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专家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嘛。”
彭程话不多,帮着给老专家布菜倒酒,看他喝满三杯,顺手把酒杯子收了。
这杯子也只有放在彭程手边儿,老专家才不会讨价还价,大徒弟这几年事业铺开了,瞧着比原先还要严肃精干。
可惜年过四十了,依旧是个单身。
老专家就有些可惜,“彭程啊,彬彬现在也大了,你还这么一直单下去?”
彭程筷子一顿,“有正在接触的。”
李静水和陆景面面相觑,行啊,今年有新答案了。
陆景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被彭程一记眼刀子钉在那里,讪讪然摸一下鼻子。行吧,不问就不问呗。
一顿饭师徒尽欢,眼看着到了老专家的午休时间,三个人不再久留,和师父师娘辞行。老专家的小孙子得了三个大红包,喜滋滋地在门口给他们作揖,说祝叔叔们今年发财、明年再来。
陆景刮他鼻子,坏笑说,“等着啊,下次我把你陆琳姐姐带来跟你玩儿。”
小孩儿赶紧捂住自己的头发,语带惊恐,“我不要扎小辫儿——”
师娘在里头骂人,“陆景!大过年的,你别又给他招哭了!”
三个人哈哈笑着下了楼。
彭程还要赶回G省,车就在楼下候着。
骆秘书生了二胎,正在休产假,彭程这次回来带了个眼生的男助理,长了张娃娃脸,性子也跳脱,这会儿正蹲在路边和两个小孩儿堆雪人,对身后站着的彭程毫无所觉。
彭程很无奈喊他一声,“姜放。”
“来啦老板!”姜放笑眯眯跑过来,“现在就走吗?”
他说着就要上车,让彭程拉住,弯腰掸了掸他衣服下摆的雪沫子,“手套也不戴。”
“不知道掉哪儿了,反正也不冷。”姜放一笑,露出个小酒窝,很自如地跟李静水和陆景打个招呼,“那我们走了啊,您二位路上小心,新年快乐。”
李静水朝彭程颔首轻笑,似乎知道刚才的答案是什么了。
李静水送过陆景,就往家里赶。
他这些年也回去过几次,帮家里添置东西,拾掇房顶和院子,干些爸妈干不了的体力活儿。
他爸生活能够自理之后,他妈就找了份学校食堂帮厨的工作,收入不高,但工作轻省,还不用每天面对着家里那口子。
李静水隔了老远就看见他妈的身影,染黑了头发,还穿着他买的新衣服,瞧着神采奕奕。
车开不进巷子里,李静水只好停到了路边,“妈,外面这么冷,都说了不用来接我。”
“我也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来的,没等多久。”李静水妈妈假装无意地往车里瞥一眼,发现副驾驶上没坐人,悄悄松了口气。
她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袁淮。
李静水虽然没正面承认过和袁淮的关系,但当妈的心思细腻,总能从细枝末节里推敲出来。她曾经也心疼过袁淮,可骤然间转换了身份角色,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李静水打开后备箱,发现里头除了他备的年货,还多了几盒价格不菲的补品。
“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和你爸就两张嘴,哪儿吃得过来?”
李静水讷讷说,“……这也不全是我买的。”
李静水妈妈立刻就明白了,一阵沉默之后,母子俩拎着东西回了家。
李静水爸爸最近总泡在麻将馆里,他手抖捏不住牌,只能坐旁边凑热闹,却依旧乐此不疲,连除夕夜不着家。
等大门贴好了对联,晚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李静水爸爸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麻将馆回来。巷子里有小孩儿放炮,大约是丢到了他脚下,他咕哝着骂了几声,进门看见李静水,脸上也没什么喜色。
时隔多年,一家三口总算坐到一块吃上了年夜饭,按当地的习俗准备了六冷六热十二道菜,取个六六大顺的意思。
李静水爸爸张口就是抱怨,“做、这么多,浪费。”
李静水妈妈神色淡漠,“我做给儿子的,你不想吃就进屋睡觉吧。”
李静水爸爸哼了一声,终于老实了。
春晚还是那些没新意的节目,可拿来当个背景音也不错,至少让家里没那么冷清。
李静水一会儿帮他妈剥虾,一会儿给他爸夹甜饭,自己却有些食不知味,心里惦记着袁淮值班忙不忙,晚饭又是怎么解决的……
他家没有守夜的习惯,李静水吃过饭就回了房间,他给袁淮发微信,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复。
外头断断续续响着鞭炮声,空中偶尔炸出几朵绚丽的烟花。
李静水心里空落落的,额头抵在玻璃窗上,一阵冰凉。他的目光落在床上时,不由感慨起来,袁淮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俩就睡在这张床上,袁淮那会儿正抽条长个儿,瘦得像只大头豆芽菜,嘴巴特别坏,还把他气哭了……当时是为了什么生气来着?李静水有些记不清了。
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渐渐被这八年平淡安稳的日子冲淡了。
临近十二点,零散的鞭炮声忽然火力全开,那响动堪比惊雷,李静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机正在不停震动。
老城那边也很吵,袁淮说话都得扯着嗓子,“抱歉啊,今晚太忙了,到处放炮,急诊收了一堆烧伤烫伤,我刚看见你发的信息。”
“没关系,没什么急事。”李静水问他,“晚饭吃了吗?”
