老师的作业还没布置,袁淮已经拎着书包冲出了教室。
卢老师气得头顶冒烟,“袁淮!!”
袁淮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他同桌眼睛一转就举起手,“报告卢老师,他说家里有事。”
这谎撒的,不瞎都能看出来,卢老师狠狠运气,指指袁淮的同桌,“你,一会儿把作业给他发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到家,袁淮撩开帘子进屋的时候还在喘,看得李静水愣了一下,脸上的情绪还来不及收拾。
“今天怎么这么早?”
袁淮看到他笑容勉强,心里就是一咯噔,顾不上说话,甩掉书包就拽着人原地转了一圈,李静水在家穿着短裤短袖,胳膊腿倒是看着完好无损,他又要去掀李静水的衣服,李静水肚子一凉,才猛地挣脱了袁淮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衣领里面。
“你、你干嘛。”
袁淮理直气壮,“我看你有没有挨打。”
李静水眼里的戒备一下子就成了感动,“没有……只见了我妈,吃了顿饭。”
说到饭这个字,想吐的感觉又出来了,李静水紧紧抿着嘴,才把胃里翻涌的感觉给压下去。
袁淮看他脸色不对,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你不舒服吗?”
“有点晕车,休息会儿就好了。”李静水笑笑,把袁淮刚才乱丢的书包放好,“你先吹会儿风扇,我去做晚饭。”
“不舒服还做什么饭,外面怪热的。”袁淮从抽屉里取了点儿零钱,临出门前又回头问李静水,“吃什么?八宝粥?白米粥?小米粥?”
他难得问一次李静水的意见,蹙着眉毛站在那里,表情不太自然。
“小米粥就行。”李静水朝他笑笑,等袁淮走了,才长长出了口气,别扭地整了整衣服。
袁淮刚才用的力气不小,把他的手腕都捏红了,李静水招呼苹果卧在膝盖上,慢慢地撸着猫,心跳才缓下来。
第71章 外宿
李静水只喝了半碗粥就撂下筷子,袁淮瞥他一眼,“不吃了?”
李静水摇头,“没胃口。”
这天气,家里又没有空调,剩饭哪儿放得到明天,袁淮把碗端过去,一口气喝光了。
他让李静水歇着,自己一个人收拾桌子,刚把作业掏出来,台灯啪一下灭了,苹果吓了一跳,直接蹿到了袁淮肩上。
袁淮一只手稳稳扶着苹果,点亮了手机电筒,“我出去看看。”
苹果喵了一声,讨好地拿尾巴圈着袁淮的脖子,袁淮揍了下它的屁股,“怂不怂,一只猫还怕黑,丢死人了。”
没过一会儿,袁淮就进来了,“修路挖断了电缆,这一片都停电了。”
李静水要去找蜡烛,袁淮喊住他,“别折腾了,今晚出去住吧。”
就算没有灯,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他也能看清李静水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本来就不舒服,再让暑热煎熬一晚上,没病也要病了。
李静水想到袁淮还得做作业,顺势同意了,袁淮收拾课本,他去收拾两个人的换洗衣服,胃里还是一阵一阵恶心,不时就得深呼吸缓一缓。
袁淮转身看他还没收拾好,快速抓了几件衣服往袋子里一装,“行了,走吧。”
宾馆不能带猫,苹果可怜巴巴地挠着门,李静水有点儿于心不忍,回头看了好几次。
袁淮推着他往前走,“我把风扇开了在地上放着,来电了它就能吹上,别惦记了。”
今晚月光够亮,周围有几扇窗户里透出摇曳的烛火,不少人都在抱怨停电的事。
附近三个街区都没电,路上楼多树多,反而没有巷子里亮堂,地表沉着一层黏着的热气,走几步就让人大汗淋漓。
他们一连找了两个宾馆都住满了,换到第三个,才终于有了空房。
李静水要了个标间,这儿住宿便宜,条件简陋,但打扫得挺干净。
袁淮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抬胳膊擦了把头上的汗,“可算吹上空调了,今年夏天真热。”
李静水默默坐在那里,身上的汗让冷风一吹,直起鸡皮疙瘩,反而更加难受了。
袁淮扭头问他,“这会儿好点了吗?”
