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第67章

作者:何征cross/六黄荷包蛋 标签: 日久生情 近代现代

李静水已经呆站很久。那就是袁伟的字迹,他不会认错……袁伟骗了他,袁伟就不是同性恋,也不是为了买戒指才出车祸的。

李静水感觉心口空落落的轻飘飘的,好像有什么深植的东西让一只看不见的手连皮带肉从身体里剥脱出来,一并扯掉了他的灵魂。他甚至连痛觉都丧失了,等袁淮颤着手松他牙关时,他才发觉自己咬出了一嘴的血沫子。又让嘴里的血水呛了一下,喷了袁淮一胳膊。

袁淮紧紧抱着人,声音抖得厉害,“李静水……你别这样……别这样行么,你哭出来。”

李静水仍是呆呆站着,头顶灯光晃出一圈圈的光弧,灼痛了他的眼睛。

袁伟根本没喜欢过他。就连这都是假的。

割心剜肉也不过如此了。

李静水伸手扒拉袁淮手臂,含糊地嘟囔着,“骗我、骗我……我不想待在这儿……”

他越挣扎越厉害,情绪终于崩溃,眼泪鼻涕都冒了出来,哭得快要喘不过气。

那他算什么?他这四年算什么?

就算袁伟真的要骗他,为什么不骗到底?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李静水用力推开袁淮,跑了出去。

外面还在下雨。

袁淮一路追赶,李静水就一路跑,他整个人让抽走了精气神儿,腿脚使不上力气,时不时就要摔一跤。

摔了几次之后,袁淮就不敢继续追了,只远远缀着人,怕李静水又和刚才一样,冒冒失失冲进车流里。

李静水一瘸一拐在前面走着,不知道能去哪里,那个家不是家,自己真正的家也不能回,他妈妈经不起第二次打击了。

他恨袁伟,也恨自己,觉得他爸当时打他时说得那些锥心刺骨的话,竟然一句句应验了,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让袁伟那个天之骄子喜欢呢?袁伟就不可能喜欢上他。

袁伟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对袁淮恶劣态度的故意纵容,也从不肯从前面爱抚他……现在想想,简直漏洞百出。只有他一厢情愿让假象蒙蔽了双眼。

难怪当时周小天说他可怜。

李静水一双眼睛慢慢找回了焦距,他狠狠揪下脖子上那枚戴了四年的银戒指,一把掷进了雨地,后颈被粗暴的动作勒出深红的绳痕。

他不想再往前走了。

于是李静水回头大喊,“你别再跟着我!”

袁淮只能塌着肩膀在原地站定,看着李静水消失在雨中。

袁淮浑浑噩噩回去,浑浑噩噩熬了一宿,又浑浑噩噩被吴宇兄弟俩送到了考场。

李静水到底还是心软的,拜托了吴宇来看他,不忍心他再次错过重要考试。

吴宇并不知晓昨晚的事,他瞧着袁淮状态不好,还宽慰袁淮说,“遇上公司有事谁也没办法……你就安心考试吧,别让静水操心。”

这兄弟俩,都以为袁淮是因为李静水提前回去了才一派颓废。

吴斐还笑话他,“又不是生离死别,整这么大阵仗。”

要不是吴斐开车,袁淮差点儿就迟到了。

袁淮再没有第一天斗志昂扬的模样,拿手的理综没能答完,英语听力也一塌糊涂。

因为真相不止重创了李静水,也把他一起扯碎了、弄懵了。他就没法安心考试。

袁伟临终前支离破碎的身体,充满遗憾的眼神,不停在眼前倒播回放,让他恨都恨不起来。

他哥是为他才骗了李静水的,他才是整件事里最大的获利者,是让李静水遭遇这些伤心事的祸害根子。

倒不如当初生病的人换成他。李静水的境况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袁淮最后一次走出考场时,在人群中焦急地找了很久。李静水真的没来。

卢老师早憋不住了,这时候尘埃落定,也不用再掩饰情绪,他虎着脸就把袁淮给按住了,“你怎么回事,今天恍惚什么呢?”

袁淮倔着撇过头,默默红了眼圈。

卢老师恨铁不成钢,“高考、这是高考啊袁淮!你到底清不清楚?!”

怎么能不清楚?高考,人生大考,拉开众生三六九等的第一个分水岭。如果没有李静水,他此时还不一定会在哪里……

袁淮胸口剧烈起伏,憋了一宿的愤懑、埋怨、悔恨与羞愧,在此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令他觉得喘不上气。

他哥掏空了李静水的心,他却吸干了李静水的血。

现在真相大白,他已经欠了李静水太多太多,再也还不上、还不清了。

袁淮拒绝了吴斐送他,一路慢慢走回了家。他早上出门忘了放食,苹果饿得在里头挠门。猫不知事,早忘了自己昨天闯下的祸,又和平时一样绕在袁淮脚边撒娇。

李静水什么也没拿就走了,拎回来的那只旅行包还在床脚,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物。

袁淮喂过了苹果,就坐在那里发呆,合照还跟遗书一起丢在地上,他哪一样都不想收拾。

他又起身去拆那只大衣柜的锁,钥匙当时让李静水收起来了,一直也没说放在哪里,过了四年锁眼都锈住了,袁淮就拿一把钢尺用力去撬。

钢尺让他掰弯,把虎口割出了血迹,他随便在身上抹了一下,继续专心撬锁。

撬到最后,袁淮失去耐性,一脚踢在了柜门上。这只搬来搬去都没能散架的实木柜子,也像是让陈旧的年月侵蚀透了,骤然敞开了门。

柜子倾斜间,袁伟的遗物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袁淮抬手抹了把脸,血和眼泪在他脸上糊成了一片。