“吃了,食堂给做的年夜饭,让我们轮流去吃的。”袁淮进了值班休息室,把鞭炮声挡在门外,“叔叔阿姨身体怎么样?”
“他们都挺好的……”李静水欲言又止,“袁淮……”
“怎么了?”
“我有点儿想你。”
袁淮难得听李静水这样撒娇,忽然就后悔跟大金换班了。
他听出李静水情绪不佳,故意开起玩笑,“可惜今天三倍工资,不然我肯定带上苹果去找你。”
李静水就笑了。
他们卡着整点,和对方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十二个春节。
鞭炮声停了,空气里弥漫的青烟也缓缓消散,只留下了皎洁如水的月光。
这个除夕夜,他俩之间隔着三小时的车程,袁淮忙得脚不沾地,李静水也没怎么睡好。
到了初三那天,李静水却没回去,反倒是袁淮大包小裹的,抱着猫从老城打车过来了。
吴宇本来想替他们照顾苹果,没想到吴斐不声不响就订了去海南的票,直接把人摽去了机场。
李静水把车停在高速出口,第一时间接上了袁淮。
他亲昵地抱着苹果亲了一口,看袁淮眼巴巴地望着他,抿嘴笑笑,也凑过去飞快地亲一下袁淮。
袁淮就势把人拉进怀里,交换了个深吻,苹果让挤得喵呜一声跳到后座,表情哀怨。
车一路开到家门口,袁淮还是觉得不踏实,又跟李静水确认一遍,“真是阿姨让我来的?”
李静水说,“是啊,她说要亲手给你压岁钱。”
袁淮又对着后视镜摸了摸下巴,他接到电话之后太激动,刮胡子给弄了个小伤口……都破相了。
李静水替他整整衣领,上下确认一番,自己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俩在车里坐了几分钟,才并肩走进了那道小巷子。
地上有鞭炮火红的碎屑,家家户户都贴着对联,喜气盈门。
李静水曾伤痕累累地走出这里。
如今他守护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正陪在他身边。
李静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袁淮,我们到家了。”
第115章 番外2第四年
袁淮来G省四年,还是不大适应这里的夏天。
闷热,潮湿,沿海城市特有的低气压总让人胸口憋着一口浊气。
结束暑期家教课之后,袁淮偶尔去学校给师兄师姐们打打下手,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和苹果猫在公寓里吹空调,等候着大家长下班。
他爱黏着李静水,但李静水脸皮薄,不许袁淮去单位接他。
四组那几位同事,除了小魏人比较迟钝,剩下的各个练就一副火眼金睛。沿海城市早早和国际接轨,对同性恋这种事的态度也比内陆更包容。
李静水很感谢这些同事,却不习惯把私事拿到台面上讲,他仍旧温柔寡言,可这些年和袁准的关系日益亲密,让他原本漂浮不定的人生,仿佛终于落地生根,多出一种成熟的从容不迫。
袁淮不去单位,也总要在小区门口等人,他穿着背心大短裤、跟拉一双拖鞋蹲在树下,一副北方小爷们儿装扮,和周围衣着整齐的上班族格格不入,他卡着点儿掰好双棒红豆冰,自己咬一支,另一支总能赶在融化之前递给李静水。
苹果没这个待遇,只能舔一口袁爸爸吃剩下的冰棍棒子。
李静水今天没坐地铁,说好了要和袁准去H市过周末,他特意把车开回了家,碰上周五晚高峰几乎堵了一路。袁淮给他买了张特大号实习贴,上路安全是够安全的,可老被人加塞抢道,连李静水这个慢性子都有些冒火。
这一点儿火气在远远看到袁淮和苹果时,立刻烟消云散。
李静水脸上带笑,很自然接过红豆冰换到副驾驶,惬意地撸着猫。
袁淮车技娴熟,一把就能入库。
“酒店定了吗?”李静水问。
“定好了,宠物友好,咱们也不用把苹果放去寄养了,带着就成。”袁淮看李静水下车还拎着笔记本,立刻就唉声叹气起来,“还加班啊,咱们好不容易出去一次……”
“周末得帮小魏审个图,费不了多少功夫。”李静水说着,已经开始给袁准打预防针,“下周我又得出差。”
“彭扒皮!”袁淮恨恨地想,这家伙没准就是故意的,怎么每逢他寒暑假,李静水就比平时都要忙。
他俩筒单吃过晚饭,就靠在一起看电影,这是李静水最近新发掘的爱好,他俩几乎看遍了九十年代的经典港片。李静水的学生时代枯燥乏味,有很多未曾体验的东西,袁淮都带他一一尝试了。他们在坝光的浅滩挖过蛤蜊,爬六片山看碧绿的小天池,还在沿江西路混进一队夜跑的大学生里偷偷约会……
今夜无月,窗外的天空渐渐暗成墨蓝的宝石色,间或点缀几颗明星。
袁淮抱着半颗西瓜,自己吃一口,给李静水喂一口,磨叽着不肯去厨房拿第二柄勺子。
他那张钢丝床比李静水的单人床矮了半作,为了贴得近点儿,他宁愿把自己卡在中间。
李静水嘴唇上沾着果汁,垂眼时睫毛又长又浓,跨栏背心偶尔露出内里的一点儿春光,哪个都比电影更吸引袁淮。
袁淮没忍住,在出结尾字幕的时候,凑上去吻了李静水。
没吃完的西瓜搁在桌上,碍事的苹果也被丢到了一边。