李静水扯出一个笑,“嗯,你先冲凉吧,我再休息下。”
这附近有几个大工厂,宾馆基本上是供年轻人约会用的,浴室用磨砂玻璃做隔断,搞了点儿小情调,袁淮特意挨着玻璃使劲儿往外瞅,确定看不清楚,这才放心地打开淋浴。
他们家附近有公共浴室,他平时也去,在一众赤条条的大老爷们儿里穿梭自如,在出去洗澡这件事上,他跟李静水从没互相招呼搭伙过……李静水那性格,想也知道都是赶着人最少的时候去。
可今天一想到李静水就坐在外面,袁淮就莫名脸热,洗澡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手底下还忙乱,把洗发水瓶子都弄掉了。
他快速抓着头发的泡沫,即使知道隔着玻璃看不到什么,也一直背身朝外。
袁淮正洗着,隐约听到外面有呕吐的声音,他关了水,喊了一声李静水,外面没动静。
袁淮顿时慌了,随便抓了条浴巾抹了把头上的泡沫,裹上腰胯,拖鞋都顾不上穿,开门冲了出去。
李静水正垂头蹲在垃圾桶旁边,还在一下一下呕,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筋都冒出来了,他把晚上吃的粥全吐了,屋里的气味不太好闻。
他余光看见袁淮要过来,急切地摆手,“别、难闻……”
袁淮哪会听话,他看李静水都要蹲不住了,立刻上手去圈李静水的腰,触手是一节一节的肋骨。
李静水弓着背,背上也看得到凸起的脊柱。
太瘦了。
袁淮动作一滞,帮李静水拍背的动作更轻了。
等李静水止住吐,袁淮把人扶着坐好,给他拧了一瓶矿泉水漱口,开窗换气,又去收拾地板,把垃圾袋系好丢到门口,“这样不行,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吐过就好多了,大概是中午那顿饭没吃好。”李静水仰起脸,看到袁淮光着上身,又飞快地转开了视线。
袁淮听他声音确实是有了些精神,拿手摸了摸李静水的额头,虽然汗津津的,倒是凉凉的没发烧。
“那再观察观察,我去买点药。”
袁淮心里着急,也就没讲究那么多,背过身解开浴巾,飞快地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
整个过程,李静水都深深埋着头,压根不敢多看一眼。
等听到关门声,他才松开捏紧的双手,慢慢走到了窗边,外面熏热的风吹进屋里,也吹散了他身上的疲惫。
月光很亮,可以看到袁淮从宾馆门口出去,急切地跑进了拐角的药店。
李静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有一种酸涩从胃里一直蔓延到眼睛,连心口也被蒙上一层柔软的潮湿。
第二天一早,袁淮正蹑手蹑脚收拾东西,旁边睡着的李静水忽然翻了个身坐起来。
他人还有点发懵,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袁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要去学校了?”
袁淮点点头,“还早呢,你再睡会儿,我把东西拿回去,顺便喂苹果。”
“好……”李静水身上没劲儿,靠着床头也不想动弹,脸色还有些苍白。
袁淮下去了一趟,拎着早餐又上来了,“买了点儿豆浆和素包子,你能吃就吃几口,垫了胃好喝药,喝了再睡吧。”
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犹豫着,坐在了李静水床边,“要不,我今天请个假?”
李静水立刻拒绝,“我真没事了,你们现在赶课程,不能耽误。”
袁淮撇撇嘴,心想有什么不能耽误的,他都提前学完了,可见李静水态度坚决,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了,临走还凶巴巴地说,“你可不要再忍着,还吐的话就去医院挂点滴……或者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李静水心头一暖,感动得眼圈发红。
袁淮见不得他这样,反手啪一下关上房门。
李静水吃了药又躺下,昏昏沉沉睡到到十一点半,被电话铃声吵醒,一看是袁淮,想也没想就接了。
那头却没有声音,他喂了好几声,电话被挂断了。
袁淮发了个信息过来:我上课呢,你醒醒神,到点退房了。
李静水抿嘴笑笑,回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