第102章 追逐

李静水凌晨回了G省。

他心里装着事情,想一个人静静,就没去彭程那里,而是回了先前租下的单身公寓。

那场暴雨把他淋成了重感冒,他感觉自己有些发烧,于是也不敢乱开空调,只阖衣躺在沙发上,一时浑身冷得像冰,一时又让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暖风热出了汗。

被骆秘书电话吵醒时,李静水头痛欲裂,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

骆秘书娇斥,“李组长,人呐?我在接机口等你半天啦。”

李静水惊诧间看一眼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早过了他原定航班的落地时间。

“抱歉啊骆秘书,我改签了机票,昨晚就回来了……”

骆秘书听他囔着鼻子,嗓子也哑掉了,不由关心道,“你这听着蛮严重的,一个人能行吗?”

“没事儿,就是感冒。”

骆秘书柔声叮嘱,“身体要紧哦,不行就再请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两个人寒暄几句,李静水才挂断了电话。

他就着所剩无几的电量,翻阅未读信息。

吴宇说顺利把袁淮送到十八中了;彭程也问他情况,邀他晚上一起吃饭;最后一条是卢老师发来的,告诉他袁淮今天没去学校估分。

李静水跟吴宇道谢,又婉拒了彭程的好意,对着卢老师那个对话框犹豫半天后,最终什么也没回复。

他能为袁淮做得都做了,剩下的路,袁淮得学着自己走。

他不怪袁淮,袁淮没做错什么。

就算袁伟骗了他,他和袁淮四年多的感情不是假的,两个人同甘共苦的时光也不是假的。

只是在他还来不及想明白如何应对袁淮的心意之前,一切就都变了。

李静水盯着窗外紫红色的霞光,第一次觉得迷茫,这些年他好像都在为别人而活,从没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哪怕千里迢迢来了G省,也是为了袁淮和他父亲。

他咳嗽一声,头又牵扯着痛起来,人脱力地躺回沙发上,没力气想那么多了。这样也挺好。

再醒来时,李静水已经让挪到了医院病床上。

彭程就在旁边,很快注意到他醒了,伸手探他额头,“烧退了不少。你躺着,我喊护士再帮忙测测温度。”

李静水手上还挂着点滴,嘴巴上细碎的伤口也让护士蘸着温水清理过一遍,上了层苦苦的药粉。

本来就不是大病,那半瓶点滴挂完,再开过药,大夫就让他们离开了。

彭程什么也没问李静水,也不解释自己是怎么把人送到医院的,一路沉默着开车回家。

晚餐彭程叫了外卖,两个人吃完饭后,李静水就进了卧室休息,留彭程一个人坐在客厅吞云吐雾。

第二天李静水起得很早,替彭程做了一顿简单早饭,说他还想再请假休息两天,顺便收拾收拾自己那间单身公寓。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需要把话摆在台面上,彭程明白李静水的意思。

等李静水离开后,彭程走进之前当做简易健身室的房间——里面已经焕然一新,家具软装都是李静水喜欢的温馨风格,地上还摆着装到一半的定制猫爬架。

彭程昨天接上李静水时,就知道自己大概是白忙一场了。

袁淮迅速去找了两份暑期兼职。

快餐厅错班期间,他就去贾老师那里发传单,初三暑假时就干过两个月,早已轻车熟路。

他只有把自己的时间塞满、体力耗尽,晚上才能倒头就睡,稀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

柜门让他踹坏了,苹果总要跳进去捣乱,把里面零碎东西拖得到处都是。地上掉什么,袁淮就扔什么,和那张合照一样,全丢进垃圾桶里。反正这一整个房间都要在开学前退掉,什么也不会剩下。

唯独李静水的旅行包和那两只生肖玩偶,让袁淮仔细收纳起来,坚决不允许苹果乱碰乱咬。

袁淮只是没想到,李静水居然还会按时打来生活费。大概是考虑到他即将开学,钱甚至比前两个月给得还多一些。

袁淮鼓起勇气,尝试着给李静水打了一通电话,那边没有挂断,却也没有接通。

这些钱袁淮没有留下,他特意去了一趟李静水家,趁李静水妈妈做饭的功夫,把那张卡悄悄塞进床头柜里,卡背上贴着李静水的名字和密码。

他没脸再用李静水的钱。

高考成绩在六月下旬出来,袁淮总算在教室里露面。

之前的班级聚餐、同学聚会,袁淮都没参加。卢老师联系不上他,也联系不上李静水,都准备出分时再不见他,就要去家门口堵人了,还好这小子知道轻重缓急。

袁淮这半个月晒黑许多,卢老师走过去又折返回来,故意开他玩笑,“好家伙,我以为是操场上施工的师傅们走错地方了……怎么黑成这样?这半个月搞失联,都干嘛去了?”

袁淮扯出一个敷衍式的笑,“打打暑假工,攒学费。”

班里有人欢喜有人忧。考试就是这样,平常准备得再充分,真正面临大考时,状态总有高低起伏,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偿所愿。

袁淮理综和英语发挥失常,自然够不上那所最高学府了,但他底子摆在那儿,数学又拔了分,好好择校的话,报所像样的双一流不成问题。

卢老师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看袁淮还能一脸平静地研究那本报考手册,总算放下了心。他虽然很想见证袁淮走进清北,但以袁淮现在的分数,如果没什么学府执念,也真不必再苦熬一年去复读。

三天之内,提前批次和本科一批就要填报志愿,别人要么拿着手册回家,要么叽叽喳喳跟家里人打电话,只有袁淮打了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